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一进屋里，暖意瞬间萦绕在周身。
程式言把她的外套递给她，颜千绘惊讶地抬眼，明明他今晚如此难受，却还能匀出一份细致给她。
怔了两秒，她接过衣服穿上，说了声谢谢。
喝醉的众人已经开始瘫在沙发上说胡话了。
“保佑《上蓝山》上线后票房大卖，我的年终奖啊！”小贺大喊大叫。
有人嘟囔着回：“这才四月份，你就开始惦记年终奖了？”
“俗不俗！”林皓半眯着眼，脸一横，“我们这是艺术，这可是金棕榈奖，都有小汽车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那让程导别给你发年终奖了？”
林皓抱着酒瓶，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那还是要的！”
颜千绘哭笑不得，偏头看了眼程式言，他微微抿唇，眼里也染上一丝笑意。
女生们都没有怎么喝酒，滴酒未沾的小西负责带她们回去，男生里也有几个酒量好的还清醒着，打电话叫了代驾，几个人合力把喝趴了的林皓和小贺搬下了楼。
散场后，房间变得冷清，只剩满客厅的狼藉。
“现在叫不到钟点工吧。”她看着眼前的“乱象”，摇头叹了口气。
“明天再叫吧。”程式言倒是淡定，可见是这种场面早已见多了。
也就是说，要等到明天，这里才会恢复整洁。
但颜千绘看得强迫症都要犯了，一刻也不能忍，简直想上手把屋里收拾干净，再想到这个工作量，她选择眼不见为净。
“走吧，送你回去。”程式言捞起自己的大衣。
就那么点路，她刚想说不用了，转念一想，还是止住将要说出口的话，就当陪他去楼下散散心。
电梯里，她感到有些呼吸不畅，脖子也泛起痒意，挠了几下。
程式言看见她的动作，视线移到她的脖子，上面布满了红斑，眉头顿时蹙起。
夜风猎猎，吹得人一阵抖擞，她昏沉的醉意被驱散了几分。
沿着小区方块砖铺就的地板一直走到17栋，她和他告别。
“记得吃过敏药。”程式言神色中有几分担忧，“你这样，真的可以吗？”
“没事没事，我就是贪嘴，回去吃点过敏药就好了。”颜千绘放下挠脖子的手。
回到家，颜千绘倒了杯水吃药，在沙发上瘫坐着等那点醉意散去，找了部纪录片消磨时间，两个小时过去，她拿起睡衣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洗漱完倒头躺在床上，一转头，床头柜上躺着那颗糖，包装纸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她捋平表面，看见印着的糖果品牌名。
她抓起手机，在网页搜索框里输入“添棠”的名字，搜出了几则零几年的相关新闻。
「g大食品科学与技术学院教授程弘尘带领科研团队与本地食品公司“食记湾”签署合作协议，据悉，程教授的团队已经研发出“添棠”太妃糖、“盐珊”海苔、“酥酥”薯片等一系列食品，与食记湾合作后，将对产品进行深化研究，进一步提升品质和安全，加大品牌宣传与推广。」
她又搜了程弘尘教授的名字，除了看到一些讲座、访谈、论文和科研成果的报道外，还看到五年前g大发的讣告。
黑白照片里，是他在课堂上的讲课的模样，戴着细边眼镜，气质儒雅，正对着讲台下的同学微笑。
讣告下的评论区都是学生们的悼念，要么是上过他的课的学生回忆他的讲课方式耐心细致，要么是他带的研究生讲述导师对他们学习和生活的关心，从不严厉打击他们，而是聊天开导，使得他们在实验压力下获得莫大安慰的鼓舞。
关了网页，她点进微信，打开和程式言的聊天框，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半天，她依旧想不出要打什么字出来。
上电梯前，程式言礼貌地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声“谢谢”，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良久才憋出一声“晚安”。
颜千绘想，或许他也不需要安慰的话，那记疼痛早在五年前就钉进骨髓，巨大的悲痛他早已承受过，但疼痛不会消失，这枚钉子会时不时松动，让他抽痛。
切肤之痛固然深入骨髓，可他已经把这枚钉子融进身体里，并对这份疼痛习以为常。
和呼吸一样日常，不被察觉和留意。
她揉了揉太阳穴，而后闷闷地把手机关了，放到枕头底下，拉被子盖住脑袋，闭上眼睛。
没多久，被窝里传出一声模糊的叹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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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那晚吹了风，颜千绘后面几天不停咳嗽流鼻涕。
按照电子邀请函的时间，她打车准时到了g大，一路问了好几个学生，找到了学校图书馆，离正门还有百来米，就远远地就看见颜君颂像把雨刷一样在挥手。
颜千绘弯唇，怡然趋近。
“姐姐，你来啦！”颜君颂小跑迎上来。
“嗯，”眼前的颜君颂，眉眼间带着属于少年独有的纯粹爽朗的笑，颜千绘不自觉唇角愈发上扬，“去看看你的画吧。”
他忙引路，“走这里。”
图书馆一进门就是大厅，宽阔明亮，摆放着几排展览墙，墙上悬挂着一幅幅画卷，熙攘往来的学生途径画墙皆忍不住驻足。
