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虞珑找到了我。
在我的印象中，虞珑是天之骄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信、开朗、乐观和朝气蓬勃，虽然有些高傲，但却极为平易近人。
哪怕她与轩辕凌经历了那么多挫折，她依然是如此阳光洒脱，冲我粲然一笑，一点也不像受了情伤的样子。
她带来了玉液琼浆，看样子打算与我推心置腹地谈一谈。
“我跟轩辕凌，是完全不同的人。”她一针见血地开了口。
“我始终相信美好的希望，所以我努力去保护这些脆弱而美丽的事物，我前往人界拯救苍生，除尽祸害苍生的妖魔，守护六界的和谐太平，哪怕牺牲我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辞。”
“可轩辕凌不同，表面上是□□擅权的尊者，实则是淡泊放权的隐士。他根本不适合成为六界的主宰，因为他夺权，是为了放权，即袖手旁观、放任自流。”
“我可以爱他，也可以不爱他，因为情爱于我而言并非必需品，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能和我携手并进的知音。”
“若是他不仅不忠贞，还与我的‘神瞳’之理想背道而驰，我不介意自断一臂。”
她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在我身上，虽然半个字也没有指责我，却不由令我感到一股难言的羞愧与愤怒。
诚然，即使神帝被囚禁，南泽战神一蹶不振，轩辕凌成为了六界的主宰，但还是有很多神祇是“神瞳派”的坚定拥护者。
我立即反驳了她：“如果所有神瞳派都跟你一样，真心实意为六界苍生着想，我相信殿下并非一定要打压神瞳派。可惜，不是所有神祇都跟你一样光明磊落。我看到的，是神灵为了所谓的‘万世神坛’，纵容人界种族与国家相互残杀，若自己的‘信徒’表现得不尽如人意，或者与神灵私心背道而驰，便通过神之手，轻易毁灭一个国家以及种族。在神性和人性方面，神瞳派追求毫无瑕疵的神性，要求修仙者断情绝爱，还要求神祇将大爱凌驾于小爱之上。可是这些要求只是让那些低级修仙者和神使更好地为高级神灵赴汤蹈火罢了，而高级神灵只需享受下面的‘无私奉献’就好了。至于神仙与妖魔的立场，神瞳派盖棺定论，觉得神魔势不两立。可是，我始终相信，妖魔也并非天生坏种。所以不管我和殿下产生了多大的隔阂，我也永远不会背叛殿下以及‘洞天派’。”
虞珑淡定自若的表情逐渐瓦解，她哀伤地凝望着我：“是非对错谁又说得清呢，你我也许都太天真了。”
她烦闷地灌了一口琼浆：“要是也有人像你支持轩辕凌一样，义无反顾地支持我就好了。我前段时间，在人界遇见了一朵血潭妖莲，此妖莲吸人魂魄，害人无数。我原本打算立即除掉它，可是，我想到了你。假如无知无觉的塑生土，也能在轩辕凌的培养下，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那邪恶残虐的妖莲，是否也能在我的感化下，弃恶从善呢？”
说实话，虞珑真的和轩辕凌十分相配。
在虞珑的帮助下，我逃离了轩辕凌的禁锢，前往永生魔域寻找我的答案。
南皊月将无忧画舫停在了永生魔域的上方，这样，哪怕永生魔域千变万化，我也始终能够找到无忧画舫。
然而，我在无忧画舫上并没有见到南皊月。
反倒遇见了另一位熟人。
南皊月的好友。
他一见到我，就热情洋溢地走上前。
“桑无姑娘，你总算来了。皊月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一头雾水。
当我赶到那个地方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恢弘壮观的天空城。
我和好友站在无忧画舫外面，迎着微风，缓缓飞向了天空城。
好友告诉我，南皊月为这座天空城取名为“千机城”，原因是这座城池的内部是以各种各样精细复杂的机械制作的，不需要依靠魔力或神力来维持运行。
南皊月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建造千机城，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听闻此言，我整个人仿佛凝固了。
那我在囚神荒狱受刑的事情，他应该不知道吧？
在千机城里，我看见了许多熟人。
不仅仅有南皊月，还有我的四个兄弟姐妹们。
自从右翼神使将他们带走之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
将近一百个傀儡，如今只剩下四个了。
南皊月微微一笑道：“几天几夜没有入睡，累得我眼角纹都长出来了。不过，倒也值得。”
不过，倒也值得。
我瞬间热泪盈眶。
他喵的，南皊月是不是故意这么煽情，就是想看我哭。
好友又跟我解释，我的兄弟姐妹们本来被指派到永生魔域办事，被魔族逮捕之后，南皊月没有摧毁他们，反而藏了起来。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站在原地，冲我傻呵呵地笑着。
他们没有仇恨，没有感情，只有天生的亲近与疏远。
