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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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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内国外场景跨度大,剧组根本没办法按照剧本顺序拍,今天下午的戏份又跳回早期的剧情:舒灯第一次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出,和十年未见的施幸在这里重逢。

    颜千绘握着舒灯的那把珀伽索斯站在金色大厅的舞台上,观众席上坐满了当地面孔的群演,灯光、收音设备和相机对着她,她也毫无异样感觉。

    演奏本身不需要演,她只需要全情投入音乐之中。

    这只是一场平常的演奏会而已,可因为手上的那把琴而变得不一样了。

    舒灯使用过的珀伽索斯,它辗转多年,横跨时光来到她手上,带着舒灯的气质、习气,琴颈上似乎还留存着舒灯手心的温度,传递到颜千绘的全身。

    她从未见过舒灯,但却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

    舒灯英年早逝,她的音乐却流传至今,带给无数人力量,视频文字资料记录下了她的人生片段,珍贵稀少却承载她不灭的精神。

    一个善良、爱笑、有大爱的人,永远会给世人带去温柔的回忆,每当颜千绘听到、看到这些,其中迸发的柔和能量总是在不断治愈着她。

    内心饱胀滚烫,眼底染上水雾,她想哭。

    片场开拍的提示声响起,她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弯起唇角,将小提琴架在肩膀上。

    乐声悠扬,从琴弦上流淌而出,她的灵魂跟着震颤。

    金色大厅内金碧辉煌,曲音环绕,观众如痴如醉,在人群中,施幸满脸不可思议,看着台上熟悉的少女,过往的记忆翻涌上来。

    他来奥地利,定居在维也纳,一是为了学画,二是疗愈心伤。故土恢复和平,但父母都不在了,家也只剩个空壳,在那里无端唤起心中寥落,所以他抛下一切离开了。

    如今故人重逢,当年的小女孩成长为出色的艺术家,袅娜娉婷立于台上优雅演奏,施幸内心生出欣慰之感。

    中场休息,场景切换。

    两人在音乐厅外相认,舒灯被巨大的狂喜席卷。

    失去联系的这些年间,她总会想起施幸的音容笑貌,想当年救下他、在她成长过程占据重要地位的大哥哥,到底是否安好?

    久而久之,思念中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她拒绝同龄男生的追求时,才猛然意识到,她拿他们和施幸作对比。

    这场重逢,对于舒灯而言,是失而复得,她声音有些颤抖,“好久不见,施幸哥哥。”

    施幸眼中也含着热泪,像小时候那样,笑着拍拍她的头,“长大了。伯父伯母在家可好?”

    “他们都好。”舒灯回她,“只是时不时会念起你。”

    “倒是让他们挂念了。”施幸口吻带着愧意。

    舒灯强撑着自然的语气,继续道:“我也一直在想你。”

    闻言,施幸温声笑了两下,“小时候没白带你玩。”

    两人没能聊多久,那边有工作人员叫她,她忙回,“马上过来。”说完,对施幸说:“我得先过去了。”

    “小灯,给我个地址吧,以后我给你写信。”

    “你之后会回来吗?”舒灯问他。

    “或许不会,”施幸摇头,“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你要是待在这里,你也会喜欢的。”

    “我明天就走了。”她语气低落,又亮起执拗明亮的眼眸,“我还有重要的事呢!”

    说完,舒灯背过身去,施幸忽然喊住她,“小灯!”

    她回首,又听见他说:“今天在这里见到你,看见你好好地长大了,实在高兴。山遥水远,望你珍重。”

    “你也是,珍重。”

    戏份结束。

    颜千绘抹掉眼角那一滴属于舒灯的、不舍的眼泪,抬眼望见程式言灼热目光,她不自然地移开了眼睛,提醒道:“走吧。”

    “你拉琴的时候很美。”他笑了笑。

    颜千绘愣了两秒,干嘛突然夸她?但很快,她坦然接下,反问道:“只是拉琴的时候?”

    “现在也是,”他凝神,认真地回答她随口而出的问题,“但是你沉浸在小提琴演奏之中时,有另一股生命力在涌动,那是你的世界,那是那个世界里的你……就好像,你在忘我地、不顾一切地扑向那里。”

    一瞬间,心脏被戳中的感觉。

    她今天格外感性,因为这番话,泪腺有些不受控制,眼里一片潮湿。

    她低着头,低喃道:“因为小提琴就是我的生命啊,是我一辈子都不会放下的东西,而舒灯的音乐拯救了我的生命。”

    没有具体描述,这句话能解读出各种猜想,程式言直接询问当事人,“介意说说吗?”

