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圣德十五年七月,西京长安,暴雨倾盆,
整个京城陷入了一片森寒的冷雨里,御林军和禁卫军奉诏从五城兵马司手中接过皇城各城门的控制权,宫门的守卫加防,庄严肃穆的皇宫在雨幕里更像是蛰伏的巨兽,天子所在的兴圣宫成为了整个大唐关注的中心。
四月,天子出现咳血之状,熬到今日,早已是油尽灯枯的身体,纵使整个太医院几个月来不眠不休的努力也终究无力回天。
圣德文武,一代明君,仍旧敌不过生老病死的天命。
遂到七月,天子沉疴日久,太医院杨院判把完脉,对着兴圣宫内翘首等待的大臣和后妃们,终究还是摇头一叹。
“陛下!”
萧皇后钗发散乱,身形不稳,花容失色。
“娘娘!”两侧的宫人扶住了萧皇后快要支撑不住的娇躯,颜色含悲。
侍立的大臣们难掩悲戚,徐丞相眼神黯然,朝杨院判拱手,直言道,“杨太医,陛下还有多少时日?”
杨院判回礼,摇头叹息,“也就……这几日罢了……”
“轰隆——”
窗外惊雷乍起,闪电如柱,黑云如同末日一般笼罩了整个皇城,
“陛下!”
萧皇后跪伏在龙床前握住了圣德帝枯瘦的手,痛哭不止,声声泣血。
青梅竹马,年少夫妻,一路扶持着走来,从王府潜邸到皇城金宫,从总角豆蔻到鬓发霜华,说好的不离不弃,他怎么忍心生生地抛下她先走!
李怀济,你好狠的心!
或许是在感应到了萧皇后的哀痛,昏迷的圣德帝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轰隆!”
长安城的上空黑云翻滚,霹雳闪电,如银龙一般撕破了长空。
雷声如锤,一列大内侍卫纵马从皇宫的各个宫门里鱼贯而出,骏马在雨幕里疾驰,马蹄过处,溅起了无数水花,手持天子谕令的大内侍卫们逐渐散开,分别赶往了诸皇子的府邸宣旨,一路疾行一路高喊,
“奉圣上谕旨,召景王觐见!”
“奉圣上谕旨,召郑王觐见!”
“奉圣上谕旨,召宁王觐见!”
“……”
自天子开始昏迷,萧皇后就在第一时间下旨让御林军包围了诸皇子的王府,圣德帝一日不醒,诸皇子府邸就一日不可进出。
这个大气果决的女人有着相当敏锐的政治敏感度,在她丈夫病危之际,她斩钉截铁地联合以徐丞相为首的天子心腹重臣们稳定了前朝后宫的局势,防止了诸皇子可能会生出的异心。这个时候,她并不信任任何“亲人”,即使,这些“亲人”里有她自己的亲生儿子。
旨意的到来终于让终日在府邸里惶惶等待的诸皇子们松了一口气,接旨进宫,这个时候来的宣召,诸王心中皆有了盘算,父皇,怕是不好了……
一路疾驰到宫门口,景王李显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交给大内侍卫,大步赶往了天子所在的兴圣宫,早已候在了宫门口迎接诸皇子的中官跟上了李显,
躬身言道,“王爷,陛下有旨,请随奴才来。”
李显面目凛然,冷眸一凝,脚下的步子生生地拐了个弯。
跟着中官从侧门进入天子寝宫,被引至龙床前,李显面容松动,衣摆一甩,屈膝跪地,叩头行大礼,拱手道,“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没人知道这一场密谈的内容,只知景王踉跄着走出了兴圣宫……
八月,天子支撑着颓败的龙体下旨封景王为太子,夺嫡之争,尘埃落定。当夜,诸皇子府皆不宁静,郑王满腔不甘,怒火攻心砸了书房,宁王坐在王府的湖心亭饮酒自嘲,醉了一夜……而本应欢喜的景王府也没有露出一丝喜气,景王出生不足半年的长子被一场风寒带走。
接旨后,景王妃的脸上压抑不住喜色,然而景王却表情沉默,独立夜色。
忍不住扭紧帕子,景王妃咬牙,右手不禁放在还没动静的小腹上,没想到王爷竟这般看重那孩子!
顶了长子的名分……果然是顶了长子的名分!好在那孩子福薄……想着景王妃闭眼遮住了眼底的晦暗,她的儿子,必须是嫡长子!
再次睁开眼,景王妃的眉目含笑,又是那个平日里端方典雅的大家闺秀。她招手唤丫鬟拿来披风。
景王负手,立在窗前,眼神无意识地养着窗外的小湖,眉宇深沉。
景王妃将披风轻披在景王肩头,柔声细语,“想来王爷与谦儿缘分还是浅了些,谦儿虽小却也知孝,恐也不想王爷为他忧伤挂怀……更深露重,王爷切莫伤了身子。”
景王转身,定定地了看了一眼眼神含忧的景王妃,伸手将景王妃揽入怀里,轻声应了,“嗯……”
王府后院,有一清丽美人抱着怀中的婴儿小衣,美目盈盈,潸然泪下,“谦儿……”
圣德十五年八月二日,夜,
夜色如墨,凄风冷雨,雨幕里,忽见天际诡异地划过一颗绚烂流星,整个钦天监惴惴不安,惶恐的氛围笼罩了整个皇朝的政治中枢。
子时,帝薨。
兴圣宫内,烛光明亮如火,天子阖眼,轻握着萧皇后的柔荑,含笑而去。
萧皇后跪伏在龙床前,花容如枯,泣不成声。
“陛下……怀济……”
徐丞相的眼瞳布满血丝,他跪地有声,磕头行了周正的大礼,喉咙嘶哑,颤声喊道,“陛下,驾崩了!”
“陛下!”
“陛下!”
“陛下!”
兴圣宫外,王公贵族,文臣武将,朝廷命官如潮水般一列一列屈膝下跪,痛哭流涕。
冷雨瓢泼,惊雷骤起,
紫微星陨,天地同悲。
同年九月,景王李显登基,尊封其母萧氏为圣德太后,分封后宫。
十一月,郑王李晟逼宫。
一场宫闱叛乱在新帝冷漠的布局里落幕。
郑王嫡系的五城兵马司被昔日新帝伴读武安侯世子苏戎斩落下马,萧太后更是铁血手段肃清了后宫前朝,叛贼的血染红了这个冬。
又二日,萧太后笑着饮鸩,笑起来一如当年的绝色倾国。
犹记惊鸿照影来(1),香消玉殒随君去。
留书曰,牵挂已了,不如归去,萧太后断然追随先帝而去。
新帝大恸,命人将萧太后与先帝合葬。
前朝后宫重新洗牌,年轻的帝王也在母亲的扶持下坐稳了龙椅,这个冬天虽然寒冷,却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瑞雪,厚厚的积雪似乎将一切的繁华血腥统统埋葬。
等到开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新帝李显改年号为“景元”。
景元三年,武安侯府的老侯爷去世,世子苏戎成了新的武安侯爷。
景元五年,武安侯苏戎之妻淮安郡主李玲于乞巧节产下一女,其女生有异相,右手手心有着一枚粉色扇形胎记,出生时更是天空云彩如粉霞,繁花似锦,花香四溢,箜篌仙乐似飘飘而来,无数的莺歌喜鹊华彩飞鸟盘旋在产房上空,堪称百鸟朝凤。
苏侯爷喜不自胜,乐颠颠给女儿取名为盈袖,淮安郡主却含笑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