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搬家
今天是夏阳出院的日子。
下午两点，夏阳表情茫然地被夏萍给抱起来，脱下了身上的病服后，给他换上了蓝白条纹的小t恤和牛仔背带裤，然后再套上了一双黑色的真皮凉鞋。
夏萍把少少的行李打包好，一手牵着夏阳，一手拎着行李袋走出厂区医院。
赵建军找熟悉的同事借了辆脚踏三轮车，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夏萍出来。
车上也有一些打包好的行李，夏萍抱着夏阳坐上三轮车，看见车上的行李，夏阳就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现在就得搬家了。
在看见赵建军瞪着脚踏车一路朝北走，直至离开纺织厂大门后，夏阳终于确定他们的确要搬家了。
纺织厂应该处在这座城市的南郊，夏阳他们坐着三轮车一直向北走，大概过了一个40分钟左右，他才看见了比较热闹的市中心。
可是1980年的市中心，并不像后世现代都市那样繁华热闹，街道上基本看不见汽车或者摩托车，往来的自行车倒是交织如梭，车铃声时不时就响起。
街道两旁零星地开着几家国营小饭馆和供销社，还有少许的小摊贩，有卖大碗茶的、挑着扁担卖水果的、卖包子的以及支着架子摆上缝纫机给人改衣服的，他们绝大部分都穿着蓝、灰、黑颜色的衣服，给人感觉灰扑扑的。
后面在经过一处政府大楼时，夏阳看见“晋江市人民政府”几个大字，他才知道这里是80年代的福建省晋江市。
那一刻，夏阳感觉自己仿佛就和周围灰扑扑的场景融入了一起，瞬间定格成一张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片。
……
经过市政府大楼，又拐了一个街角就到了一座大学门口，古色古香的门匾上写着“晋城大学”四个大字，夏阳抬头望着门匾，思索着国内有这个大学吗？
厦门大学倒是听说过，但是晋城大学
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大学，难不成它后来在大学分合并潮中被合并了
夏萍则从一个黑色皮包里取出一张绿色的纸递给保安看，他们就可以进入大学里面。
等到赵建军把三轮车蹬到教师家属楼，夏萍就带着夏阳来到二楼某处房子面前，对他说，这是他们的新家。
夏阳就惊讶了，夏萍居然有能力住到大学里面，这里到底是她原本的家呢？还是她最近新买的房子
但不管是哪一种，夏阳都挺开心的，总算可以离开纺织厂那栋狭窄的筒子楼了，现在还住到大学里面，生活条件跨越好几个阶梯。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子，大概70平米左右，客厅里还放着不少行李，显然赵建军之前已经搬过一些行李过来，也显得空间更小了，但是起码五脏俱全。
这可比起他在纺织厂住的筒子楼好多了，筒子楼没有厨房和独立卫浴，做饭只能在楼道里，洗澡、方便都只能去公共卫生间，生活极其不方便。
夏萍带着夏阳去了小房间，蹲下来对他说:“阳阳，这是你的新房间，妈妈给你布置了一下，喜欢吗？”
夏阳点头，环视这个房间，房间面积很小，只有12平米左右，但是他对此已经很满意了，毕竟这年头有得是一家十几口人就挤在一间屋子里生活，他能在80年代拥有一个单独房间算是不错了。
房间摆设十分简单，靠近房间内侧刷了黄绿色防水墙漆，墙边放着一张木制单人床，上面铺着蓝底碎花的床单，靠床的位置上摆放着一张床头柜，床的对面则是一个双开门的实木衣柜，衣柜旁边放了一张写字桌子和一把椅子。
夏阳对这个房间的摆设十分满意，同时也消去了这个房子是夏萍原本的家的怀疑，因为这房子太干净了，也没有任何夏萍和她父母居住的印记，比如合照之类的。
夏阳还是觉得挺奇怪的，这年头，大部分人还是喜欢一家子一起居住，可是他恢复记忆后，和赵建军、夏萍也相处了不少时间，但愣是没有从他们口中得知两人各自原生家庭的信息，连自己受伤住院，也没有任何亲戚过来探望，总不至于他们各自亲人都没了吧？还是说他们和原生家庭之间有什么矛盾？
夏阳这么想着，这时夏萍却让夏阳在房间里玩，她自己则去客厅里收拾东西。
夏阳假装好奇地走到客厅，看夏萍收拾行李，见她从黑色皮包里拿出一张绿色的纸，就学着小孩好奇的模样扒过去看，这仔细一看，他就发现那是一张聘书，上面写着聘请夏萍到晋城大学当英语讲师。
这年头能当上大学老师可不比现代容易，如今国内的人民还是文盲和半文盲占了大多数，这时候在中国，要是想成为大学老师，至少你得是大学毕业，而且在校期间学习和表现都得非常优秀。
