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我盯着眼前的少年,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没想到分别七百年,竟然会在这种鬼地方和他重逢。
南皊月亦眯起眼睛打量着我,许久,发出几声冷笑:“这位姑娘似乎看着很眼熟……”
“彼此彼此,也许是前世有过一段孽缘也说不定!”我冷哼地别过头。
他围着我转了几圈,赤着脚丫子在白骨沼泽上走来走去,竟然不会沉陷下去。
“你好似苍老了许多,想必是缺乏睡眠,不如你也学一学我,休眠个六七百年好了。”
“这不是苍老,这是成熟,不像某些人,都多大了,幼稚到连鞋也不穿。”
“这叫亲近自然,而且,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还在这里好好地站着,不像某些人,半截身子都入土了。”
他笑吟吟的样子,让我又心痒,又手痒,恨不得一拳揍过去。
“舫主大人,您不打算日行一善,施以援手吗?”
“我创造无忧画舫,可不是为了日行一善,我只是想弄清楚人类内心的贪婪和恐惧罢了。”
“既然如此,劳烦舫主大人不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了。”
我话语刚落,他果然转身离开。
我咬紧下唇,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可还是感到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我应该杀了你的。”耳畔梭地传来一道沙哑冰冷的声音。
他去而复返,抱着双拳,冷冷地斜觑着我。
我将眼泪憋了回去。
“那你杀好了,我现在动弹不得,不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他却拎着我的衣领,一个提溜,就轻而易举地把我从白骨沼泽中拽了出来。
我顿时重获自由,怔愣地看着他。
他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我不紧不慢,始终保持一小段距离地跟在他身后。
“不要跟着我。”他陡然停下脚步,我猝不及防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并非戏谑之意,看来是真的不想让我跟着他。
我扭头就走。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看见一道墨色的身影正坐在繁芜深紫的树干上。
“你的主神把你流放到魔界了?”南皊月一改刚才阴郁深沉的模样,蓝色眼眸闪过兴奋的光芒。
“胡说八道!”
“那就不要瞎跑,平白无故碍人眼。”他语气再次变得十分躁郁以及不耐烦。
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变脸比变天还快。
我径自从他旁边走过。
历经弯弯绕绕,我总算找到了秽水魔蛭。
我和秽水魔蛭在水中激烈对战时,南皊月那家伙再次出现。
他坐在一个巨大的贝壳上,饶有兴趣地观察我们的打斗。
就在我快要收服秽水魔蛭时,一群乌压压的水下魔族悄无声息地围住了我。
“就是她,想要抓走秽水魔蛭!”
“之前有一位神女与昙罗域主交手,中了昙罗之毒,她肯定是想要抓走秽水魔蛭,去为那个神女清毒!”
“她以为永生魔域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兄弟们,大家一起上,吸干她的血,撕碎她的肉,然后再把她的眼珠子挖下来,送还给神界那群虚伪阴险的神灵!”
刹那间,几百个凶神恶煞的魔兽朝我袭来,场面触目惊心。
我不断挥舞着“夭火”,所到之处,扶桑神火在水中蔓延炸裂,魔河中血肉横飞,弥漫着一股恶臭。
我其实一个人也可以对付这些魔族,但是……
我突然恶向胆边生,飞扑到南皊月的怀中:“夫君,人家好怕……”
娇柔造作的语气和雪檀灯学了一个十足像。
一时之间,众魔看向了南皊月。
“他和这个神使是一伙的!”
“把他也一起拿下!”
近在咫尺的距离,南皊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纯澈无害的眼眸中暗芒涌动,瞳纹好似绽放的蓝莲。
下一刻,他竟然甩手把我扔到了那群魔兽面前。
“我也怕。”他如是答道。
呵~
我在半空中利落翻身,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接着又飞快解决了这群魔兽,随后将秽水魔蛭收入囊中。
不过还是有虾兵蟹将逃走,说是要去通知管辖这片魔域的沧符域主。
以防夜长梦多,我立即转身离开永生魔域。
临走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南皊月。
恰好与他的视线交汇。
“你……”
“我……”
异口同声。
我:“你究竟是谁?”
南皊月:“这很重要吗?”
我:“如果你觉得不重要,那我也一样,但你既然隐瞒,说明你也觉得很重要。”
他沉默不语。
我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那我们这次把事情全部说清楚,好好道一个别吧。其实,我并不怪你用我身上的灵犀蛊分担自己的痛感,毕竟有得必有失,我不能平白无故得了五感的好处,却不付出任何代价。我更介意的是,后来你我熟稔之后,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我?”
他那水光透澈的眼眸,在听闻我这番话之后,划过一道璀璨至极的星光。
他难得摆脱了那副不可一世的姿态,走了过来,亲昵地牵着我的手,目光闪烁道:“我担心……上不了台面。”
啊?
“知错就改,怎么会上不了台面?”
“是怕疼。”他轻声道,“你会介意我一个男子汉,却怕疼吗?”
我立即笑弯了腰。
他的双颊飞过一抹红晕,无奈而平静地看着我。
我跟南皊月再三强调:“只有在战场上,我才是神,你才是魔。”
他没有任何反应。
我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不会由于某些经历,对所有神族都深恶痛绝,想要报复在我身上吧?”
