第118章 记忆深渊
恢复记忆的法子不少, 其中有一项最常见的便是“重现场景”。最直面且最亲切的例子即为咱们偶尔一分心,就会突然忘了某样东西被放置在哪儿,继而会开始回溯记忆, 一点一点将先前行为的一切过程重新脑中模拟一遍, 借此试着从记忆深处拎出东西的影子,此法子效用不好说,时而有用, 时而无用。
不管怎样, 萧百婳都想试试看。
草草用完晚膳后,便厚着脸皮假借褚瑜之名让暗卫们一同帮忙。
倒也并非是舍得使唤别人家的下属,而不舍得指使自己家的婢女, 只是这准备工程确实是相当艰难, 几个小姑娘还真搞不了, 得让力大无穷的大老爷们帮忙才行。
惜兰轩的院落曾有一座极为雅致的人造小湖泊,时常能让人在那儿戏水逗鱼。每逢夏日晚风吹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湖水沁凉的气息随风卷入房中,散去屋内暑气,叫人一夜好眠;偶有皎月高挂,柔光洒落湖面,泛出温和光晕, 连带着附近花草也蒙上一层柔柔的光影,单就那些少得可怜的记忆片段, 萧百婳也知原身以前最喜与那片湖共浴在月光之下。
那是一座承载着美好回忆的湖, 可也是它带走了原身短暂的一生。
后来,那小湖就被萧长启命人填了起来。
如今,时机已到, 是时候让它重见光明。
她先跟几个婢女一同将堆砌在上方的花草及泥土给撬开挪走,尔后才拜托暗卫们做苦力活,帮忙将那些填湖的大岩石给搬开。费尽千辛万苦,耗费不少时间,曾经的洼坑终于重现在几人的瞳孔之中。
毕竟只是人工湖,也不必干站在那儿巴巴地等水自个儿从地底下渗出来,她直接让婢女们去井里盛水过来,一盆一盆倒进去。
又是好一番工夫。
埋于脑中记忆盒子里的小湖泊总算是再一次成功投射于眼前。
明白婢女们都累得不行,她也不打算让她们继续跟着,摆手屏退,便让她们早些歇下;至于那些暗卫,她勉勉强强挪出一个房间,让他们进去休息一会儿,他们不觉多累,拒绝好意,却被人给强制推了进去。
院落湖畔最终只余萧百婳单薄纤细的身影。
刹那间,众人透过窗櫺,皆不约而同地看出了她真正的意图。
他们不知缘由,却知晓她想独自观湖的“闲情雅致”,于是皆乖顺地待在屋内待命。
若说夏日吹起的是轻柔的丝绸,那么冬日便是锐利的刀刃,萧百婳感觉自己脸上被刮了好几道花痕,皮都快给扒下来似地,冷得刺痛。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病,深吸口气,努力露出一点眼缝儿,一点一点靠近湖泊。
随后蹲下身子,好似疯了般,撩开披风,将赤/裸在空气的手伸进了冰凉刺骨的湖水。
也不知是从哪一刻开始。
她的意识逐渐被一片黑暗笼罩。
然后——
感知不到外在一切,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她若清醒着,恐怕会怀疑有人给她施了麻/醉,让她成了毫无知觉的半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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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有了意识时,缓慢地眨了几次眼,视线总算清晰,萧百婳竟发现自己正在萧府四处散步,她有些诧异,心想自己不该是躺在床上做梦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思及此,她脚步下意识跟着一滞,眼神惘然地快速扫视周遭一圈儿。
是熟悉的萧府。
却又好像有哪里不大一样。
随着视觉回归的是听觉。
身旁有人轻声道:“小姐可是走得累了?”
萧百婳瞪着眼儿偏头看向身边陌生的姑娘,瞧那衣样,应当是萧府的婢女。她想说问一句“你是谁”,然而张嘴而出的却是一句:“无事,就是夜深露重,身子有些冷了。”
嗓音有着熟悉的甜美软糯,语气却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温婉娇柔。
她不敢置信,想抬起手捂住嘴巴,却发现身子不受自己控制。
略有几分惊慌地圆噜噜转着眼珠子。
……当然,实际上是没转的。
只是她脑中如此想。
稍稍冷静之后,她适应了这奇怪的感觉,顺便了解当前的情况。
她此时应该是在原身那小丫头的体内,身子的掌控权在于原身这个主人,而她,来自后世的穿越者,虽与原身共用五识,无法有所行动,却又并未完全失去自主意识,得以像个旁观者一样观望一切。
身旁的婢女许是老早就考虑到自家小姐的身子,手上早已备了一件薄披风。
闻言,她给这具身体披上了。
两人又继续向前走。
萧百婳实打实地也在这萧府混了好几年,立马就看出两人是往惜兰轩走去。她感觉得到身旁婢女的愤愤不平,以及原身不表于面不露于心的难过,稍作思索,便知是为了原身不得去前厅一同共赏佳宴这事儿。
“小姐,大夫人实在是太过分了!竟拿小姐您的身子来说事儿,老爷也真是的,就这么信了大夫人的谗言,就算小姐不宜接触过多酒气,好歹也让小姐您去前厅露一面,其他三位小姐都有出面,就只有小姐您被排除在外。”
婢女说得气扑扑的,萧百婳也听得火冒三丈,余氏果然最针对原身。
不过她有些纳闷。
这时候的杏儿呢?为何没跟在她的身侧?还有身旁这陌生的婢女为何她从未见过?
