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起端
鹤俞也没有丧心病狂到杨振威想象的地步,因为他出乎意料地发现鹤俞为自己准备了几个烤土豆。
热热乎乎,用白方帕包着。
早这样不就好了,昨天至于跟自己抢那一串土豆吗?一块都不给自己留。杨振威啼笑皆非地吃完了土豆,他原本也没有多生气,更多的是觉得好笑。好笑自己从前的好友变成了这幅性格。
这群人有目的地前进,转眼到了一个空旷的镇子里,张宇叹一口气道:“终于回来了。”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几个小孩甩开包裹飞一般地冲进镇子里。镇子看起来荒废了一段时日了,石板路上铺满了杂草。
一个中年男人道:“之前大家都传闻说那个大魔头疯了,沿路大开杀戒,我们才匆匆搬走。结果连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有个小孩道:“可是我叔叔说伍仁一个人也没有杀呀?”
他的母亲捂住了他的嘴,充满歉意道:“小孩子不懂事,别跟他计较。”
那个中年男人来劲了,他吓唬小孩道:“千万别喊出那个名字,不然他有可能化为厉鬼重现人世,从地底爬出来将你吃掉。”
小孩吓得睁大了眼,眼中积蓄泪水。
传闻中的厉鬼杨振威摸了摸小孩的头安慰他道:“别害怕啦,他不吃人的。”
小孩带着哭腔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吃人,万一他真的吃人怎么办?”
杨振威差点没笑出来,他心想:吃人的话得是什么妖魔鬼怪,我听起来有这么恐怖吗?
中年男人道:“谁不知道那个大魔头坏事做尽,要不是玄门百家拼尽全力将之击杀,哪里还有天下百姓的好日子过?你叔叔曾经受过他的恩惠,又拜入山海派门下,所以出言维护。他的话尚且不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你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张宇若有所思,也道:“下次龙叔回来还是拦着一点,至少不要让他歪曲事实,带坏小孩子。”
鹤俞冷言道:“尔等所言皆为传言,并非确有其事。真相如何,日后自有定论。”
一个年轻人道:“哪来的日后,难道那个大魔头真能从地底下爬出来不成?”
爬出来?你们说话真形象。
杨振威默默在一旁看着大家争论,努力降低存在感。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牵了牵鹤俞的袖子,示意他少说话。
鹤俞果然冷着脸不说话了,脸色阴沉可怖。杨振威看着他的表情缩了缩脖子。看他的神色,如果不是为了不暴露,恐怕可能都已经打起来了。
“幸好当时及时清缴了他,不然凭那个大魔头暴虐的性子,再加上他高深莫测的修为,根本没人能制服的了他,要是他再隐忍一段时间再作威作福,只怕伤亡会更加惨重。”一人仿佛深受其害般庆幸道。
杨振威安静地听了一会,见他们也说不出什么关键的信息,便插话道:“先别谈了,我们先进去吧。”
小孩的母亲打圆场道:“对对对,先进去,收拾收拾。”她说完率先带着孩子往里走。
众人也不再争论,向镇子里面穿行而去。他们各自收拾好了自己的房屋和东西,开始为镇子除草打扫。
杨振威开始在镇子里面乱晃,试图找到些许线索。当他走过一间破旧的青石屋子时,却在进门的门楣上发现了刻着的两个小字“狗蛋”。
他第一次进入到第二阵眼,当即觉得有些新奇。这是自己的房子?房子低低矮矮,和从前自己的家完全不能比拟,却透出几分温馨。
屋子里面东西很少也很整洁,必备用品一应俱全,除此之外可以算得上空空荡荡了。矮矮的屋子里放着一张木桌和几只椅子,桌子已经被擦过了,干干净净,带着些许水汽。他眼神一动,桌上的两只杯子映入眼帘,杯子里面泡着清香的茶水,带着淡淡的菊花香气。
杨振威愣了一瞬间,想到:我走错地方了?
他刚准备挪开脚出去,房门“咔吱”一声被推开,一张冷冰冰的脸出现在面前,鹤俞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的外袍之前外袍被垫在地上,沾染杂草和灰尘,现在清理过了,比之前看起来干净整洁许多。
杨振威也面对面坐下喝了一口茶,瓷白的杯盏中盛着淡黄色的茶水,初入口味道苦涩,浓郁的气味直冲喉间,再抿一口,却又可以品尝到清冽的甘香。他赞道:“好茶,没想到铁柱你还有这般闲情雅致。”
鹤俞道:“习惯。”
“菊花历经风霜,”杨振威捻起杯子望了几眼,“高风亮节,气香而味甘。”
好寓意。
杨振威问:“这是我的屋子?”
