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监管
那是一个名为朴英的监管者,他在一场任务中遭遇“忘忧蔓”的侵袭,并受到严重的基因污染。
忘忧蔓是【大崩坏】后期出现的新型植物,长大后的忘忧蔓能延伸出无数藤蔓保护主体、猎杀食物,陷入藤蔓包围的生物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但朴英奇迹一般地回到安全区,不仅成了目前唯一一位从忘忧蔓手中逃脱的人类,还保有人类意识与理智。
要知道在此之前,任何植物的基因与人类融合都会引起严重的排异反应,十分钟内死亡率高达百分百,忘忧蔓极有可能成为历史上第一株能人类基因融合的植物。
可惜,朴英还是在一个月后失序了,属于人类的意识与理智被完全吞噬,第一时间发现的武克杀死了他——用的是这只怪物一般的右手。
武克转过身的那一霎,桑觉捂住嘴巴才克制住的惊呼。
他的半张脸是正常的,眼睛、鼻子、嘴巴,但另外半张脸却几乎被棕色的粗糙皮毛覆盖,往下到脖子、手臂……仿佛与某只野兽融为了一体。
他的手粗糙宽厚,完完全全就是兽爪的样子。
武克僵了很久:“朴英的死很有意义。”
经过一系列的研究,专家们发现忘忧蔓的基因序列与人类及其相似,很可能够与人类达到完美融合。
完美融合意味着,选择基因感染的畸变者将不再变化出与曾经迥异的外表,只获得其能力,但依旧能维持正常的人类形态,这项发现太令人振奋了。
这也是他们出现在弯野森林的原因。一支八个畸变者的队伍,外加一名a级监管者,在这里潜伏了两个月,牺牲了四个人,才终于捕获一株新生的忘忧蔓。
不知道为什么,容器里的忘忧蔓突然变得很活跃,甚至有些躁动,没有风的情况下,却像有思维一样,用短小的藤蔓敲击容器。
幸好,容器的材质特殊,不是幼龄的忘忧蔓可以打破的。
武克将它放进背包,长吐一口气。
等队长和另外两个队友捕猎回来,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他不受控制地想着,回到安全区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小酒馆里跟队长他们大喝一场,然后借着酒意壮胆,跟希尔表明心意——希尔是研究畸变植物基因的专家,这株忘忧蔓一定会成为她最喜欢的礼物。
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落下,刚一转身,黑洞洞的枪口便抵上他的脑袋。
“你……”
反应不及,只听到“砰”得一声响,武克宽厚高大的身体直愣愣倒下。
他透过树荫看向天空,鲜红的血流进眼里,天空都染成了红色。
“特雷尔……队长会……报仇……”
“被感染的怪物就是顽强啊,这都不能立刻死掉。”特雷尔俯视着濒死的武克,踹了几脚。
武克想起选择感染后,他们曾经在灯塔下的宣誓,无数道声音叠在一起:“我们将永远忠诚,以人类存亡为第一信仰,为黎明而战……”
每一个畸变者都做好了死亡的心理准备,或死于一项比一项艰难的任务,或死于承受不了的基因感染——但他未曾想过,自己会清醒地死在枪口下。
武克无神地盯着树叶交叠缝隙里的天空,意识逐渐沉沦。
几道黑影从阴沉的云下滑过,他猛得清醒——是鸟禽异动!
回光返照一般,他又有了些力气,挣扎着想要爬起,去拿通讯器。
得尽快报告主城……
可重伤的大脑已经无法控制身体,得到的反应只是不断抽搐,只有脑袋歪向一侧,对特雷尔说:“警…警告……主城……”
“砰——”特雷尔补了一枪。
武克张大嘴巴,一动不动,鲜红的血浸透了眼睛,死死盯着特雷尔的方向。
特雷尔讥讽一笑:“你这样的怪物,还肖想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桑觉屏住呼吸,蹲在树上一动不敢动。
他不确定被狠毒的特雷尔发现后,自己能够百分百逃脱。如果特雷尔没有枪,他是不怕的。
“嚓……嚓……”
灌木丛里传来了一些声响,像是皮靴与夹克摩擦树叶的声音,又很急促,似乎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着。
突然,高大的身影拨开灌木丛,他的眼睛是灰色的,顶着黑色的寸头,踉踉跄跄地跌出来,猩红的血滴了一路。
特雷尔一开始只听到了声音,还以为对方已经看到了武克的尸体,立刻变成一副怜悯愧疚的嘴脸:“抱歉,武克失序了,我杀死了他。”
“快走!我们离七号裂缝太近了——”寸头男几乎与他同时开口,呼吸急促,说完便僵住了,不可置信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不用特雷尔重复,寸头男已经和血泊里的武克对上视线。
他浑身发冷,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很久之后才僵硬地转头,声音嘶哑:“人类个体污染指数过60才可能会失序,武克前些天才测过,污染指数38……请你告诉我,他要怎么在没受伤的情况下,三天之内飚增二十多的污染指数?”