    她摇头,语气里竟然带着鼻音,“现在没有那么想说。”

    故事沉重又冗长,在这里三言两语说不清,她更不想陷入回忆的漩涡。

    “没事。”他没有追问原因。

    手指抚上她的脸,揩去她眼角的泪,而后将她揽进怀里,紧紧包裹住她。

    她被他的动作惊到,表情愣愣的,“你”

    “我想抱你,而且我自以为是地认为,你现在需要一个拥抱。”程式言在她耳边柔声说:“别难过,我会难过。”

    明明不想哭,可一旦收到外界的安慰,难言的、压抑的情绪反扑,上涌到眼眶,她抽抽鼻子,“你别惹我哭。”

    “怪我,想哭就哭吧。”

    轻轻的一句话,打开了情绪的闸道,她任由眼泪不断落下,沾湿他肩膀的布料。

    她如此热爱小提琴,可她却曾几何时想过狠狠地砸了它,那些日子经历的崩溃、潮涌的窒息扼住她。

    想要放弃所有,寻求一个终点。

    年幼的心灵总是脆弱不堪。

    她没有任何精神抑郁的倾向,她只是厌弃了自己的生命而已,她在自我的牢笼中挣扎累了。

    他说,她拉琴的时候有另一股生命力。

    好奇怪,你怎么发现的?

    那是我走过漫长的暗夜之路,经过千千万万次不断自我愈合,好不容易获得的自己啊。

    肩上热泪似烈焰,烧灼他,令他疼痛,他摸着她的脑袋,无声安慰。

    片场所有人都愣住,安静地不说话,看着颜千绘在程式言怀中哭得脊背耸动,眼里是好奇与震惊。

    这是在做什么?!

    梁琼隔着一段距离和卢峰视线交汇,只见他朝她嚎了两嗓子,音量大得整个剧组的人都听得见,像是故意。

    “这是入戏了,小梁,送点纸去!其他人没事赶紧收东西去,弄完赶紧走!快快快!”

    这一声叫喊让梁琼反应过来,抓了包纸巾小跑到颜千绘那边去。

    颜千绘也惊醒,有些尴尬地退出了他的怀抱,接过梁琼给的纸巾,瓮声瓮气说了句“谢谢”就转身离开了。

    巧的是,她在音乐厅外遇到一个老熟人,国际上知名指挥家eugene。

    她还在莎格兰特乐团工作时,最喜欢有他指挥的演出活动,eugene指挥个人风格强烈,极富有感染力,每次与他同台合作,都让她感到精神振奋。

    如今eugene退休回到家乡维也纳,正巧碰上剧组拍戏,凑热闹在观众席当群演,特意等她叙旧。

    她让梁琼先回酒店,自己则和eugene去了家咖啡店聊天。

    eugene健谈,从她今天拉的那把舒灯的小提琴珀伽索斯说起,又聊到她离开乐团后新首席脾气如何差劲,还聊她的夫人最近总喜欢做饺子给他吃

    直到eugene的夫人打电话找他,他才笑笑,“绘,看来我得回家了。”

    颜千绘弯唇,对着这位老朋友说道:“别让夫人久等。”

    独自逗留在原位,她望着桌上那杯咖啡发呆,半晌过后,才灌水一般、喝掉剩下的半杯,起身离开了咖啡店。

    一出门,她脚步一顿。

    眼前熟悉的身影不是程式言还能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啊?”她讶然。

    在街灯下的照映下,程式言认真地注视她,坦然微笑,“等你。”

    “我又不会丢。”她莞尔,走近他身边。

    他无奈笑,“我知道,只是我想等你,你今天状态有些令人担忧。”

    不知道为什么,在片场的感受延续至今,她眼眶发红,深呼吸一口气才压下去鼻尖的酸涩,她笑,“谁说哭就是状态不好,哭是释放情绪!而且当时我都说了,你别惹我哭,谁是罪魁祸首。?”

    “所以我来承担责任了,走吧,小灯。”他唇角勾起,边说着就拉住她的手,往街边走。

    牵手能代表什么?

    宽大的手心包裹住她的,她莫名地贪恋此刻掌心的温度,佯装淡定,“施幸先生,你认路吗?”