夏萍此前一直生活在国外，她能应聘上晋城大学的讲师，首先学历就不会低于本科，而她能在这个年代就可以出国读书，也侧面证明了她曾经的家庭条件很不错。
夏萍轻轻地摸了摸夏阳的小脸，把他放在沙发上坐着，又给了他一包小饼干，让他坐着吃。
赵建军这时候抱着最后一堆行李进来，之后就留在客厅和夏萍一起收拾行李，两人收拾边聊天。
夏阳觉得自己现在身体还小，而且头上还有受着伤，就不过去帮倒忙了，乖乖坐在木制沙发上吃饼干，顺便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从他们之间的交谈中，夏阳才知道，原来那天夏萍回去筒子楼那个家里洗漱，出来就遇上那小胖墩的妈，还被她挑衅辱骂，正巧被厂长和一群外国人看到了这一幕。
厂长不得不出面解决这件事，刚好纺织厂那时正缺一名翻译，厂长见夏萍是带着夏阳这个混血儿从国外回来的，同时也出于补偿心理，厂长想让她帮忙翻译一下那群外国人的话，之后他会还会聘请夏萍当纺织厂的翻译干事。
夏萍当时委婉地拒绝了厂长的人事聘用，但是表示自己可以在他还没有找到新翻译时，暂时帮他翻译。
没多久，厂长请了晋城大学英语系的系主任过来帮忙翻译，系主任一来就和夏萍交接，顿时就对她很有好感。
系主任后来见她翻译时，举止仪态都落落大方，英文口语流利，表达清晰有逻辑，后面了解到夏萍是英国牛津大学硕士毕业的，更是直接对她“动了心”，以十分优厚的待遇聘请她来晋城大学教英语。
夏萍思索片刻，最终答应了他。
他们现在居住的二居室就是系主任帮忙争取，配给夏萍这位归国人才居住的。
虽说这房子不是福利房，一旦夏萍不在晋城大学教书就要搬离这里，但是这配给的房子怎么也比那间筒子楼条件要好很多。
……
临近六点半的时候，行李基本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夏萍让赵建军先去做饭，剩下的收尾她来搞定。
赵建军点点头，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今天早上肉联社供应了一整头猪，刚好你昨天买了冰箱，我特意买了两斤肉回来冷藏，正好今晚给你们做点卤肉吃。”
夏阳一听这话，接着再联想到赵建军的御厨级手艺，馋虫立刻就出来了。
赵建军进了厨房，打开橱柜，把昨天备下的调料都拿了出来，除了一般家庭都有的油盐酱醋之外，还拿出了花椒、桂皮、八角、香叶等比较珍贵的调料，然后就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
夏阳假装不经意地走到厨房，悄悄扒着门看他是怎么做卤肉的，赵建军也没有在意，只是态度温和地让夏阳不要进来厨房，怕下锅的热油会溅到他。
赵建军果然是做菜高手，一边动作熟练地熬制卤水，一边又行云流畅地用菜刀把猪肉片成块状，紧接着就淘米做饭同时把鸡蛋打碎搅拌做蒸蛋。
大概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搬到新家的第一顿晚饭终于做好了。
饶是夏阳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他在挟了一块卤肉送到嘴里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可能看夏阳的表情比较逗，夏萍笑着问他:“阳阳，卤肉好吃吗？”
夏阳吃着嘴里的卤肉，猛点头，根本说不出话来。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猪肉还是猪肉，但是那种口感、那种味道、那种香气，好像一下子就在嘴里爆开，夏阳觉得龙肉都没它好吃。
这一口咬下去，夏阳仿佛吃到了幸福的滋味，感觉人生已经满足了，毫无遗憾，他现在除了干饭，什么都想不了，什么都不关心。
与此同时，和夏阳他们同栋家属大楼内。
“哎哟，这是香味是哪层楼传过来？这闻着也太香了，哪家媳妇手艺这么好？”
“妈，好香啊，我要吃肉!”
“翠华，这香味好像是今天新搬来那家里飘出来的，闻着真香，他家烧什么好吃的？你明天去打听打听”
“好香啊，谁家煮肉这么香，卫红，你能不能学学人家那手艺，同样是煮肉，你怎么煮的没人家香”
“国华，你怎么把窗户给打开了”
“妈，我闻着这味儿，好就着下饭!”
“别闻了，越闻越想吃，你快把窗户给关了。”
……
类似的对话在家属楼里频频响起，尤其是同样和夏阳他们一住在二楼的邻居们，哪怕他们把窗户给关上了，那浓郁的卤肉香味还是能顺着缝隙飘进各家各户，勾得馋虫都一股脑儿跑出来，把人弄得心里直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