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乖乖的
沈非池是高二的时候认识陈楚炘的。
那个时候他刚升高二，纯理化生的选课，物理、化学他学得得心应手，再超纲的题目凭借着刷题经验都能够接近满分，但是生物成绩堪堪超过及格线。望子成龙的家人为他换了好几个补课老师，补课前信誓旦旦能够把一个偏科选手拉回正轨，考试成绩出来之后宁愿不要补课费也不想再教下去了。
有个退休的白胡子金牌高级教师临走前，说他自视甚高、难成大器，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就想靠着点虚无缥缈的天赋硬学，不注重积累和套路，根本不是长久之计，以后也很难在学术上取得成就。
沈非池没在意，在父母好说歹说托关系请到的top1医学院高材生作为家庭教师请上门前，还是我行我素硬学。
但是陈楚炘可能天生就是那么一种人，能润物无声地将当时处于青春叛逆期、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沈非池硬生生地扯到老师们倡导的所谓“正道”上去。
浙省新高考改革后的生物一年比一年难，每次明显联考出的遗传大题一次比一次没有套路可言，仿佛不分类讨论、不加塞各种交叉互换法则变式就不是合格的遗传题。
但是陈楚炘告诉沈非池：“生物课本上本来没有的东西，你没有接触过，没有接收过老师补充的信息，就想依靠纯数理的思维方式去硬解，你解得出来吗？”
“假设你解得出来，你这么点智商就摆在这里了，总共九分、十分的遗传题，花半个小时解你觉得现实吗，你能比得上省里数一数二的高中学霸们经过无数变式题千锤百炼后的思维方式和熟练程度吗？”
“生物不比物化，该整理的错题和考察套路不得不积累的，杭市的顶级高中规定选修书上实验专题每句话都要背下来，你觉得你不需要背吗？100分就那么几个，你不去抢当然就是别人的！”
那么温柔细致的语气，却那么不容置疑、掷地有声。
于是沈非池开始学会怎么样真正学习生物，从每一个专题实验开始，从选修里每一句需要背诵的话开始，从必修里每一种病因不同、病症不同的遗传病开始。
每周六下午仅仅半日的放假时间，沈非池和陈楚炘都在一个洒满阳光和四季桂花香的书房里面度过，刷例题、做讲解、研究高考真题，归纳总结。
低头演算的栗发少年偶尔一抬眸，就看到青年在书桌另一侧阅读英语报刊的闲适样子，面容清俊，偷偷从窗帘间隙溜进来的阳光为陈楚炘的白衬衫镀上耀眼璀璨的金边。
下一秒悄悄偷看的沈非池被狠狠地揉了脑袋，本来柔顺的软发被毫不留情地呼噜个够，眼前人偏偏不想放过耳朵红红、眼睛瞪圆的他，笑着对他说：“小孩别走神，注意效率。”
一切都仿佛那么水到渠成，不仅是沈非池节节攀高的生物成绩，也是他心中不断变浓的朦胧情感，但是一切都在沈非池升高三那一年戛然而止
故人相见，其实沈非池心里藏着很多很多的话想要问，包括他心中无疾而终的暗恋。
可宠物医院却根本不是个洽谈的好地方，他就算有心长谈也至少得订个雅间。
宠物医生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疫苗，招呼沈非池上去把liberta按好，liberta“呜呜呜”地叫着，显然对白衣服的打针“魔鬼”很害怕。但是边牧不愧是边牧，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没有威胁，乖乖不动任由沈非池和医生摆弄。
沈非池捏捏它的黑色耳朵，故意逗它：“liberta别动，再动的话医生针一不小心戳歪了，会很麻烦哦。”
liberta水汪汪的眼睛还是眨巴眨巴眼，针头戳进来了才轻轻颤动几下。
一旁的陈楚炘观摩全程，微笑道：“小池，你有没听说过一句话——‘狗是狗，边牧是边牧’，说的就是边牧的省心。”
宠物医生也插话道：“是啊沈先生，边境牧羊犬真的很聪明的，养熟之后你要是不够聪明那都不知道是人溜它还是它溜人了。”
沈非池礼貌地笑了笑。接着宠物医生接收到了来自顶头上司陈楚炘的一枚凉凉的眼刀，仿佛在嫌他多嘴。
有点迷惑的医生不知道自己自己哪里错了，摸了摸脑袋上并不存在很多的头发，悻悻然去取驱虫药了。
陈楚炘满意地看他出去，状似不经意间问道：“对了，小池你怎么到北方来了，你是在这里上学吗？”
沈非池藏在大衣口袋里面的手指无意识地捏住布料，那是他紧张时候的表现。顿了顿，他才道：“对的，我就在帝都大学读呢，成了你学弟啦，惊不惊喜？”他的狐狸眼眨了眨，黑如鸦羽的眼睫如小扇子似的翕动。
“那让我猜一下，你读的是医学院？”是极其笃定的语气。
“楚炘哥，你怎么知道？”沈非池惊讶。
“你刚刚扶着liberta的动作跟我当年的解刨学教授的动作一模一样，你该不会也是刘教授的学生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陈楚翔的观察能力还是那么细致入微，有心再聊几句，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地响起。
