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德妃决心
来人一袭繁复却不失端雅的宫装, 火红之上金纹华美，花叶交错，明媚艳丽；秀发全然高挽成髻, 鬓角未落发丝, 金灿灿的花簪及步摇高缀，在白日之下，熠熠生辉；面上施黛眉、涂胭脂, 眼尾以墨勾勒微翘, 平添妩媚，额前又贴一朱红花钿，更显华丽。
整体瞧上去强势却又不失美感, 只可惜浓妆依然掩盖不住眉眼间的愁绪。
京城天昏地暗, 人们也沾染了惆怅。
萧百婳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是被发现的恐慌多，还是随着氛围而引起的忧愁多。片刻后，她轻启唇，打声招呼。
“臣女见过德妃娘娘。”
“萧百婳，你为何在……”
本想质问，却又瞥见眼前少女一身狼狈，好好的披风跟衣裙皆沾上几处灰扑扑的脏污，白皙脸蛋也抹了几缕黑渍, 更惨的是，凌乱青丝上黏着几根顽固的短干草, 简直有碍瞻观。德妃无奈摇头, 轻叹口气。
“算了，你先跟我回畅音殿。”她改口道。
萧百婳循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自己身上的邋遢，双颊微烧, 尴尬地挠了下侧脸，便恭敬不如从命，跟着人回了宫殿。一路上，她都是低着脑袋的，就怕有熟识的人认出她来。
畅音殿距湖畔处不算太远，过了约莫一刻钟，两人便抵达了。
一进宫殿，德妃当即唤人备热水进来。
受过训练的宫女效率极佳，眨眼间，便将盥洗用具皆备好在偏殿。
萧百婳被人迎进去净身，水温恰到好处，叫她不禁叹息一声，皂角散发着淡雅清香，她欣喜地拾起抹于全身。不多时，挟着芳香的白肌泛着热气蒸腾后的红粉，脸上神情舒坦，好似这一路上的疲惫也跟着一洗而空了。
随后出浴，换上德妃准备的宫女装束，宫女为她简易挽了个俏皮的双丫髻。
在宫里，有时宫女比贵女来得方便行事。
跟着人走回主殿，一眼便瞧见德妃斜倚在贵妃椅上，似乎早已恭候多时。
德妃感觉到了视线，抬头看去，见人出来了，便将手上的书放下，“洗好了啊。”
萧百婳好奇书名，却懂事地克制住想乱飘的视线，她应了一声，“臣女谢过德妃娘娘。”
德妃姿态略有些慵懒地摆摆手，萧百婳这时才发现指尖也涂了艳红的豆蔻。她行此举，一方面是为了表示无需客气，另一方面则是屏退宫女。宫女们会意，立即安静又手脚极快地将茶点一一摆上桌面，旋即整齐划一地行礼，一同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两人。
待殿内只剩她二人的身影，德妃先让萧百婳坐下，才出声道：“本宫好像许久未见你前来，怎么今日突然进宫了？”
闻言，萧百婳有些心虚地垂下眼帘，嘟囔道：“臣女早被陛下禁止进宫了……”
“那你……”德妃皱了皱眉。
萧百婳不等她说完，主动补完话，“可臣女实在是担忧陛下，虽说这话过于狂妄，但陛下要是伤心难过了，也的确只有臣女能够迅速讨陛下欢喜……”顿了顿，莫名不自信，还是给自己保留了不打脸的余地，“应该……吧。”
德妃一听，也就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她扯了下唇，“你都知道了？本宫还以为陛下定然会瞒你到底，毕竟京城所有贵女，就属你这小姑娘最是胆大包天，鬼点子特多。”
萧百婳虚心领教，给自己辩了一句：“宫外传得沸沸扬扬，臣女自是会知情一二。”
“也是，既然如此，那你应当是明白陛下为何不许你进宫吧？”
“嗯……臣女明白的。”
“宫里如今人人自危，看见本宫额前几条皱纹了没有？就是被这阵子的糟心事儿给愁出来的。”说着，德妃抬手指了下自己的额头，“所以你能远离皇宫，反倒是好事，莫要傻到自己跳进局里，不得不成为局中人。”
话虽如此，其实萧百婳也没看出哪儿有皱纹，她不想听训，转而吹起彩虹屁，“娘娘哪里来的皱纹啊，就算有了细纹，娘娘依然貌美如花、倾国倾城，足以迷倒京城无数公子。”
“就你嘴溜，夸本宫多美也无用，你胡来就是事实，就是欠人训话。你若是不想让本宫训你几句，那本宫就让人去禀报陛下一声，由陛下亲自教训你，如何？”
“……”万能的彩虹屁竟然失效了？
德妃看着小姑娘越来越憋屈的表情，别过头忍笑，才又复回头道：“罢了，训你几句意思意思就行了，本宫也并非不懂你的想法，只是你只身一人在宫中晃荡，委实太过冒险。”
萧百婳用力地点头，举三指发誓，“臣女明白，臣女下回不会如此做了。”