原身声音还是那样细柔,“无妨,母亲不希望我去露面的原因,你我都心知肚明,毕竟大姐姐也快及笄了,趁早相个好郎君也算得为萧府争光。”说着,叹了口气,“至于父亲,也并非故意,他就是心软,听母亲那样说,也不免担心起我的身子,不过是一番好意罢了。”
婢女哼了一声,不甘不愿地撅起嘴。
就在这时。
萧百婳脑袋猛地接收一段新的记忆。
记忆中的萧长启与余氏可谓琴瑟和鸣,相比她穿来之后的雨露均沾,这段过往的萧长启相当明显就是偏宠余氏,看向对方的眼底满是情意,向同僚介绍时也是一句温柔的“我夫人”,而非后来的“府中正妻”。
无法行动的她正靠着意识,在摩/挲着不存在的下巴,沉吟了会儿。
在她被迫强行接受这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时,两人也走到了惜兰轩附近。
然后萧百婳听见了鬼鬼祟祟的两道声音。
熟悉得不行,前些日子才刚偷听过呢,她妄图趁机听明白两人的对话内容,却碍于此时的理解能力与思考能力貌似得随着原身,便只能听出是在密谋些什么,无法听懂细节。
仿佛有一层揭不开的罩子死死地盖在上方,只看得出外型,却望不见内里。
原身跟婢女也耳闻,停了下来。
按理而言,女子闺房不该有陌生男子出没,两人又是货真价实的古代人,注重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更是不敢前进半步。她们对视一眼,放轻了气息,想转身绕开,未料才刚缓慢踏出几步,那两名男子便严声叫住了她们。
原身不比她萧百婳,她如大家闺秀那样安分守己、懂事乖巧,却也跟生母徐氏一样胆小如鼠,不敢肆意妄为。此刻闻此一吼,吓得立马停住脚步,僵着身子一点一点转回去,煞白着小脸看向来人,她咬了咬唇。
借着原身的眼睛,萧百婳一眼就认出那两个擅闯人家闺房的登徒子。
是右相。
还有怀大人。
可这夜黑风高的,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两人是如何这般敏锐察觉到原身与婢女的动静。随后转念一想,两人皆为朝堂上的千年老狐狸,干坏事儿当然得机警点,要不然坏主意被人听去了又该当如何,更遑论怀大人贵为兵部尚书,虽不知兵部尚书需不需要具备良好的武功跟身手,但总归是得懂些皮毛,才能安排那些军务,故耳力自然也不是常人能比。
至少……跟他们这些半点皮毛都不懂的人比,是真的能毫无压力地胜出。
萧百婳飞快地推理。
并解决了自己的疑惑。
她算是看出来了,怀大人就是右相一条忠诚的走狗,说好听点就是小喽啰,故他是得主动做起下属该做的工作,率先开口质问道:“你二人怎会在这儿?”
原身一未见过几个陌生男子的小丫头,害怕地看着面前的两个陌生人,犹豫了片刻,还是怯怯地坦承道:“这……这儿是我的院子。”
怀大人脸色微冷,在黑夜之下显得异常可怖,宛若罗刹,语气理所当然,“所以?”
闻言,萧百婳给气乐了,要不是无法出声说话,她实在很想怼一句:“没听懂人话吗?这别人家的院子呢,未经允许擅自闯入,不道歉就算了,还一副你就是老大的样子,家教呢?你爹是否从未教过何为礼貌跟尊重!”
然而原身既不认识眼前之人,也年仅豆蔻,哪儿能听出对方冷漠之下暗藏的狠戾。
她眼神依旧带着几分茫然,弱弱道:“我身子不好,走累了,这才想回屋子歇下……”
怀大人皱眉不语。
反倒是右相笑了起来,看起来有些和善,“原是我二人占了你的院子了,实在是失敬了,我给你道歉,只不过——”他话音陡然一转,眼眸闪烁,释出不明情绪,“你二人可有听见我们方才所说的话?”
原身立马摇头,“没有。”
萧百婳知道,原身并未撒谎,她只单纯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却未听出任何内容。
看不出右相到底是信了还是不信,他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侧过身子,让了道,“既如此,你们两个小姑娘早些回屋里休息罢。”
原身用力点头,恨不得赶紧进屋,她轻声言了谢,便匆匆拉着婢女往院子走去。
知悉右相毫无人性,萧百婳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对方也不会这么大度。
果不其然——
绣鞋才刚跨过门槛,身后便幽幽传来一句:“倒是你二人可知——”
闻声,原身回过头,却忽而被对方眼楮中渐渐凝聚的森然给瞧得心脏发紧,她咽了下喉咙,紧张地听完对方的话,“——怎样的人才能完全守住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婳婳:敲尼玛,这是咱们女孩子的地盘啊!!!你个登徒子不懂事就算了,竟然还想搞事儿!?
无耻之徒
狗比怀大人
右相你别笑了,你笑了我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