鹤俞道:“对。”
杨振威终于发出来灵魂的质问:“那你为什么在我这待下了?”他刚刚在屋子里看见了鹤俞背着的东西。
鹤俞不咸不淡道:“你忘了,你是人质。”
杨振威这才想起来,之前答应过鹤俞,作为人质需要时时刻刻被监视着。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大家似乎都忘了这茬……或许只有鹤俞还牢牢地记着,很不巧的是,他当时已经昏迷了。
杨振威实在是不想和一个大男人挤在一个屋子里,特别是一个喜怒不定,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的男人,他道:“可是你这样会引起别人的误会。”
鹤俞问:“误会什么?”
杨振威一言难尽。你有房子,但是非要和另一个男人睡一起,你说别人会误会什么?还能是误会什么?
杨振威隐晦地提醒道:“误会我们有点什么……”
鹤俞善解人意道:“放心吧,我不介意。”
???
杨振威满脸问号,“那我呢?”
我介意。
鹤俞摇摇头,淡定的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他沉着冷静道:“你是用什么身份和我说话,人质?还是……朋友?”
这句身体和他认识没几天,算哪门子的朋友?杨振威道:“我们算朋友吗?”
鹤俞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轻声道:“那就是人质了。”他放下杯子,声音疲惫,他问:“你见过人质可以提要求的吗?”
杨振威又喝了口茶,正准备说点什么,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一个身穿淡蓝色长袍的年轻修士向镇中走来。他佩戴有山海派的腰带,佩剑上挂着火红的剑穗,神情哀伤麻木。仔细看,他的眼底带着淡淡的淤青,看起来像是很久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你……你别过来!”刚刚骂过伍仁的那位中年人结结巴巴道。
“龙叔!”几个小孩想要围上去。
年轻修士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微微一笑,朝着迎上来的几个小朋友挥挥手臂,他道:“我给你们带了好多好吃的。”
那几位小孩想要扑上去,可还没走出几步便被自家大人拦了下来。
年轻修士皱眉问:“怎么了?”他踏上了石板路。
“别过来!”又是一个男人惊呼。
年轻修士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的停下了。
杨振威沉默的注视着这一幕。
“你是山海派的修士!”有人道。
在很久很久以前,成为山海派的一员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对于一个小镇上的人来说,无异于鱼跃龙门,金榜题名。哪个镇上要是出了一位山海派的修士,不知道可以吹嘘多久。
更别提是这样一位,总是惦记着自己家乡,每每下山都会回来一趟的修士。年轻有为,哪怕是在门派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
山海派的长老们最是喜欢逼他收徒,只要遇上一个好苗子,都会巴巴地往上凑,问他合不合眼缘。杨振威见过他,但是从未记住过他的姓名。
年轻修士眉头越蹙越深,他道:“山海派并非全是恶人。况且山海派已经遣散,所有的修士要么拜入其他门下,要么便回到自己的家乡了。”
“你为什么不拜入其他门派,难不成想要死灰复燃,重建山海派?”一个中年妇女高声问道,她害怕得连声音都在发颤。
现在的所有人都将山海派视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我不想,”年轻修士道:“我也不想加入别的门派,如果山海派还在,我愿意永远做山海派的一名弟子,如果山海派不在了,那我就告别修真一道,重新做一个寻常人。”
“我拒绝了所有门派,”优秀的人在哪里都是受欢迎的,他道:“我回来了。”
谁知大家听完更加惶恐了,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他们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惶惶不安地望着他。
年轻修士每次回来都是众星捧月,被一群人簇拥着问东问西,他看见大家摆出防备的姿态,当下了然。他的语气中夹杂着伤心、茫然和难过,右手拇指在剑穗上绕了几圈,绞的很紧,他问:“你们是不是不欢迎我?”
张宇道:“龙叔,不是我们不欢迎你,只是……”他到底还小,说不出太残忍的话,他半张着嘴,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半句话了。
一位老伯伯道:“龙轩啊,你之前是山海派的,你也知道,现在大家都对山海派忌惮地紧。哪怕是山海派已经散了,可是抵不住修士多实力强啊,哪怕只有部分人聚在一起反扑,也是一支不小的力量。就算你已经退出了山海派,只要你还保持着不加入别门别派的状态,你也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危险。”
我们人多,所以赌不起。
年轻修士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固执得像是一座亘古不变的顽石。他看起来风尘仆仆,衣摆上沾着许多灰尘,山海派统一的淡蓝色道袍上有几道树枝划破的裂口。
有位中年大婶不忍心道:“小龙啊,你加入别的门派吧,这样对你,对大家都好,你也不用活的这么累。”
年轻修士抬起头,他的眼球充满了红血丝,他平静道:“我说了,我不会加入别的门派的。”
“你们不欢迎的话,我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