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二更）
如果答应了，他们就坐实了卖双儿的名声，以后在村子里可怎么抬得起头？兰茂福还在犹豫不决，赵彩荷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叉着腰站在院子里，仰着脸嚷道：“断亲就断亲，一个赔钱货而已，老娘也不稀罕，二十五两拿来！”
褚晔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子。
兰小陌吃过东西，身上有了些力气，他躲在门后听到褚晔答应了后娘的要求急得直掉泪，又不敢出去，此时见褚晔进来，连忙拽着他的袖子哽咽道：“褚大哥，我……我不值二十五两的，你就把我交出去吧。”
“说什么傻话。”褚晔握着兰小陌的肩认真道：“小陌儿，如果叫你以后跟我一起生活，你愿不愿意？我保证会努力叫你过上好日子。”
兰小陌满脑子都是二十五两，眼里噙着泪珠呐呐道：“可是你要花二十五两……”
褚晔打断道：“别管银子的事，不过二十几两，褚大哥进一次山就能挣回来了，我就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还是你更愿意去什么曹家沟？”
“不！”兰小陌一想到自己打听来的曹家沟那些糟污事，身子就不自禁地哆嗦起来，他是宁死都不愿去那种地方的，他早就想好了，若是曹家沟来拉人，他就在沿途跳下白临河去，也算是走得清清白白……
兰小陌抹了把眼睛，坚定道：“褚大哥，你把我买下来吧，我会干很多很多活，当牛做马来报答你的。”
“小呆瓜。”褚晔忍不住笑了，揉了把他的头顶，转身从箱底掏出装着四十两的布袋子，本来想攒着当家底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拿来娶媳妇了，也算是物尽其用。
院子里的人许是等得久了，高声催促起来。
褚晔拿出十五两放回箱底，将布袋子搁到桌子上，又将新买的笔墨纸砚拿出来，然后示意兰小陌避到一边，打开门将方桌搬到了院子里。
“大叔婶子那么急做什么，我还能跑了不成？”褚晔将布袋口打开，将里面的银锭子露出来。
赵彩荷望着那白花花的银锭子眼睛直冒绿光，伸手就想把银子抢过来，却被褚晔一抬手躲开了。
赵彩荷抬头怒道：“你干什么？说好的二十五两，你想反悔不成？”
褚晔看向围观的乡邻，高声道：“今天趁着大家伙儿都在，有个见证，咱们还是立个字据吧，立好字据再交银子，以后若有纠纷也好有个凭证。”
方佑德点点头道：“理应如此。”见褚晔已备好了笔墨，便走过来站着写好了三份断亲文书。
褚晔没有备下印泥，便问围观的村民借了一小碗朱砂，滴了点水磨开。方佑德沾了朱砂水，在见证人处按上了自己的指印，褚晔、兰茂福和赵彩荷也陆续按上指印。
褚晔正要去拿其中一份，方佑德开口阻拦道：“褚晔，这断亲文书小陌也得按上指印才算生效。”
褚晔蹙了蹙眉，他本不想让小陌儿再面对无良父母的，但是情势需要，他也只好去屋里把人扶了出来。
之前褚晔抱着人走得飞快，经过的人都没看仔细，这会儿众人见了兰小陌都惊了一跳，瘦得脱相不说，额头和嘴角没散去的青紫让小脸显得更加惨不忍睹。
围观的人都忍不住去看兰家两口子，就连平日里和赵彩荷交好的大婶也冲她低声道：“你这下手也太狠了。”乡下爹娘打孩子都不算个事儿，但打成这样的还真是少见。
兰茂福是个要面子的，见周围人都看着他们窃窃私语，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兰小陌慢慢走到桌边，褚晔把盛朱砂的小碗拿给他，他用拇指沾了点朱砂水，褚晔让他按哪他就按哪，三张纸上的内容连看都不曾看一眼。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叫兰小陌彻底看清了兰茂福这个亲爹，对这个家他已再无留恋。
待纸上的墨迹干了，三张断亲书褚晔、兰家和村长各持一份，褚晔把钱袋递过去，兰茂福接了钱就要拉着赵彩荷回去。
兰小陌突然想起一事，抬头和褚晔说道：“褚大哥，他们把我卖给曹家沟，是签了卖身契的。”后娘曾隔着柴房的窗子叫他老老实实待嫁，别再想着逃跑，当时后娘拿出一张纸说是已经签了卖身契。
褚晔一听，当即扬声喝道：“慢着！”
兰茂福顿住脚步，转身皱眉道：“你还有何事？”
褚晔也不废话，直接伸手道：“卖身契呢？拿来！”