桑觉端坐在树枝上,攥着尾巴尖思考——现在跳下去,在特雷尔开枪之前拧断对方脖子的可能性有多高。
当然,前提是保证杀死特雷尔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寸头男不会敌视他。在对这颗星球不够了解的情况下,他确实需要一个人来为自己科普一些常识。
然后特雷尔的下一句话,就打消了他插手的念头。
“原来你被虫卵寄生了啊……”特雷尔拖着音调,悠悠一笑,“那两个人都死了?让我猜猜你们遇到了什么——七号裂缝附近的白蛾巢穴?”
寄生、污染,都是离桑觉很遥远的词汇。尽管大概知道这片土地发生了什么,桑觉还是觉得陌生。
他敏锐地感到危险,收回了救人的想法。
寸头咬牙切齿道:“你是故意带我们往这边走的。”
“现在才发现是不是太晚了?”特雷尔又踹了一脚是武克的尸体,“一个小小的移植任务就让你们全军覆没——一群垃圾。”
寸头的怒火已到达巅峰,恨意有如实质。
桑觉悄声问:“他的左手没有受伤,为什么在抖?”
安娅回答:“或许是因为他刚刚失去了队友。”
桑觉不太理解这两者之间的联系,于是安娅换了一种说法:“如果您失去博士,您的手或许也会难过到发抖。”
“不会的。”桑觉认真地解释:“博士说过,要笑着面对死亡,生老病死与自然界最亘古不变的定律。”
枪声再次炸响,特雷尔一脚踹飞了寸头,树干被突如其来的身体撞得一抖。僵片半秒,寸头又凄惨地砸向地面,唰唰飘落的落叶盖在身上。
他试图撑起身体,却怎么都撑不住地栽倒在地。
“为什么!?”牙龈咬处了血。
“不听话的畸变者不配活着。”特雷尔说。
“你只有监管和领路的职责,而我才是他们的队长!”如果可以,他绝对会把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生吞活撕。
“只有那些伪善的家伙才假惺惺的把监管当做自己的职责,我的职责就是杀了你们。”特雷尔擦拭枪口:“不过,让我们骄傲的司队长死于白蛾啃食,好像也不错?”
特雷尔笃定这片远古森林不会再出现其他活人,这里距离七号裂缝就只有两千米了,谁会没事来这里找死?
于是他十分放心地把人留在这里等死——经过多年的不懈研究,研究院的人确定了一件事,人类只能接受一种外来基因的融合。
在分类中,人类基因属于一类基因,选择改造的物种基因属于二类基因,而一旦受到任何第三类基因的污染,必定失序,不可能再保持理智。
“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吧,司伏。”他留下一个嘲弄的笑容,转身离去。
原来这位队长叫司伏。
桑觉等确认特雷尔真的走了才放松,端坐在树上一本正经地叹气:“斩草要除根呀。”
尚存一口气的司伏猛得抬头:“谁?”
桑觉抓着尾巴,利索地跳向下一层树枝,伴随着唰唰落叶跳至地面。
司伏狠戾的目光一滞。
面前只是一个肤色过分白皙的青年,与层层包裹、穿着军靴的他不一样,青年只穿着一层看起来布料很薄又很有高级感的束身衣,手里没有任何武器。
但这可是弯野远古森林,这种地方,手无寸铁、身无一物的‘人’显然更可怕。
人类经过几百年的污染辐射,除了地下城的人外,几乎已经不存在这么白皙漂亮的肤色了,难道是拥有‘拟态’基因的高级污染物?
“你是谁?”他警觉地问。
“我是恶龙。”桑觉如实介绍,乖巧道,“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语言转换系统也会自动转换将桑觉说的话,因此他们交流起来并无障碍。
司伏这才看到桑觉的尾巴,不是常见的任何一种毛绒绒,反而布满黑色的冰冷鳞片,但放在青年身上并不让人有威胁感,倒是精致又漂亮。
尾巴还挺柔韧,可以倒钩成问号,可以卷着,甩来甩去。
桑觉很满意自己的尾巴,因此也希望别人都喜欢它。
他见司伏一直盯着,很抱歉地说:“只有王子才可以摸我的尾巴。”
司伏必然不是王子,他都要死了,不符合强大的标准。
但桑觉是只体贴的小恶龙,没有把这么伤人的事实说出口。
司伏一阵恍惚,桑觉的眼睛很漂亮,清透、明亮,或许是光折射的效果,有一瞬间他觉得桑觉的眼睛其实是彩色的,像颗彩色的玻璃珠子。
人类的瞳孔不可能是这个颜色。
可一眨眼,那抹琉光就像错觉一般消失无踪了。
“咕……”
这声饥饿的嗡鸣并非来自肠胃,而是灵魂深处。司伏不自觉地吞咽喉咙,直勾勾地盯着桑觉。
他甚至在桑觉的身上感到一股微妙的诱惑……想吃掉他。
就像饿极的狼群看见美味的食物?不……应该是一直吃着老鼠的狼群,突然邂逅了一只肥美的羔羊。
是那种说不清楚的、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冲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蠢蠢欲动。
桑觉注意到他的眼神,还有空气中隐隐流动的渴望声音,他犹豫着,歪歪脑袋:“看在你就要死了的份上,给你摸一秒?”
司伏真可怜,平时肯定没人给他摸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