德妃总算是被她逗得失笑，“行了，知错就好，你可还有话想说的？倘若无了，那本宫就派人尽早送你回去。”
萧百婳顿了下，忽而有些迟疑地盯着她，反复翕合几回嘴后，正襟危坐，一脸严肃道：“娘娘，臣女知道这些问题实在冒犯，可臣女还是想斗胆向娘娘您询问一番。”
“无需拘谨，你问便是。”
“娘娘可知睿王与陛下之间的事儿？”
德妃默了默，才回道：“知道。”
萧百婳目光忐忑，“娘娘可有感到为难？”
“这又是何意？”德妃其实心里有数。
萧百婳深吸口气，谨慎道：“我知娘娘心属睿王殿下，所以有些疑惑，假使陛下与殿下真到了不得不为敌的那时候，娘娘会选谁？”
听上去是个难题。
但德妃依然毫不犹豫回道：“陛下。”
惊于这个答案，萧百婳一时间收不住脸上流露出的诧异之色。
德妃见状，有些好笑。
“本宫……我知你在想些什么，我心悦睿王不假，但撇开空有虚名的后妃位份不论，于褚老二，我既是他交情至深的友人，亦是齐周臣女，宋家儿女注定忠于皇帝，更何况褚老二目前看来，确实是一代明君，值得我们效忠。”
“萧百婳，儿女情长也得看时机，我并非睿王妃，与睿王之间仅有那点虚无飘渺的私情，相比之下，我与褚老二反倒感情更深，于情于理，我都该站在褚老二这边。”
后妃必定是忠于皇帝，毕竟是皇帝名义上的女人，可德妃不打算以后妃之身回答，因为她想以她最为原本的身份表露觉悟。德妃也罢，宋艳也好，她这个人不管基于何种身份，都会选择与太尉府一同成为皇帝的助力。
也许仍有一部分的心思会为了睿王而挣扎，但她更明白自己该当如何选择。
她不是普通的民女。
她是背负家族荣耀的太尉府嫡女。
所以她不能自私妄为。
她得理智考量，以大局为重。
在这一瞬间。
萧百婳感觉面前的妍丽妃子闪闪发亮，仿佛浑身上下都围绕着一层亮眼的光芒。
事实上，就算德妃选择了睿王，她也不会觉得奇怪，更不会生气。她来自二十一世纪，身份也相当普通，观念思维早已没有多少家族荣辱的影子，她甚至觉得为了感情而选择心上人没什么不对，毕竟有真情才会偏爱。
不过她也就是好奇一问。
得知德妃立场，她也就不再多问，而是换了个也相当重要的问题，她想了解当年褚瑜登基到底是否为睿王口中那般名不正言不顺，她不信是使了阴招，但她相信过程确实有古怪。
要不然睿王也无法借此大做文章如此久。
对几个与皇室相熟的家族而言，这不是什么秘密，德妃大方地告诉了她，“名不顺言不正是真，先皇确实看好睿王殿下，但中间到底发生了何事，本宫也不清楚，只是本宫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褚老二并不乐意当那皇帝。”
“你也知道本宫兄长与褚老二感情笃好，兄长曾说过，褚老二为了不被扯进皇位争斗，甚至时常在太傅讲学时恶作剧，虽然本宫坚持认为这就是褚老二其中一个恶劣本性，但总而言之，确实是让不少人总以为他不学无术，这也是为何先皇总不大看好当年的二皇子。”
至于“不学无术”的二皇子又为何会忽然登基为皇，这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能解惑者，或许只有身在局中的当年的两位皇子。
末了，萧百婳顿时沉默了下来，得知这些后，她反而更心疼褚瑜了，明明不是他自愿走到今天这一个地步的，然而所有不明真相的人却依然在背后责怪他的不是。
只要一想到，就算终有一日真相大白，这些伤害也切切实实存在过，她就心如刀割。
伤口，并非一句道歉就能复原。
她迫切想问的都问了，眼看时辰也不早了，便打算告辞回府。
德妃问道：“你不见陛下一面吗？”
萧百婳意外地摇头拒绝了。
德妃微讶，“你进宫，不就是为了见他？”
“本来是这样没错，但臣女想了想，还是莫要打扰了陛下，臣女不想给陛下添麻烦。”可能也是因为其中参杂了些近乡情怯的心情。
“人都来了，不见，岂非白跑一趟？”
萧百婳笑笑，只是道：“真不用了，臣女先前是冲/动了，不过臣女尚有一事相求。”
“嗯？”德妃看她，“何事？”
萧百婳表情认真至极，咬字清晰，一字一顿道：“还请娘娘能代臣女传话给陛下。”
“您就说——”
笑得微弯的柳叶眸漾起耀眼灿烂的光彩，眼瞳再难以承载深沉的情意，只得任其如瀑布般流泻不止。
“吾心如桔梗，我始于成他的人，终于是他的人，始终不变。”
作者有话要说： 我，欠捶，我吃大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