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三章 收服
中的是谁就不好说了。
不知道何时被黑泽音放出的鬼火出现在七海建人身前, 迎面撞上真人的攻击，凄厉得可以刺穿耳膜的惨叫声中，鬼火的身体迅速膨胀爆裂, 燃烧成了纷纷扬扬的雨水。
令人耳鸣的爆破声音。
有微光从他们的头顶投射进来。
先是第一滴雨，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淅淅沥沥的声音自领域内升起, 球形的领域在悄无声息当中崩溃, 他们四位仍旧站在草坪之上, 四周是清爽的空气。
黑泽音生长恢复的右腿踩在了地上，他头朝下，身体弯成了弧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嘴角的弧度咧到了耳根。
黑泽音打从一开始，就对七海建人祓除真人这件事情不抱希望。
七海建人是有实力，不然也不会把真人打得抱头鼠窜, 躲躲藏藏这么长时间；但七海又确实没有祓除真人的资本, 还是那句话，真人躲躲藏藏了这么长时间, 七海都没能彻底将他解决。
所以他要把王牌把握在自己手里。
他要在七海建人这把刀斩伤敌人之际，凑上去沐浴敌人溅射出来的滚烫热血，用这热血来淬炼自己的灵魂与肉/体。
计划是赶不上变化。
没关系, 本质不变就好, 在保持本质不变的情况下，随机应变就好。
真人开领域的时候, 黑泽音的冲刺不是白做工, 他又不是要逃跑，也不是要确保自己进入领域——吉野顺平站那里没动都被领域包裹进来了，黑泽音没必要多此一举——他的移动是别有所图。
真人给他讲过领域的事情, 所以黑泽音知道领域的局限性，以及打破领域的方法。
术式必中，那么就更改术式必中的对象。
无领域者对上有领域者必死无疑，那么就打破领域，把消耗过多咒力的有领域者逆转为劣势。
没办法从内部打破，那么就从外部去挑战。
这里再度感激一下真人。
是真人把
黑泽音带去了神奈川森林，让他结识了鬼火，黑泽音在把鬼火吞进肚子之后和鬼火在灵魂上建立联系，知道了鬼火的更多用法。
其中就包括分裂共感这一技能。
他切了一部分鬼火扔在外面，保留了一部分鬼火在身边，神不知鬼不觉送到七海建人身边，等的就是真人全力攻击的刹那。
他成功了。
他成功借由鬼火救下了七海建人，打开了领域，与此同时，更是以鬼火为媒介拿到了真人无为转变的一次性技能。
对，没错。
鬼火和黑泽音的灵魂连接融合，鬼火受到的伤黑泽音同样能够感知到，刚才的两次爆炸黑泽音同样可以亲身感知到，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承受，鬼火也不会有事，因为鬼火已经是他灵魂的一部分，他等会儿再让鬼火恢复就可以了。
身边的吉野顺平还在扶着他，焦急担心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前方的七海建人抓住机会试图给筋疲力的真人最后一击，他的身形也在黑泽音眼中晃出虚影。
真人的头颅被切下。
“等、等一下……”黑泽音干涩的喉咙终于能发出声音，他才刚说完这几个单词，便是干呕一声，脚边多了一滩血色。
黑泽音暗骂这具身体的孱弱。
吉野顺平又紧张起来了，他想碰黑泽音，却又怕碰触黑泽音，只能绕着黑泽音打转，把求助的目光朝向了七海建人。
黑泽音就在吉野顺平分神看他人的这当口往前迈步，他无视了头脑的晕涨，一心想要尽快触碰到真人，口里像是含着什么，说着只有自己才听懂的话语：“让我来……”
黑泽音触摸到了真人。
果然，躯壳报废，但是灵魂还有少许存在。
若是他不在这里，真人完全可以假死脱身。
现在不一样了。
无为转变的术式发动，黑色的圆球渐渐出现于黑泽音的掌心，在七海建人不可避免渐渐睁大的眼睛之中，黑泽音一口将黑球吞下。
他发出满足的轻叹。
杀了那个为非作歹胡作非为的真人。
他做到了。
并且，真人接下来会为他所控制，成为他灵魂的附庸存在。
医生说的“吃与被吃”的关系，原来是指这个啊。夏油老师吃了医生，能把医生变成那么优秀的人才，他吃了真人的话，是不是也能看到……
黑泽音闭上了眼睛。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然后，意识彻底沉入了黑暗之中。
……
一片混沌。