    两人演了起来。

    心照不宣、绝口不提正在进行的牵手行为。就好像,这只是舒灯和施幸在异国他乡的街头自然地牵手散步。

    “当然,定居这里十年之久,每条街巷我都走过。”

    “不好意思,施幸是路痴……”

    “……咳,但,至今仍然记不清路。”

    “噗嗤!”

    夏夜悠长,两道身影并肩前行,散漫、轻快地移动,融入了构成城市夜景的人群之中。

    回到酒店,程式言打开手机,将屏幕对着她,“舞你学会了吗?”

    她瞥了眼屏幕里的视频,不太确定地点头,“应该吧”

    “那我们先提前练一下?”他说。

    “可以。”她解锁带他进了房间。

    施幸的日记里写到,他和舒灯曾在夕阳余晖铺洒的院子里笨拙地练习小步舞。

    巡演前夕,赋闲在家的舒灯,拉了一首小步舞曲解闷,于是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学习这种17世纪流行于法国宫廷的舞蹈,于是便搜索了一个简单易懂的教学视频,拉着施幸一起学。

    视频里的舞者们优雅地迈着小步,动作看上去没有很复杂,颜千绘乍一看,甚至觉得自己也很快就能学会,但她有自知之明,毫无舞蹈基础且四肢不协调的自己,是跳不出舞者们的美感的。

    虽然她对舞蹈兴趣不浓,但还是得学这段舞蹈,这是明天要拍的一场戏——舒灯和施幸胡乱踩着舞步,开心地乱跳一通。

    程式言伸出手,掌心朝上,等待她落下纤手,“验证一下练习成果吧。”

    “你确定?不怕被我踩?”颜千绘挑眉。

    程式言弯唇,主动勾起她的手。

    手机被扔在床上,弹跳了几下后安稳地躺在被褥间,视频还在循环播放着,音乐从扬声器里缓缓溢出。

    踮脚尖,在地板上旋转,轻轻跳跃跨小步,她还穿着酒店的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交叠在一起的手随着音乐和舞步的变化又分开,两人彼此面对面周旋跃动。

    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跳得不错,每个舞步都记得很清楚,没有出过差错,反倒是颜千绘总是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捕捉下一刻的动作,以防自己落拍子。

    实在太多旋转的舞步,颜千绘脑子晕乎乎的,音乐节奏愈发急促,程式言看出她身子摇晃,于是拉住她一起跳。

    左边拖鞋底被另一只脚踩住,双腿勾在一起的颜千绘身体失衡,意识到自己将被绊倒的那一刻,双眼遽然圆瞪。

    预想中跌在地板的惨状没有发生,她稳稳地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日记里最后写着:舒灯与我都不善舞蹈,我们被彼此的脚勾住,一齐摔在草地上。她躺在我身上笑个不停,那是她确诊后第一次如此开怀大笑,在晚霞的注视下,我吻了她。那一刻我无比希望时间停滞,我心上的人,愿她笑容永驻。

    程式言仰躺在床上,背下压着的是仍在播放音乐的手机,声音闷闷地传出,顶灯的淡黄光晕散发暖意,两人离得很近,近到他们已经在交换彼此的呼吸。

    她的眼睛似乎蓄着一汪清潭,涤荡着惊慌过后的余波,浓翘的睫毛微微闪动,程式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似乎被蛊惑,他抬起头贴近身上的人,细软的碎发拂过他的脸,有些痒,就在他即将触到微翘的唇瓣时,这枚吻蜻蜓点水般地从她唇角擦过脸侧。

    她避开了,脑袋埋在他的肩窝。

    施幸会亲吻舒灯,这是明天的戏份,而不是现在该发生的。

    “看吧,没学会。”双手撑在床沿,颜千绘借力起身。

    身上的重量一轻,顿时空荡荡,程式言哑声道:“要的就是舒灯的‘笨拙’,学到现在的程度就可以了,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

    音乐声重新被释放出来,恢复原先的清晰悠扬,视频不知疲倦地按设定播放,变成了他们此时对话的背景音。

    今晚,是自己失态了。

    他懊丧。

    他不自觉地沉沦,而她却随时清醒。

    程式言背对着她朝外走,微抿双唇,神色难辨。

    他知道她在故意略过刚才的小意外,便心领神会地不去点破。

    颜千绘目送他出门,就在那道背影走到到门口时,他突然转头。

    程式言想为刚才的“冒犯”而道歉,但话到嘴边又拐了一个弯,只是低声说:“晚安。”

    耳朵发烫,她点头应了句:“程导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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