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桔梗绣帕
先前非常肯定自己要去找萧千儿求助, 可真走到了绣坊,萧百婳又犹豫了。
并非因她不想刺绣,而是看着里面郎才女貌极为登对的两个人, 她突然觉得自己闯进去不大厚道, 俗话说得好,不长眼当“电灯泡”的人会遭受天打雷劈,她万般纠结。
在外头踌躇了好半晌, 地上的泥沙都给她无意间用鞋尖磨蹭得乱七八糟, 若不是瞧上去惨不忍睹,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她在用脚创作何等巨作。越想越烦躁,最后还是迈着毅然决然又沉重的步伐走了进去。
天打雷劈什么的, 为了心上人的生日礼物, 承受一回又何妨。
她简直快被自己这想法给感动得鼓鼓掌。
虽浪漫, 却蠢得无边。
着实是个仙侠虐恋好题材。
绣坊内。
萧千儿正艰难地踮起脚尖,一手抱着一件刚绣好花纹的锦绣袍子,另一只手努力伸长试图勾住上方的架子,平日这种需要爬高的工作都是由阿三负责,可今日阿三不在,就只能靠萧千儿这个小不点自己动手。
宋卿朝在一旁帮忙整理好布匹,见状,赶忙走到她身后, 替她将袍子挂上。
下意识松了口气后,又想起宋卿朝近来总有些疲态的面容, 萧千儿顿时眉头微敛, 抓着人走到一旁的椅子,将人摁在上面,“都说了, 你好好歇息便可,我自己一人就行。”
小姑娘就是不一样,连骂人的嗓音都是如麻糬那般软糯。
宋卿朝笑笑,还未说话,就率先瞥见走进来的萧百婳,“萧姑娘。”
这时萧千儿也才发现自家姐姐来了,她有些惊讶,“二姐姐怎么来了?”
萧百婳看着两人甜甜蜜蜜的互动,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萧千儿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这是何意,脸颊腾地烧了起来,头上依稀能看见冉冉升起的红云。她像做贼心虚一般,蹭地弹了开来,走到另一旁,故作淡定,“自然是没有的。”
宋卿朝双手早已稍微敞开,想趁机偷抱萧千儿,被这么一打断,就有些委屈。
可他什么都不敢说。
只能不停地甩给萧千儿哀怨的小眼神。
萧百婳将两人的举动跟神色皆看在眼里,顶着宋卿朝愤愤然的目光,她依然厚着脸皮把自己的目的说完。末了,还不忘冲着宋卿朝亮出大白牙,一副得意的欠揍模样。
果然夫唱妇随,嘴脸都一样,宋卿朝磨了磨牙,打算他日把账算在他的好兄弟身上。
萧千儿了然,便笑道:“姐姐大可放心,千儿定会好生帮忙姐姐的。”
随后萧百婳放心地离开了。
宋卿朝这时才站了起来,朝着萧千儿走过去。趁人不备,二话不说将人扯进怀中,幽幽质问道:“千儿,你何时才要跟你姐姐坦白我二人的事?都已经有好一段日子了。”
萧千儿羞涩地哄道:“过几日就与她说。”
宋卿朝轻哼一声,算是接受了。
萧千儿有些无奈又好笑,柔软的唇瓣轻贴他的脸颊一下,就让他回去坐着。
-
那天夜里。
萧百婳很快就成为了萧千儿的门下徒弟。
全神贯注地学习如何刺绣。
然后再自己上手。
而萧迎夏跟那位通房之间的斗争呢……
果然婢子在主子面前还是稚嫩了些,据萧府长舌八卦下人团的口中得知,萧迎夏那日回府后,就将自己的心思与何青松全然坦白,其中也包括了她自己的本性。何青松沉默,但萧迎夏也不再害怕,只是淡然地听候发落。
次日,通房抬升为妾室的机会就被何青松给亲手斩断了。
通房得知后,那个怨啊,那个恨啊。她怎样也算得上是一个美人,还有与公子多年的情分,怎就落得这下场?她实在想不透自己是何处比不上萧迎夏,思来想去,认为还是得靠美色胜过矜持无趣的贵女。
于是她簪子一拔,领口一扯,大片肌肤坦荡裸/露,跌跌撞撞地跑进了何青松的书房。
何青松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一瞬间的诧异,他清楚萧迎夏再怎么娇蛮,也不至于这般不知礼数。看向来人,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厉声道:“未经允许,擅闯书房,府里的规矩你都忘了?”