兰茂福脸色微变，他方才忘了还有卖身契的事，现在兰小陌给了褚晔，卖身契给他是理所应当的，只是被当众喝破了卖双儿的勾当，兰茂福一张老脸涨得紫红，对自家婆娘喝道：“还不给他！”
那张卖身契就在赵彩荷身上，她之前想着来褚家要人用得上，就随身带着了。褚晔现在当众问她要，赵彩荷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推脱的话，只好掏出卖身契磨磨唧唧地递了过去。
褚晔见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接过卖身契一看就明白了。
大晏朝的契书分为私契和官契，像地契、房契这类的契书须得到官府备案才能生效，但是卖身契这种只要找了乡绅族老作见证，私契官府也是认的，前提是没有另一份官契与之冲突。
方才他们签的断亲书是私契，而手中这一张卖身契上头不仅有村长的名字和指印，还有一个明晃晃的县衙大印。若是今日这卖身契没要过来，兰家完全可以拿着这张卖身契把兰小陌再卖给旁人，就算他去官府要说法，官府也只认这张盖了官印的卖身契。
到时赵彩荷再演上一出撒泼打滚耍无赖，说不定就能把他那二十五两也给昧了。
“原来还打着一儿两卖的主意呢，这算盘打得还真是不错。”褚晔如有实质的目光在兰家夫妇俩和一脸尴尬的村长面上一一扫过，冷笑着说道，“今后兰家人若上门来纠缠，不论是谁，我见一次打一次，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
“你大可放心，我兰家不是没儿子，还劳烦不到已经出门子的双儿。”兰茂福强撑着硬气道。
褚晔讽刺地勾了勾嘴角，还未说话，一位看热闹的大婶就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那可不，老大换了十两，老二又卖了二十五两，你兰家起码十年都衣食无忧了吧？”
“就是，若是换了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哪还记得什么出门子的双儿。”
看热闹的人纷纷附和，兰茂福强撑的面子再也维持不下去，拽着赵彩荷分开人群走了。
褚晔今日置办了骡车，又眼也不眨地拿出了二十五两，方佑德可不想把这个年轻人给得罪了，讪讪地解释道：“褚晔，我方才是真的没想起这卖身契的事，你……你可别误会啊。”
今后还要在村子里生活，褚晔也不想和村长发生龃龉，便拱了拱手道：“我省的，今日之事劳烦德叔了。”
方佑德见褚晔如此上道，心下满意，道了声告辞便也归家去了。
围观的村民见无热闹可看，渐渐散了。
褚晔将落在后面的两位大婶留了下来，请她们帮着照顾一下兰小陌，并承诺事后一人会有五个铜板的谢礼，“小陌他身子虚弱，还有不少伤，我不方便查看。劳烦两位婶子帮小陌擦洗一番，再给他上一下药。”
那两个婶子本就可怜兰小陌，方才她俩站在前面，气不过还出言声讨了兰家夫妇俩几句，此时不过是帮着洗澡上药，还有五个铜板可拿，自是满口答应下来，说是回家打个招呼就来。
见人都走了，兰小陌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对褚晔小声道：“不必请人的，还要花钱……”
褚晔扶着他进屋，“那怎么办？难道你要我给你洗？我倒是不介意。”
兰小陌红着脸道：“不是，我……我可以自己擦洗的。”第一次和汉子说擦洗的事，他觉得特别羞窘。
“那你背后呢？自己够不到的地方怎么办？”褚晔把他扶到床边坐下，哄道，“你不是说要当牛做马地报答我？身子不养好怎么报答？”
兰小陌被绕进去了，觉得褚晔的话有些道理，自己先把伤养好，然后才能干很多很多活，便没再推拒了。
褚晔见他乖了便去了厨房，之前打过蛋花汤，灶里还有一点火星，填进些稻草和细柴便燃了起来，褚晔将大锅加满了水烧着。
家里没有闲置的木盆，褚晔便将自己的仔细冲洗了一遍备用，今天先凑活一下，明日他再去镇上给小陌儿采买些生活物件。
其实褚晔请人替小陌儿上药也有自己的考量在。
已经是深秋了，兰小陌身上还只是单衣单裤，方才上衣被无意间撩起来一点，腰间全是大块大块的青紫，小臂小腿上也是。褚晔问过了，这些伤挨了有半个月了，还是这番可怖的样子，可见当时打得该有多惨烈。
小陌儿受的这些罪，总该叫外人知道一下才好。
果不其然，第二日赵彩荷心黑手狠，虐待继子，兰茂福罔顾人伦，有后娘就有后爹的事就传遍了整个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