她从第一排画墙开始看起，在每幅画面前都停留一分钟观看，颜君颂就安静地在旁边陪着，她没看明白的就问他，他即刻就给出回答。
画作大多是国画，水墨山水、花鸟走兽尽收眼底，墨彩飞扬，气韵妙绝，沿着展览墙看每幅画的细节，笔法、墨法的运用精妙纯熟，不知情的人或许会把画家的年龄往高了想，丝毫不会料想到，这些都是一个刚上大学的孩子的作品，由此也可见他学画下了不少功夫。
画作和画家简介的一栏是满载荣誉的页面，获奖记录列了一大串，无一不昭示着，这个展览是有一定份量的，颜千绘想到自己音乐会的节目单，大大的公式照和像极了个人履历的演奏者生平经历，毫无情感地堆叠在一起。
原来大家都一样，优秀得大同小异。
她费了别人想不到的努力而获得的东西，最后变成了让“个人履历”更加冗长的说明文字，年少时极其追捧奖项，这也确实让她在世俗的赛道里走得更加顺畅，它们带来的浮华的虚荣感让她沾沾自喜。
已经凭借跳板到达一个不用那么受束缚的阶段，才回头嗤笑那些无意义，貌似太过河拆桥，回头望去，原来身后还有如潮水般向小桥涌来的少年人，是荆棘是鲜花，自己走过才清楚。
“姐姐，你送我的唱片机我收到了，我很喜欢！”颜君颂在旁边跟着。
颜千绘抬眼看他，“喜欢就好。”
“我在宿舍放了你的唱片，舍友都夸你拉得好。”有认识他的学生路过和他打了声招呼，他回了个招呼，又转回来看她，目光炯炯。
“我知道，”颜千绘忍俊不禁，“我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颜君颂歪着脑袋挠头，嘿嘿干笑了几声，“这些画你有喜欢的吗？我想送你一副。”
“君颂，”颜千绘第一次开口喊他的名字，声音低缓，平静得没带任何情绪，或许有，是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颜君颂一愣，又听见她说：“你不用这么拘谨和在意我，知道吗？”
见他的脸上一片茫然，颜千绘抿唇，又补充道：“你很怕我吗？”
她能感受到颜君颂对她的亲近，他对她的体贴周到也不是刻意讨好，是个人素养和发自内心的行为，但却总藏着小心翼翼，生怕惹她不开心。
“不是怕，哎，说不清楚。”他又挠头，有些苦恼该怎么组织语言。
“就把我当成你的学姐就好，轻松一点。”
颜君颂手里攥着手机，欲言又止，想扬起唇角勾出一抹笑，但他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为什么是当成学姐，而不是姐姐？
眼底是掩藏不住失落，他早已知道这位姐姐的存在，没由来地喜欢她，想和姐姐熟络起来，可她并不愿意接受他弟弟的身份，他知道原因，更准确的说，她是不想接受父亲。
“君颂！”两个青春靓丽的女生踏进大厅，隔着几米打招呼。
天气仍有些微寒，她们穿得美丽冻人，短裙小皮鞋制服外套，校园风的打扮。穿红色格裙的女生披散长发，看上去安静柔弱，另一个女生梳着一头利落的高马尾，穿着卡其色百褶裙。
颜君颂一抬眼，惊喜道：“你们来啦！”
“那当然，你的画展当然要来看。”马尾辫女生爽朗道。
披着长发的女生则是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颜千绘，目光里没有恶意，多的是探究。
她也不惧小姑娘的目光，内心涌起幼稚的恶作剧想法，故意面无表情地直直与她对视，良久，长发女生“败下阵来”，把视线拐到别的地方去。
颜千绘勾唇窃笑，突然喉咙间痒意袭来，刺激得她剧烈咳嗽，颜君颂见状忙问道：“姐姐，你感冒了？”
她掩唇，控制咳嗽的音量，边咳边点头。
“等我一下！”颜君颂撂下这句话，小跑到去图书馆大厅右侧的一个小房间。
咳得满脸通红后，她终于止住了咳，手指轻轻揉喉咙。
“您是君颂的姐姐？”马尾女生礼貌开口。
颜千绘挑眉，微微点头。
“姐姐。”长发女生接过话，“姐姐是，他的亲姐姐吗？”
“怎么了吗？”颜千绘不置可否。
“没就随便问问。”长发女生想到刚才她的凌厉的目光，言辞闪烁。
颜千绘笑笑没说话，少女情怀太过明显，看在眼底不必揭穿。
移动目光，朝远处望去，颜君颂跟接待室里的保安说了几句话，对方点了点头，他便在桌上拿了一个纸杯，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端出来。
“喝点热水润润嗓子吧。”他递了一个冒着热气的纸杯给她。
“谢谢，”颜千绘抿了一口，温度刚好入口，“等会还有事，我就先走了，你领你的小同学们去看看吧。”
“姐姐，”颜君颂喊住他，“我想和你拍张照。”
她回头，微微诧异，把手里那杯水都喝了，而后淡笑道：“可以。”
照片是马尾辫女生帮忙拍的，她越看越觉得画面里的人有些眼熟，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她忙问：“姐姐，你是不是来我们学校开过签售会？我在推送上见过你的照片！”
“嗯。上周。”颜千绘笑。
“你是颜千绘？”马尾辫女生迟疑问道，顺带用胳膊碰了碰隔壁眼神迷茫的长发女生，小声道：“就是君颂朋友圈转发的那条推送。”
长发女生忆起这回事，恍然大悟，两人齐齐望向颜千绘，等待她一锤定音的回答。
颜千绘点头，两个女生相视一眼，明显松了口气，而后热情地拉着颜千绘拍了几张合照。
挥手告别时，颜君颂叮嘱了一句：“姐姐记得吃药。”
“嗯，知道了。”
实在奇怪，心情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