沈非池一看，是徐启霆。
他本来想拿在手上到外面去接，没想到误划到了接通的按钮。
镇定地对陈楚炘做了个出去的口型，沈非池走到外面。
“你是在糖果宠物店附近的宠物医院吗？我正好在附近办事，乖乖的别乱走，我过来接你。”徐启霆不容置疑的话语从手机里面传了出来。
沈非池不明显地皱了皱眉，问：“你怎么知道？”
徐启霆语气平淡：“王豁，就上次酒吧里那个戴眼镜的，刚才也正好来这家医院，他正好看见了你。”
事情回到两个小时前。
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拎着猫包，像往年一样来宠物医院给猫儿子检查身体，路上的小护士看到他的脸发出窃窃私语的调笑声，他也大大方方地笑回去，丝毫不收敛自己的骚包气息。
王豁走上二楼楼梯，目力优良的他随意往楼下一瞟，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驼色大衣的沈非池，一头栗色短发很是抢眼，怀里有只狗，应该和他一样都是来给宠物检查身体或者打疫苗的。
对朋友的小情人没什么探究隐私的兴趣，他本想收回眼光，下一秒另外一个穿白大褂的高挑身影却牢牢抓住了他的眼球！
那个身影化成灰他都能够认出来！
沈非池和白大褂的方向是相反的，两个人互相往拐角处走，越走越近，他停住脚步想盯得更加仔细，却被楼道上路过的护士和清洁工挡住了视线。
等他再想一探究竟的时候，白大褂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勉强按压住心中的激动与震颤，他连手上喵喵叫唤的猫儿子在表达不满都没有管，径直走到最近的座椅处放下猫包，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才平静下来，掏出手机飞快地给徐启霆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徐启霆那边很吵闹，一听就是在会议中争吵。吵了好几个小时的徐启霆走到了会议室外面，声音听起来很干，不耐烦道：“什么事？老王，我这里开会呢，有什么事情等下再打过来。”
清了清嗓子，他听见自己嘶哑道：“我在医院看到沈非池了，你要不等下来接下他而且我好像看到了你表哥，我不确定有没有看错”毕竟刚才他和那个白大褂距离很远，而且医院里面穿白大褂的人那么多，他也不能肯定那就是陈楚炘。
徐启霆被一群顽固不灵的老头子搞得正烦，听完前一句后想也不想地吼回去：“你看到沈非池就看到了，怎么还特地跟我知会一声，我又不是他爹妈，管得到他这么多事情吗？”真生病了晚上关心几句就行了。
等到听完后一句，他才顿了顿，来来回回踱步的脚步声也停了，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什么？你说你看到了谁？”这会儿倒是耐烦起来了，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陈楚炘，你表哥，你的暗恋对象，够清楚了吧？！”王豁扶了下金丝眼镜，“他貌似和沈非池撞上了，也不知道正面对上没，不过你放心，两个人都不认识，就算撞到了也没事。”
秘书出来催他进去，徐启霆只得最后回一句：“好好好，我明白了，地址发我，我会开完就到，谢谢你啊老王，回头我把我家老头给我的凤麟转一半给你，挂了。”
王豁好茶，知道徐启霆祖父有收集茶叶的习惯，前不久徐启霆得了他祖父给的茶叶，这人明明不喝茶，任凭王豁求了老半天都不肯把有市无价的茶叶卖给他。
眼下却愿意松口了，王豁收好手机，想到沈非池和陈楚炘，半晌才无语道：“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徐启霆接到王豁发的定位，才发现沈非池去的地方时家宠物医院，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一半下来，当年他表哥出国前学的临床，跟宠物扯不上半点关系，应该是王豁看错了。
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打电话给沈非池。
手机对面的人声音低低的，有些不耐烦，不过徐启霆此刻没有和小情人计较的心思。他随口问了问：“你养宠物了？”
沈非池应了一声，就看到陈楚炘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工皮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踢踏”声。
显然徐启霆也听到了，本来放松的心情立刻悬了起来，他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有人在你身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