通房被骂得一懵,很快又回过神来。
她咬了咬嘴唇,又将领口往下拉一些,幽沟若隐若现,更添性/感,见对方还是如柳下惠一般临怀不乱,泄气了。挫败之余,她赶忙告起萧迎夏的状,语气娇滴滴的,还带着些许哭腔,好似萧迎夏真就如此过分。
当然,这个状还得包含萧迎夏的本性。
通房心想,谁都不会容忍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竟是如此虚假。
故她相当自信何青松听了会勃然大怒,进而指责起萧迎夏,而到时她再趁虚而入,摆出一副委曲求全只为倾慕之情的卑微姿态,她就不信何青松这个正气凛然的男人不会动心。
就某些方面,萧百婳还真猜中了。
大抵是应证了那句“小说来源于生活”。
画面回到当前。
未料何青松闻言,只是冷淡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通房:“???”这就完了?
何青松怎会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他确实起初是有些难以接受,他欢喜萧迎夏就是因为她的“温婉”及她的“懂事”,可随后他又发现,自己并未为此厌恶萧迎夏,心中的爱意仍是有增无减,他释怀了,也许性子是一个起头,但最主要的还是她这个人。
人是他娶回家的,再怎样都得好生宠着。
虽然先前偶尔会对通房有些愧疚,通房也是仗着这一点才敢如此作为,但她却是不知,何青松的那点愧意早在方才她的那一番话中,就随风逝去,不复存在。
何青松听着不堪入耳的言论,面色越发冰冷,最终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将人赶出房门。
从那日起,通房被安排到更偏僻的院子。
该有的待遇固然还有,但她不仅凑不到萧迎夏面前挑拨离间,更是难以见到何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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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几夜的煎熬努力,萧百婳总算是在萧千儿认真的“魔鬼训练”之下完成了帕子。跟帕子的完好程度相比,她的青葱玉指便显得不忍直视,看一眼都觉得疼。
指头被扎了好几个口子,这年头又还未有创可贴,她只得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包起来。
到了七月二十七那日。
京城家家户户都在为皇帝的生辰而感喜庆,本就热闹的街道一下子又涌出了不少新鲜摊贩,许是打算趁这个机会,大捞一笔。往常萧百婳最是喜爱这个时节上街,总能掏到一些稀奇的宝贝,然而今年倒是有些不同。
杏儿原想问她是否要出府,她直接摆了摆手,就从偏门溜出府,搭上前往皇宫的马车。
一到宁勤殿内,便迫不及待地将手上拎着的食盒放至龙桌上。
褚瑜不明所以,眸子睁得圆溜,流泻着好奇的光彩,乍看有种刚见世面的澄澈。
他静静地盯着萧百婳先是将食盒里的蒸糕拿出,随后又在松软热腾之上插上一根喜气红的蜡烛,以火柴点燃。
火苗窜起,他从未如此近,下意识退开。
萧百婳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解释道:“这是在我那边的习俗,咱们一般生辰之际,会吃蛋糕,闭上眼默默许下三个愿望,然后将蜡烛吹灭。”顿了下,又提醒了句,“前两个可以说出,最后一个需自己在心底默念。”
褚瑜用着非常严谨的态度发问道:“为何最后一个不得言出?”