我已经悲哀地想象起了以后和他相爱相杀虐恋情深的局面了。
千万不要演变成轩辕凌和虞珑那样呀!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南皊月:“如果我真的要报复你,你以为你几百年能够安稳度过吗?”
这些年我确实十分安稳,没有莫名其妙感到身上某个部位突然发疼。
他应该是切断了我和他的痛感连接。
南皊月将手指放在唇边,潋滟秋瞳直白地盯着我,又纯又欲的感觉。
就在我面红耳赤时,他一张口,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我立即感到自己手指传来刺痛,不由皱起了眉。
他:“我可以让你痛不欲生,也可以让你变成一个废人。所以,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我刚欲回答,他却变了脸色,捂住流血的手指,倒吸了一口凉气:“嘶……好痛……”
我看着泪眼汪汪的他,想要说的煽情话憋回了心里。
我带着秽水魔蛭回到了神界,还在半路上遇到了迷路的雪檀灯。
流光神女身上的昙罗之毒顺利地被秽水魔蛭吸了出来,眼见着她逐渐恢复了正常的容貌,执事大人难得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十分正经地和我道谢,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那时候我竟然没有想到,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很快就要摧毁这看似美好的一切。
我以为我和南皊月三番两次见面的事情隐藏得很好,却不知为何被虞珑的神使发现。
轩辕凌勃然大怒,以“勾结魔族”的罪名,将我关到了囚神荒狱之中。
右翼神使和执事大人一起为我求情,轩辕凌不为所动。
右翼神使痛心疾首地告诉我,如果南皊月只是一个普通的魔,事情还没有那么严重。
但偏偏,南皊月是最特殊的那一位魔——统领魔族的魔君,也就是外界口中臭名昭著的“邪世启魔”。
南皊月,本是神族四象神之一的玄冥,却天生魔骨,在四方追杀中,逃到了永生魔域。
后来他被神族抓住,处以极刑,一寸寸敲碎了他身上的玄冥甲,再活生生将其与血肉剥离。只剩最后一口气的他被扔回了永生魔域,本以为他就此陨落,谁知还是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后来还壮大了魔族势力。
南皊月恨透了神族,以往落到他手中的神灵,无论是主神还是神使,都遭遇了惨烈无比的折磨,简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他之所以接近我,也是想玩弄我的感情,然后在某一天,直接将我大卸八块。
毕竟,他早就这么干过了。
听闻这句话,我总算有了反应:“你……你说什么?”
右翼神使又露出那种怜悯的表情。
轩辕凌并未阻止,任由他把那个掩埋于尘埃之中的故事血淋淋地揭露出来。
神界曾经有一位娴雅温柔、品行高洁的神女,名为“棠荷”,也和我一样,误打误撞认识了南皊月,并陷入了南皊月的爱情圈套之中,为他提供神族的情报。但当她的利用价值消弭之后,南皊月丝毫不顾及旧情,将她活生生地剥掉了皮,剩余的血肉喂了金翅魔鹰。至今她那完美无瑕的皮囊,还挂在永生魔域的魔都城墙上。
我摇了摇头:“我不信。”
不管我信不信,轩辕凌都不会再让我接近南皊月了。
我被他关进了囚神荒狱。
神界有一座旷世闻名的炼狱,即“囚神荒狱”。
囚神荒狱中除却一片能够让神魔九死一生的蛮荒,还有有极为恐怖的“七难殿”,一共有七个宫殿,取名为“日月殿”“星宿殿”“灾焰殿”“恶水殿”“邪风殿”“亢阳殿”“罗刹殿”。
轩辕凌没有将我扔在蛮荒,而是直接扔在了“恶水殿”。
他太了解我了,轻易知道我内心最恐惧的事物。
在恶水的侵蚀下,我的血肉骨头一寸寸融化,那感受我已经无法用言语描述。
接着,轩辕凌又将我恢复原样。
他一遍遍质问道:“知错了吗?”
当我否定,他又把我扔回了恶水殿。
我开始恨他。
“你早就想毁掉我了吧,因为我是你芥子洞一千年愁绪与孤寂的凝结,你只要一看到我,就会不由想起那段低沉晦暗的时光。”
轩辕凌丝毫没有被我激怒。
他一字一句道:“谁都可以,不该是他。”
“你和虞珑都能走到一起,为什么我和南皊月就不可以?”
轩辕凌:“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我知道,因为在你心中,我始终是傀儡。”
事实上,我虽然一直嘴硬,但我也逐渐绝望。
因为在日复一日生不如死的剧痛之中,南皊月并没有出现,他甚至没有利用灵犀蛊,帮我分担酷刑的痛楚。
又是新一轮的恶水之刑。
我被腐蚀得只剩下骨节的手指,费力地捡起了那柄玉笛。
我吹奏了一首欢快的乐曲,那时我还不知道,轩辕凌一直站在恶水殿外面,聆听了许久许久,才转身离去。
后来,他告诉我,他从我轻快愉悦的笛音中,听出了缠绵悱恻之悲意。
翌日,他释放了我。
右翼神使告诉我,轩辕凌一直觉得愧疚我。
尤其是在我被命神肆意残害的那段时期,他忙于神界的血腥斗争,再加上想磨炼我的心性,因此选择了袖手旁观。
他觉得我之所以和南皊月在一起,是因为对他心怀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