哪怕是面对逮捕了他们的魔族，他们也不会产生报复的想法。
我一一拥抱了他们。
随后，我走向南皊月，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地咬了一口。
好友一脸诧异地瞧着我们。
南皊月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波光粼粼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难言的幽怨：“我就知道，好心没好报。”
我却哭得稀里哗啦。
“南皊月，你是不是在骗我？”我呜咽着问道。
南皊月若有所思，悠悠一笑：“你怎么知道？”
我呆若木鸡，他果然……
未等我，南皊月身后又走出了几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其实，不止四个。”他神气活现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传说中杀人如麻的魔君。
我哭得更大声了。
南皊月和他的好友面面相觑。
女人心，海底针，他们一定不明白我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许久，等我哭够了，南皊月才递上一条手帕。
我：“你刚刚为什么不递给我？”
南皊月：“怕你冲动之下，用我的衣袖擦鼻涕。”
许久，我总算鼓起勇气直奔主题：“面对与你无冤无仇的神族，你是否会滥杀无辜？”
此话一出，不仅是南皊月，连他的好友也脸色大变。
南皊月周身的气质立即寒冽阴冷起来，他似笑非笑，澹澹星目中仿佛翻涌着万丈深渊里的料峭寒气。
他一挥衣袖，半侧着身子，看向了别处，是极为生疏冷淡的模样：“既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滥杀无辜？”
我：“因为你蔓延的仇恨无处宣泄，或者，因为你难以克制嗜血的本性。”
他的好友睁大了双眸，似乎不相信我会说出如此伤人的话语：“桑无姑娘，你怎可……”
“没错，我有时候确实像上瘾一般，极度渴望鲜血的甘甜芬芳，那是我漫长人生中最熟悉的气味，甚至比花香还要寻常。”他乖戾地舔了舔嘴角，眉目深邃神秘，好似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肤如白玉，愈发衬得薄唇染血如玛瑙，浑身散发出的邪气和阴郁令我情不自禁退后一步。
我的鼻间愈发酸涩，喉咙仿佛塞了一团棉花，呼吸难以控制地阻塞凝滞，泪水断线般扑簌簌地落下。
“那棠荷神女呢？真的是你诱杀的吗？”我终于问出了心底的最后一个问题。
他即将出口的答案，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可能是拯救绝症的良方。
我没有想到，一柄漆黑的长剑忽然从身后刺入我的身体。
剧痛袭来，我不可置信地回头。
南皊月的好友，此时一改温润如玉的作风，双眼猩红如野兽，桀桀怪笑着。
“棠荷？谁准你提起她的名字？”
南皊月瞳孔梭地放大，骂出声来：“沧符，你又在发疯？！”
他飞身而至，一把拍开了好友，将我紧紧搂在怀中。
我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沧符，原来南皊月好友的真实身份是永生魔域的沧符域主？
为何我提到棠荷，反应这么大的人不是南皊月，而是沧符？
沧符的剑尖正在往下滴血，他侧了侧头，杀意腾腾地盯着我：“吾说过，不准有人在吾面前提起她的名字！否则，杀无赦！”
他的背后蓦地出现两条漆黑骨刺，好似羽翼，发出咔咔的声响，下一刻，迅速攻向了我，身形快如闪电，每一招每一式都好像要置我于死地。
南皊月一边朝沧符骂骂咧咧，一边冲我抱怨不休。
他既不能伤到沧符，又要抱着我躲开沧符杀意磅礴的袭击，的确有些辛苦。
最终，他总算把沧符打晕在地。
他将我抱到了千机城的一座阁楼里，这座阁楼同我们当年隐居的地方几乎是复制出来的。
我回头看向倒地不起的沧符，我的兄弟姐妹正围在他身旁。
“埋了他？”其中一人说道。
周围的人已经十分神速地拿出了大大小小的铲子，甚至开始挖坑。
我连忙制止：“他还没死，千万不要！”
南皊月将我安置于软塌之上，便开始动用自身修为，替我疗伤。
我感觉伤口的疼痛好似减缓了许多。
“你……你在替我分担痛楚？”我纠结地盯着他精致立体却有些冷峻的侧颜。
他拧紧眉头，湛蓝而斜长的星眸好似雪地圣湖般泛起涟漪，额头冒出冷汗，仿若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看得于心不忍，别过了头：“算了吧，这点疼痛我自己能够忍受。”
“笨蛋！”他嗤笑了一声。
他一本正经地执住了我的手，迫使我抬头与他对视：“我并不恨神族，相反，我爱他们，所以想把他们通通变成我的同类。”
我：“……”
你这个想法更危险啊喂！
不过，我开始后悔自己之前的口不择言。
他并不像那种滥杀无辜的人。
其实，我当时之所以丧失理智，是因为他和棠荷的传闻。
我惴惴不安地问道：“你、沧符和棠荷之间发生过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