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照片里的程式言无官立体，面部线条凌厉，偏生一双微垂的桃花眼似饱含深情，他拿着话筒对着台下的记者，不知听见什么好玩的，勾唇扬起一抹浅笑，眉眼间尽是风流自在。
照片应该是早些年拍的，像素比不上现在的高清图片。
再往下看，是个人基本信息和经历，以及一长串的作品名称和获奖记录，颜千绘很快得出结论：这是位高产且优秀的导演，加上那张颜值极高的脸一起评价的话，是个才貌双全的导演。
又看了一个网页消息，是最新的电影宣传报道，宣传口径的方向倾向往大格局上升，什么爱与和平、立意深刻、含蓄隽永的。
但颜千绘从影片的叙述中感知到最纯粹的爱意，那是含蓄地隐藏在海底的冰川。
世人皆可见那海面上露出的山巅一角，可暗藏在深海的坚冰兀自巍然屹立，但只用带上一副最简单的潜水镜游入汪洋，就能看清冰壁上的痕迹。
每个时代的个体都拥有被记录和演绎的资格，无奈唏嘘的是，这些往往要置于宏大背景下，也时常导致微观的声音被吞噬。
作品一经发表、公之于众之后，创作者就与它产生了天然的隔离，被观众看到后就失去了“仅我可见”的权利，而多了层公共属性，评价和解读就成了看客的权利。
而公众的评价或多或少会有超出或偏离创作者预期的部分。
颜千绘想起那个传播广泛的趣闻，作家做一篇以自己作品命题的阅读理解，其中好多问题本人也回答不出来。
她观赏一部作品，习惯性凭自己的直觉，去感性地揣测创作者的意图，终归只是杂糅了个人观点和思考方式在其中。
看完电影，心头沉积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心情，情绪里有压抑沉闷。
自己的曲子常遭到别人追问创作背景和目的，如今身份倒置，自己作为一个电影观众也迫切想知道幕后的故事、创作者是怎样的想法，甚至产生想和导演对话交流的念头。
再继续刷下去都是大同小异的内容，网页上的信息繁多但却杂乱无序。
去搜他的微博，她看到粉丝数量和评论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没想到真如安恬所说，一位幕后的导演的热度竟然完全不输荧幕前活跃的艺人们。
他主页最新的一条微博是《最后的镜头》的那张宣传画，她随手点了个赞，顺便关注了他的微博。
手机塞回枕头底下，在耳边浅浅的呼吸声中，她慢慢合上了眼。
冬日清晨，天边曦光微露。
颜千绘蹑手蹑脚下床，尽量不吵醒还在沉睡的段安恬，她的作息很规律，虽然久违地熬夜晚睡，但还是在六点半醒过来了。
洗手间的镜子上贴着一张便签：
“小区对面就是西江公园，
你去那里练琴绝对不会有人投诉你的！
车钥匙和门禁卡在玄关
你自己随意啦。”
还在上学时，高二年级教室在高一年级楼上，两人就上下楼跑，去对方班里互送零食，碰上对方不在教室，就写张小纸条，托人放在桌上。
段安恬有做手账，一直就把她的小纸条粘在手账本上，而颜千绘则买了个精美的盒子存放和她相关的物件。
早起练琴的习惯是从小养成的，在没什么意外并且条件允许的话，颜千绘都会在早上去练琴。
在g市一中读书时，她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区，公寓式住宅隔音效果不好，周围住的又都是读书的学生，琴声无可避免地会影响到住户，所以她醒来后会去附近的公园练琴。
学生时代除了拉琴还要兼顾学业，为了多匀出点时间练习，她的起床时间比现在还要早一小时，五点半起床，花半个小时洗漱吃早饭，从六点练到七点半。七点半之后去上课，因为那时会有学生陆陆续续从公园旁边的那条路涌向学校，她不想被围观。
清晨公园里的空气很清新，大口呼吸能感受到肺部的被置换了一轮新鲜氧气，来公园锻炼的爷爷奶奶和她打照面的次数多了，总会慈祥和蔼地笑着夸她。
她最喜欢在冬天的早晨练琴，亲眼目睹头顶的天光从昏暗很快变得透亮明朗，那是自然造化神奇的一幕。
碰上段安恬起得稍早，路过公园时听到琴声，就会过来掏出一袋面包分给颜千绘。她的书包好像种了棵面包树，什么时候都没缺过。后来高三准备艺考，段安恬干脆也在早上和颜千绘一起去公园，颜千绘练小提琴，她就练习声台形表。
思及往事，颜千绘会心一笑，轻柔撕下便签，妥帖放进口袋收好。
镜子里是自己一张没睡醒的脸，眼眶下有浅淡的黑眼圈，她鞠了把热水洗脸，抽了张纸巾擦干脸上的水，徒手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
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果然如意料中的那般，空荡荡的，这几个月段安恬都在外地拍戏，这种情况也正常。