耳边数不尽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嗡嗡作响，扑面而来的恶意如密闭空间内不断上涨的沼泽水淹没了他的口腔鼻翼。
黑泽音在咳嗽声中醒了过来。
他懵懂地慢慢睁开眼，四周是一片黑暗，却又仿佛覆盖着一层层影像。他在影像中看到了人类对彼此的怨恨与恐惧，自相残杀，瞒天过海……种种景象，朦朦胧胧地交织，却又清晰地呈现一张张图片倒映在他的眼眸之中，令人眩晕，更令人作呕。
真人是由人类对人类的憎恶、恐惧中诞生的诅咒。这是真人诞生的子宫，这是孕育他的诅咒，而黑泽音如今正在重新经历这一切，这也是真人正在吞噬黑泽音的象征。
终究和夏油杰的咒灵操纵不同。
咒灵操纵是术式，吞噬灵魂再操纵灵魂是灵魂的技巧。虽然后者一旦成功比前者更加得心应手，然而后者成功的前提是有本事吞噬掉想要操纵的灵魂，而不是吞吃掉灵魂。
吞吃掉的灵魂是可能反杀的。
黑泽音吃了真人，并不代表他掌握了真人。
两人的灵魂在一拼高下，结果既可以是黑泽音吃了真人，也可以是……
真人吃了黑泽音。
且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因为两人都拥有着与灵魂相关的能力，且真人是一手把黑泽音带大，黑泽音要在灵魂上打败真人，还早得很。
即使原本真人只剩下灵魂碎片，黑泽音的灵魂强度远胜于他，但是
黑泽音陷入昏睡，真人却保留了意识，他趁着这个时间抓紧恢复，誓要逆风翻盘。
属于真人的灵魂缠绕在黑泽音的灵魂上面，如菟丝花紧紧锁住自己的寄生物，不断地汲取营养，不断地汲取营养，很快它就借助这力量膨胀恢复到了半巅峰的水平，张牙舞爪要将黑泽音彻底吞噬。
趴着休憩的红黑色的灵魂碎片被棉花糖似的白色的灵魂碎片撞到，倏然惊醒过来，它恼怒地拔高了身子，左顾右盼，没瞧见白色灵魂，倒是瞧见了正在吭哧吭哧吃着黑泽音灵魂的真人灵魂。
真人的灵魂：“……”
真人不得已停下了同化黑泽音灵魂的行为，小心翼翼跟红黑色的灵魂碎片示好，但是还是措不及防被狠狠恐吓了一顿，真人灵魂直接受到重创，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缩回去舔舐伤口了。
红黑色的灵魂继续倒头就睡，白色的灵魂露出尖角，它看着被侵占大半但好歹本质还是人类的灵魂，仿佛点了点头，然后完成任务似的躲了回去。
而对于黑泽音来说，那些糟糕的重影渐渐隐没，他的视线回归了一片懵懂的黑暗，他的意识漂浮于温暖的液体之中，仿佛落入母亲温柔的怀抱。
一切的负面情绪重新转化为积极向上的快乐，让人愉悦，让人兴奋。
这才是黑泽音平时的状态。
若非灵魂被真人污染了大半，灵魂处于这等亢奋状态的黑泽音躯壳能恢复得更快，不过也正是由于真人的侵蚀，反作用刺激得转化而来的正面情绪更加汹涌，这导致黑泽音的灵魂悄无声息地发生着质变，而质变又刺激得他灵魂的特殊能量外泄，与世界磁场发生共鸣。
灵魂离体。
……
黑泽音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漂浮在空中的咒胎。
它的身上缠绕着不详的气息，更是传递出熟悉的气息，黑泽音面无表情抬高了手，手化作刀刃直接从咒胎中央劈了过去。
黑泽音的手弹了回来。
咒胎的力量壮大了些许。
黑泽音微微一愣
，眉头一下子拧紧了起来，他终于注意到哪里不对，将手放了下来。
他观察周围的环境，注意到这里是陌生的深山老林，在真人的事件落幕之后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就如同他即使没有祓除咒灵的能力也不应该助长那个咒胎的强大。
可是事实就这么发生了。
黑泽音定定地看着那个给他的感觉和真人一模一样的咒胎，感受着这个场景的陌生，百思不得其解，但总之他是看上面那玩意儿不高兴。
他跳上去，用无为转变把咒胎变成了一个透明泡泡里包裹的小猫咪抱在怀里，这才满意，可是落地时长发飞扬，掠过黑泽音的视线，着实让他愣了一下。
黑泽音抬手微妙地握住了自己的一缕发丝，看到那熟悉的蓝发，心惊了一下，忍不住用空余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他如今是真人的脸。
黑泽音越发混乱了。
若是单纯醒来看到自己换了脸他会毫不犹豫认为这是吞吃了真人的后遗症，但是现在这情况——要是他吃了真人，又怎么还会出现一个和真人能量源一模一样的咒灵胚胎？
