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太阳缓缓西沉,剧组从五点多开始等,终于等来了橙色的霞光。
这场戏份在温泉馆顶楼的汤池拍摄,拆除了人造汤池的现代感设备和装置,顶楼被布景成具有年代感的样子。
服装师给颜千绘安排了一件修身的挂脖连体泳衣,腰部是镂空设计。
下半身的布料遮盖到大腿根处,两条腿修长笔直,纤腰玉臂,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白皙发光,她换好衣服走出来时,梁琼眼睛都看直了,“千绘姐,你身材好好。”
颜千绘莞尔一笑,随即走到镜头前。
“纹身得遮掉,身上要拍特写,”程式言目光落在她腰侧,而后别开脸,对着化妆师说,“想办法遮掉。”
化妆师忙点头,翻出了一瓶遮瑕液和最白色号的气垫,小跑到颜千绘旁边,挤出一泵遮瑕液平铺在她水彩画般的图案上,边嘀咕,“这么好看的纹身,拍出来多好看啊。”
“可是舒灯没有纹身啊。”颜千绘弯唇,抬头随意一瞥,刚好对上了程式言的目光,对视几秒后,他神情自若地移开了视线,转身和卢峰说话。
颜千绘的笑意还挂在嘴角,僵硬地维持着上翘的弧度。
“千绘,好啦。”化妆师完成任务后转身离场。
这场戏正式开拍。
施幸懒散地倚靠在温泉边,舒灯换好泳衣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池边,镜头从脚往上移动,直到拍到她带着薄红的脸。
“很好看。”施幸看着自己的害羞小女朋友,由衷夸赞,伸出手想牵她下来,“下来吧。”
舒灯把手搭在施幸手上,走下了池中,水汽袅袅,温热的水温从毛孔沁入体内,疲劳似乎被一扫而空。
水波荡漾,霞云漫天,舒灯和施幸仰头欣赏山林和彩云,感叹自然钟灵毓秀,造化万千。
“你是如何找到这样的好地方?”舒灯眯眼捕捉远处的飞鸟。
施幸侧头,替她把沾湿的发丝捋到耳后,“昔日同窗的私宅,被我买下来了,以后你想来便来。”
以施幸大学任教的薪资而言,要买下这座带温泉的私宅是杯水车薪,舒灯知道施幸身家不菲,只是没料到战后,他的财力仍然不可小觑。
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施幸解释,“战争摧毁实业,父亲母亲还在时,在友人和政府的相助下,成功迁移工厂,幸而保住了部分产业。”
基业留下了,施幸的父母却在战争中殒命,舒灯握着他的手,默默给予宽慰,另一只手指向天边,“他们说不定在云上看你呢。”
“嗯,也在看你,”施幸深情望着她,笑道:“小时候把你从舒家带到我们家里,父亲母亲就格外喜欢逗你,现在看你,应该也是欢喜的。”
“那你呢,见了我欢喜么?”舒灯咬唇,双手搭在施幸脖子上,睫毛轻颤,“喜欢吗?”
“cut!”
“舒灯只是害羞,不要表现得像个木头,你太僵硬了。”程式言眼神锐利地盯着颜千绘,语气冷淡,指出问题。
颜千绘唇抿成一条直线,“对不起,再来吧。”
“cut!”
天边云霞绚烂,程式言脸色铁青,他沉声道:“舒灯搂住施幸的时候,身子往后倾做什么?他是你的恋人,你应该喜欢和他紧密相拥,你说着情话,脸上带着羞怯,可你的肢体语言全然相反。”
语气严肃,表情冰冷,颜千绘从未见过这样的程式言,仅仅是在客观地说出她的毛病,既没有骂她,也没有厉声羞辱她的演技,却让她觉得,还不如让他骂一顿呢。
颜千绘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抱歉。”
“cut!”
“cut!”
“cut!”
……
光一个搂脖子的动作,就已经喊停了10次,程式言烦躁地看了眼天色,眉头紧锁。
傅天孟见颜千绘垂丧着头,出声安慰,“没事,放轻松点,要不然改成我搂着你的腰?”
一直僵持在这处也不是个办法,表演是活的,只要能表达同样的内容就好。
颜千绘想了想,点头,“那我们试试吧。”
然而真正开拍的时候,她还是重蹈覆辙。
因为腰侧是镂空的,傅天孟的手臂一碰到两边的皮肤,她就感到十分不自在,甚至连表情管理都放弃了,身体僵硬,神经紧绷着,关注点集中在腰上的不适感。
在重拍了三遍后,这个动作终于不卡壳,他们继续往下演。
舒灯和施幸在一起后,两人都克己复礼,平时相处只局限于牵手拥抱,如今温泉池中,热恋中的情人抑制不澎湃的爱意,在天地间温柔地留下他们的第一道吻。
深情款款的对望过后,施幸俯身要亲舒灯,可就在这时,颜千绘完全出戏,控制不住地脖子瑟缩,低着头躲开了。
傅天孟无奈笑道:“这样显得我在强迫你。”
“对不起傅老师,是我自己的问题。”颜千绘语气愧疚,在水里向他道歉。
傅天孟对着程式言喊道:“再来一次吧。”
再来一次还是如此,排斥反应表现得更加明显。
“cut!”程式言在监视器后神色难辨,喊出当天的第16遍“卡”。
颜千绘涨红着脸,连忙再次向傅天孟鞠躬道歉,“不好意思傅老师,又连累你了。”
周遭的工作人员都在窃窃私语。
“今天怎么回事啊?从来没ng这么多次。”
“千绘今天状态不太好诶。”
“傅老师真是有耐心。”
“程导一言不发,看着好恐怖。”
程式言走到池边,冷着脸对颜千绘说道:“上来。”说着便转身往化妆间走。
上岸后,梁琼敞开浴巾披在她肩膀上,颜千绘揪着浴巾的两角,抵在胸前,顶着湿哒哒的头发跟去了化妆间。
程式言双臂交叉,随意倚在墙边,眼神注视着刚走进来的人,“不会接吻?没亲过?”