颜千绘穿上大衣，把玄关柜台上的门禁卡放到包里，提起琴盒出门。
天光打开，但天空还有点雾蒙蒙的，g市的冬天不会有光秃秃的枝丫，低纬度地区的树木常年青绿，公园里清新的草木气驱散那点困意。
颜千绘在这里拉了一个半小时的琴，看看时间已经八点二十，超市应该开门了。
拎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袋回来时，沿途路过一家烘焙店，空气中是浓郁的面包香气和奶油的甜味，店员正把新鲜出炉的面包放到原木架上。
她推门而入，把袋子穿在臂弯，拿起面包托盘和食品夹，挑了些段安恬喜欢吃的，结账时又从收银处旁的保温柜拿了两盒牛奶。
回到家，段安恬还没醒，颜千绘把购物袋的蔬果肉类分别放进冷藏柜和冷冻柜，煎了两个鸡蛋和几片火腿，吃完自己那份早餐后，也留了张便签贴在镜子上：
“有事出门，晚上回来，大明星记得吃早饭。
新鲜出炉香气扑鼻的面包香味，闻到了吗？
晚上想吃香煎三文鱼，在冷冻柜里！”
跟着导航行走十多分钟，颜千绘去到离锦华世茂最近的一家咖啡店，寻了一处靠里的座位，她拿出包里的曲谱本，上面有她还未完成的曲子。
她喜欢在一家安静的咖啡店里完成她的创作，咖啡香味馥郁的地方，是令她舒感到适的环境。
午饭是在咖啡店解决的，点了份轻乳酪提拉米苏、牛角包填饱了肚子，吃完她又继续作曲。
这首曲子是在乐团巡演期间开始写的，演出压力大，那段时间怎么写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感觉，断断续续的只写了一半，昨晚看了电影之后，脑子里迸发了许多灵感。
悬在半空的吊灯发出暖黄色的柔光，她写完最后一个乐段，手机消息栏闪烁，是段安恬发来消息。
恬恬：什么时候回家呀，绘崽？
q：准备回来了，大概需要十多分钟
恬恬：ok，那我开始炒菜了！
q：你知道g市有什么比较专业的录音室嘛？
恬恬：给电视剧配音有去过几个录音室，符不符合你们音乐家的要求我就不知道了
恬恬：我可以发给你联系方式
恬恬：诶，你可以去问陨石公司的人啊！
q：你提醒了我，爱你！
颜千绘随即联系方戈，他说公司有专门的录音室，想去提前预约一下就行，于是她便约三天后。这几天把曲子再改改，再多练习几遍，然后去录音，时间不紧不慢刚刚好。
去陨石那天，工作人员领她去被网友戏称为百万级录音室的房间，录音师早就在里面等着，见她进来，神色有些激动，“颜老师。”
颜千绘打了个招呼，便进棚里戴上耳机，拿出小提琴开始试音，录音师在棚外调试了一会儿，朝她比了个手势，她会意，开始演奏。
录音室的收音环境能听出一把琴的好坏，在没有混响和修音的情况下，颜千绘手上那把名为“墨提斯”的1740年瓜奈利小提琴声音宏亮，穿透力极强，灵敏度高。
收音设备会将演奏者琴音中的小细节清楚记录下来，而和顶尖小提琴家合作的乐处便在于，他们的演奏近乎完美，没有丝毫瑕疵，完全不需要修音，这对录音师而言是份美差事，只需要沉浸在曲子中，等待演奏结束。
颜千绘放下小提琴，用眼神示意录音师，对方在录音设备上点了几下，笑容洋溢地比了个ok的手势。
她出去凝神听了一遍，有几处不太满意的部分，“再录一遍吧。”
“这还不行吗？”见她拿起琴往棚里去，录音师倏地瞪大了眼睛。
“止于至善，”颜千绘淡笑，“麻烦你了。”
又拉了两遍，才达到她自己满意的效果。
“辛苦了。”她边收琴边对录音师说。
“不辛苦不辛苦，”对方摘下耳机，咧嘴笑，“平常我可是要在这里面待一个小时起步的，今天可不要太轻松了。”
说着，他拿起手机问：“颜老师，能合照吗？”
“可以。”
出了录音室，走在陨石公司的过道上，她想着既然来了，还是去和方戈去见面打个招呼。
于是她问了一名前台处的工作人员方戈是否在办公室，对方礼貌回复，说他们经理正在会客。
颜千绘点头表示知情，便打算直接回去，刚到电梯口，其中一道电梯门恰巧半合上，透过狭小的门缝，她瞥到和人交谈的方戈，而他旁边的哪个人，有些眼熟。
她折返去问刚才回话的工作人员，“你好，方便问一下，方经理见的客人是哪位吗？”
“好像是斯索公司的老板。”工作人员脱口而出，但又瞬时噤声，意识到自己不该透露会客信息后，她生硬地转移话题，尴尬笑道：“颜小姐还没走啊。”
“准备走了，”颜千绘问到了答案便没再多追问，淡淡笑道：“再见。”
“好的，您慢走。”
“嗯。”
颜千绘转身出了陨石公司大门，走到电梯边按下1楼按钮。
等电梯时，心头一阵疑惑，颜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两家存在竞争关系的公司还会有什么合作项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