等等……
黑泽音的内心忽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他抱着咒胎，迅速地往人类城镇赶了过去，然后他发现他原来在一个森林公园里，再往外走便是城镇。
这个城镇是黑泽音原世界的住址。
但是比起他记忆里的辉煌，这个城镇目前的科技水平似乎倒退了十几年，显出一种古调的灰色。
黑泽音：“……”
黑泽音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如此，他好像再次穿越了，而且这次还跨越了时间线，来到了真人刚刚形成咒胎的时候。
怀里的咒胎紧紧拥着黑泽音的手指，仿佛婴儿在汲取母亲身上的营养，身上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黑泽音低头看它。
他弄明白为什么他攻击咒胎，咒胎却更强大了。因为他吃了真人的咒灵球，部分
灵魂与真人同化，体内的咒力与咒胎同源，再加之一开始的攻击更多的是试探，更多的是给咒胎送餐了。
而且看这咒胎目前的咒力情况，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到来促成了咒胎的诞生。
真糟心啊。
他可不想要再来一个给他两肋插刀的咒灵。
但是……
黑泽音打消了找咒术师祓除咒胎的想法，“杀”了真人一次之后，他的火已经消了不少，而且这个真人也未必会变成那个可恶的真人，还有变成真人医生的可能性。
既然是后天能够掰正过来的，他还是希望这个咒胎孵化出来的咒灵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恭喜你，捡回一条命啦。”黑泽音把咒胎举了起来，下决心在回去之前把咒胎孵化出来并且好好地教化。
而且这也是对他自己的一种心理安慰。
吞吃咒灵球的恶心感，真人死不瞑目的断头，污染大片草地的鲜血……
一幕幕画面将当时五感所经历的一切清晰地传递到黑泽音的脑海中，黑泽音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需要一段冷静期。
接着很长一段时间，黑泽音全当给自己放假。
他优哉游哉了一段时日，把心态调整了过来，接下来便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孵化咒胎上面。
人类的恐惧和憎恶是真人咒胎的温床。
黑泽音携带咒胎在人类社会里生活，本身对负面情绪的敏感度再加上真人咒胎探测到的人类的恶意，黑泽音咱短时间内欣赏到了不少人间奇迹。
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警察局里在近段时间一下子被扭送进去了很多罪犯。
“难怪你会长歪。”黑泽音戳着咒胎，“天天见到人类恶的一面，简直跟我完全相反啊。”
咒胎不说话，只是继续心满意足地汲取所处环境供给的负面情绪的营养。
黑泽音也没指望它回应，像是戳不倒翁一样戏弄了咒胎一会儿，确认今日的喂养满值，便折返森林，磨练自己的灵魂技能
去了。
他对于□□自己的灵魂已经得心应手，现在主要练习的是无为转变，材料很多，反正碍于他特殊的体质，在城市里走一圈就能钓出来一长串的低级咒灵，这些咒灵足够黑泽音练习了。
当然，因为黑泽音尊重“咒灵权”，他会反哺那些低级咒灵咒力。
于是一来二去，他养殖的咒灵数目直线上升，等他回过神来，森林公园已经可以搞一个低级咒灵全图鉴了。
黑泽音：“……”
他尝试丢几个咒灵出去，但是可能是因为他对咒灵太好了，丢了几个，隔天它们又回来了。
“你们这样不行。”黑泽音语重心长教育，“群居生活被咒术师发现了只有团灭的份，我估计也会被当成诅咒师消灭的。”
低级咒灵傻乎乎地看着黑泽音，嘴里发出重复的单调的音节。
黑泽音跟它们说不通。
黑泽音在这个城镇也逛腻了，所以他准备出去走走，顺便甩掉数量还在叠加的咒灵群落。
他挑了几个有用的咒灵，带上咒胎离家出走，一方面是中断那种咒灵群居的现象，一方面也是这个城镇能够提供给咒胎的咒力已经没有了，黑泽音需要开辟新的版图。
黑泽音就这样从一个城镇移居到另一个城镇，过着奔波流浪的生活。
期间他有碰到咒术师，但由于身边跟了太多的咒灵，担心被误会，所以黑泽音也没找上门去，他也没有结交朋友的意思，把心神都放在培养咒胎上面，就怕发生像是顺平那样的再一次的悲剧。