萧百婳“啊”了一声,这可真是好问题,“我不知道啊,这你得问发起这个习俗的人。”
褚瑜点点头,也不再为难小姑娘,而是照着她方才给予的指示,一步一步照着做。
过了片刻。
烛火在轻柔的吹拂下微晃,映在两人面上的烛光也随之跳跃舞动,小皇帝的瞳孔总是那般明亮,仿佛收尽世间所有的光,他看着微弱火苗熄灭,一条细烟从烛心升起,承载着他刚许下的愿望一同飘至天上。
萧百婳差点就被这乖巧的样子所迷惑,脸红了红,连忙从袖中掏出准备好的帕子,递给他,“至于这个,是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虽然知道你会收到更多华贵精致的礼物,但还是望你莫要嫌弃它的粗糙。”
“婳婳送的,我怎会嫌弃。”褚瑜微笑着将帕子接了过来。
萧百婳紧张地注视着他,深怕他有一丁点不悦的神情。
帕上绣的是桔梗花,淡紫的花瓣中间有一抹嫩绿,旁边还绣上小巧的“生辰快乐”四字,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不怎工整,但仍能瞧出绣者的心意,只不过一般送予男子的绣纹不是龙、虎、鹤,便是松竹长青。
头一回收到“花”的褚瑜温声问道:“这桔梗可是婳婳你们那儿的习俗?”
“啊,不是。”萧百婳挠了挠脸颊,轻轻抿唇,有些讪然,“你不喜欢?”
褚瑜失笑,将帕子折好,好生收着,“喜欢,我最喜欢了,只是有些好奇婳婳怎会选择绣桔梗花给我。”
等了许久,未能听见小姑娘的回应。
他有些古怪地抬起头,却发现眼前早已空无一人,取而代之的是颈子被一双藕臂环抱住了。小姑娘不知何时偷偷走到他身后,不得不说,他有些享受这个姿势,“婳婳怎么了?”
龙椅有高度,萧百婳恰好可以把头埋进他的颈窝,瓮声瓮气的,好似撒娇。
“我觉得桔梗花适合你。”不知为何迟疑,片刻后,她才又小声地问了句,“褚瑜,你知……桔梗的花语吗?”
古代除了四君子及几种受人追捧的富贵花外,常人其实鲜少在意其他品种的花儿,在多数人眼里,那就是一个植栽,用以美观罢了,况且这年头哪儿会有所谓的花语。褚瑜顿了顿,索性直白地问道:“不知,花语是何意?”
萧百婳稍偏过脑袋,在他耳畔落下四字。
不知是因为那四字的含义,亦或是小姑娘带着清雅花香的芬芳。
热气席卷,耳根处染上了绯红,宛若染料碰上了丝绸,缓缓循着细小纤维,色彩一点一点蔓延至本是白皙光滑的面庞。褚瑜莫名觉得喉咙干涩,狼狈地滚了几下喉结,也侧过头,登时撞进小姑娘的眼里。
萧百婳星眸之中有笑意化开。
桔梗花,其实是她深思了许久才决定的。
这俗世每日千变万化,今日对你欢喜,明日也许就失了那份情意;今日贪起荣华富贵,明日或许就怀念粗茶淡饭;今日还是一介无名之人,明日可能就成了人人口中的大才子。
日复一日都是同样作息的老百姓是如此,每日面对无数未知的身居高位者更是如此。
权势可比拟秦始皇寻求的长生不老药,能让人达成太多的不可能,但往往到了最后,争抢宝物之人皆会面目全非,找不出最初的模样。他们忘了所谓的代价,得了瑰宝的同时,有些东西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失落于尘埃。
总是非得到了无法挽回之际,方才恍惚忆起初始的美好简单。
萧百婳知道褚瑜此时尚单纯,还带着些许未褪去的孩子气和天真,但她更清楚,这份纯真终有一日许会被现实的残酷焚为过往云烟,因为他日夜不离烦恼,四方暗藏危机,他不得不将自己全备武装,变得无坚不摧。
就连感情……
也许有一日,褚瑜也会被迫放弃。
所以她只盼望他能记住这四个字
——“不忘初心”。
纵使有一日注定分隔两地,她不忘褚瑜,也但愿褚瑜能记住她一辈子。
这样说是有些不要脸。
但萧百婳确实是褚瑜在爱恋上的“初心”。
褚瑜眸光凝在她眼楮深处的感情,终是忍不住擭住她的唇,觉得这姿势有点不方便,于是转了个圈,单手撑在椅背上,另一手扣住小姑娘的后脑勺,专注吮吻。
直到结束,他才唤她。
“婳婳。”
“嗯。”
“山在,河在。”
褚瑜弯了弯唇,“吾心永存。”
作者有话要说: 通房:何青松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