“……”
沉默过后,颜千绘咬唇,如实点头。
“那你和凌斐在一起的时候,怎么谈的?”
颜千绘眸中染上疑惑,倏地抬眼,“你在说什么?”
“凌斐,”程式言重复了一遍,“昨晚玩游戏,你不是说他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吗?不是初恋吗?”
“我没说这话啊,卢导问我,我只是回答了一个小学喜欢过的小男孩名字而已,小孩子能懂什么东西。”
“那你……”程式言语塞,迟疑道:“没谈过恋爱?”
颜千绘摇头。
难怪她表现得那么抗拒。
这样的的回答,让程式言心头犯难。
像她这样的女孩不缺追求者,比如国外特意来看她的那位andrew,程式言想当然地以为她至少是有过几段情史的。
“能克服一下吗?”程式言声音放轻,问她。
“我……也不是故意那样的,但是别人一碰我,我就条件反射地想要远离,何况穿着泳衣,你——”
做什么?
声音在唇边戛然而止。
在她惊愕的目光中,程式言抬起她的下巴,温暖干燥的指腹贴在唇上摩挲,莫名的战栗似电流蔓延至全身。
“像这样,也会不舒服?”
清润低沉的声音不带旖旎,似是在钻研某项恼人的课题,谨慎地询问研究对象此刻的真实感受。
可这偏偏着高大的身躯散发着强烈的男性气息,如此近距离地笼罩在她身前,像是要把她包裹住。
颜千绘紧揪着浴巾,瞳孔放大,仰头望着那张清俊的脸,灯光柔化了他的棱角,几缕碎发垂在他额前。
修长的手指还放在她唇上,唇瓣的触觉灵敏到似乎能清晰地临摹出他指纹的痕迹。
奇异的酥麻感袭来,呼吸滚烫急促,喉间吞咽,颜千绘的耳尖和双颊染上通红。
直到门口几声清脆的扣门声响起,卢峰嚎叫着,“老程,再不拍天都要黑了。”
颜千绘被惊醒,猛地往后退,蹙眉瞪他,眸中多了几分警惕。
“抱歉。”瞧见她的反应,程式言心下一沉,但还是遵从理性地告知她,“这是没办法避免的事,之后还有好几场比今天还要露骨的戏份,我不可能因为你的原因删减戏份的。”
等到转场去奥地利,还有更多的吻戏,甚至床戏。
亲密关系中,情爱与性是不可分割,人物的感情在逐步递进的过程中爆发,电影情节也必将刻画那一环节。
他说的,她都明白。
空气凝滞,低沉的氛围吞噬周遭声音,光下粉尘飞舞,吸入鼻腔呛得人喉间发痒。
颜千绘咳了几声,才平复呼吸,哑着声音回他,“我知道。”
“出来继续拍吧。”程式言瞥了她一眼,无奈轻呵,推门离开化妆间。
拥挤杂乱的化妆间陷入更沉默的氛围。
镜子倒映着少女的身姿,颜千绘坐在梳妆台前,看见自己脸上和耳边那未褪的嫣红。
她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等到红晕消散,才拍了拍脸颊往外走。
远处是激烈热闹的讨论声,隔着十几米远,颜千绘看见编剧在剧本上指指点点,程式言旁边时不时点头,唇瓣翕动说出自己的意见,讨论到尾声,编剧点了个头,而后偏头对傅天孟说了几句话。
“千绘姐,程导和编剧在讨论改戏份呢。”梁琼扫到颜千绘的身影,小跑到她身边。
颜千绘恹恹地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梁琼继续补充说明,“吻戏改成亲额头了。”
“嗯?”
刚才在化妆间,程式言的那番话分明是在告诉他,不管她多么抗拒,这些戏份无论如何都得拍下去。
现在突然改戏份是怎么回事?
自己ng这么多次,最后竟然逼得导演和编剧临时改剧情。
剧组是一个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包括与她对手戏的傅天孟在内,剧组所有人都因为她的不专业的失误延长了工作时间,增加了不必要的工作量。
胸口像是被堵住,闷闷的,透不过气。
无力的颓丧感扩散到全身。
顶着愧意,她按照改好的剧情拍摄,终于结束了这天的戏份。
“千绘姐,我们走吧。”梁琼提着东西走近。
颜千绘沉默地走向停车处,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幽暗的夜色里,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对面那人的脸色比这夜色还要浓郁深沉,深邃的眼眸蓄着寒潭,她启唇欲说些什么,最后作罢,躬身进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