在这种状况下，时光飞逝。
黑泽音又流转到了神奈川附近，彼时咒胎已经快要孵化，而他在这里看到了小时候的吉野顺平。
由于咒胎不能离开黑泽音，黑泽音要是想要接触吉野顺平的话，势必会导致吉野顺平进入咒胎的诅咒范围内，成人已经可以免疫诅咒带来的部分负面效应，孩童却不行，孩童的抵抗力太弱，若是诅咒接近，很容易感冒生病，所以黑泽
音便在远处远远地看着。
似乎每次他和吉野顺平的初遇，吉野顺平都在被欺凌。
只是之前是校园暴力，如今却是孩童无意间的排斥敌对。
因为吉野顺平很早就没有了父亲，是由妈妈吉野凪一手抚养长大，那些孩子便嘲笑他是没有爸爸的孩子，吉野顺平不理他们，孩子们讨了没趣，有的想上前推搡吉野顺平一把，被吉野躲开了，吉野抓起装沙子的小桶做凶狠的恐吓状，那些孩子吓得后退，叽叽喳喳走开了。
黑泽音看得哑然。
没想到吉野顺平小时候这么奶凶奶凶的，还挺可爱的，只是……
黑泽音环顾一周。
别的孩子都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吉野顺平却一个人玩自己的，看着怪可怜怪孤单寂寞的。
黑泽音想到吉野顺平奋不顾身带着自己离开的场景，觉得像是吉野顺平这么好的朋友在他之前身边竟然没有好朋友，就离谱。
他有心想要做些什么。
不过在他有所行动前，吉野顺平似乎注意到什么，抬起头来，正好与他对视。
黑泽音眨了眨眼，很自然伸手跟吉野顺平笑眯眯地打了招呼。
没想到吉野顺平呆愣住，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黑泽音：“……？”
他打了一个问号，心想是自己的容貌太吓人了还是怎么滴，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沉默。
哦，对，他现在好像还是蓝发缝合线的样子，对于幼稚园的崽子来说这长相还是太刺激了。
黑泽音无奈背过身去往回走，生怕再久待下去再盯着吉野顺平会把小小的对方给吓哭。
至于改变吉野顺平现状的问题……
呃，远远看着都不行的话，这个问题还是放在以后慢慢想吧。
只是黑泽音没想到吉野顺平会跟上来。
背后传来微弱的声音，然后声音逐渐放大，紧随而来的是急促的脚步声。
黑泽音转过身，看着吉野顺平跑来，然后在对方意识到他
被叫停的时候，脚步放缓了下来，然后停在了距离黑泽音两米开外的位置。
哇，正好是安全距离。
“有什么事吗？”黑泽音好奇问道。
吉野顺平明显怕他怕得要命，但还是鼓起勇气跟他搭话：“你、你是电影里的……”
他似乎想找一个名词来定义黑泽音，可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黑泽音才想起吉野顺平是恐怖电影迷，顿时哑然失笑：该不会这孩子把他当成恐怖电影里的谁，也难怪又害怕又忍不住接近了。
黑泽音笑着道：“我是诅咒师哦。”
咒术师是负责解除诅咒驱除咒灵的职业，诅咒师是邪恶的咒术师，邪恶的内容包括和咒灵为伍，黑泽音就曾经是这样的人。
不过其实黑泽音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在来这个时间线前还联合咒术师解决了真人，显然不能简单地被归类为诅咒师。
这里黑泽音之所以这么说是顺应吉野顺平把他当坏人的想法来着。
被其他咒术师发现了真的误认为诅咒师怎么办？呵，怎么可能，吉野顺平是因为真人才接触的咒术界，在这之前只是一个普通小孩子，怎么可能和咒术师扯上关系。
“诅咒师……诅咒师……”吉野顺平的脸色微微发白，他仰着头，“诅咒师是做什么的？那些丑陋的小动物和诅咒师有什么关系？”
黑泽音：“……”
黑泽音：“你说的奇怪小动物指的是什么？”
吉野顺平指着黑泽音肩膀上趴着的蝇头：“那个。”吉野顺平指向飘在半空中耷拉着紫色舌头的咒灵：“那个。”
黑泽音在心里小声哇了一下。
这就是不同时间线吗？吉野顺平在这里竟然能这么早看见咒灵。
“它们是我的临时搭档。”黑泽音道，“不过一般人其实看不见他们，你能看见，真厉害啊。”
而且既然能看见的话，和一般的孩子就不一样了，黑泽音就不用太担心自己靠近吉野顺平身上的诅咒会给吉野顺平带去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