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今日,是众人从花坞返回上京之日。
扶楚与卫粼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明显亲近了不少。
就比如此刻的马车内,扶楚枕在卫粼腿上,笑吟吟地瞅着眼前之人,小嘴微张,等待着男子喂食。
卫粼一手拿着书卷,另一手则从果盘里拣起一颗青提,往女子口中送去,一举一动极其自然,满满的纵容之意。
青提清爽脆甜,女子细细咀嚼,一咽下便发出“啊”声示意,很快口中就又被一颗填满。
如此循环,直至将果盘的大串青提全部吃完。
她终于罢休,不再缠逗卫粼,安安静静的仰头欣赏着男子看书的模样,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越瞧心里头越美滋滋的,谁能料到,这个俊朗儒雅的翩翩公子将会是自己的未来夫婿啊
突然一道细微的“咕噜”声打破这片宁静,卫粼察觉声音来源,连忙低头看向扶楚。
只见她极其不自然的抚着自己的腹部,脸上绯红一片。
“可是肚子不适?”
扶楚尴尬的点了点头,“可能是方才吃多了提子”
卫粼拢紧双眉,侧目瞧了一眼果盘,居然空了。顿时自责起来,都怪自己看书太过专注,整盘喂完都不自知。
于是倒了一杯温水递与她,“果物生冷,来,喝点水缓缓。”
扶楚坐起身,正欲接过,就感觉体内有股神秘的气体直直冲向臀口,妄图破门而出。
不行!不可以!!
她连忙站起来夹紧双腿,朝马车外大喊一声:“停!”
青阳闻声立即拉紧缰绳,“吁”的一声停下马来。
马车一停,扶楚便一个箭步夺门而出,跳下马车直接往小树林奔去,只留下一句“不必过来,我片刻就回。”
卫粼被她这风风火火的模样吓得一愣,待反应过来,拿起书卷挡着唇部轻笑起来:人有三急嘛,理解理解。
一盏茶后,扶楚神清气爽,整理好衣裙,满脸舒畅地从小树林出来,正好看见青阳恭敬的立在马车旁朝她点首。
她不自然的咳了咳,抬手将鬓边的发丝绕到耳后,然后极其忸怩地回到马车内。
卫粼早已收敛好笑意,只摆出关切的神情问道:“没事吧?”
扶楚涨红了脸,“没事。”随后僵硬地坐在一旁,伸手端起刚才未来得及喝的茶水,轻抿一口,发觉茶水并未变凉,显然是刚刚才被添上的。
就在此时,林中树叶沙沙作响,一阵大风掠过,将马车的窗帘吹开。
一阵恶臭刺鼻的气味笼罩而来。
扶楚只觉得这味道,比自己方才产出来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急忙向卫粼解释道:“我刚刚是在马车南向,那是下风口”
卫粼瞧见她慌张的模样,低头抿了抿唇,然后抬头恢复认真的神色,认同道:“我知道,这应该是马粪味。”
“这儿离花坞不过十多里,怎会有这么浓的马粪味儿?”扶楚掩鼻疑惑道。
“若我没记错,这附近并无马场,御马菀亦在上京北郊,离此地甚远。”
“难道是有人私设马场?”
卫粼默默摇了摇头,“养马一匹要费尽二十余人的口粮,成本极高,普通百姓根本无力承担。况且这么重的马粪味,这马匹数目应当不少。”
说罢,看了眼天色,落日西沉,时候不早了,再耽搁下去只怕赶不及明日上朝,只能先暂时搁下。
他朝驾车的青阳吩咐道:“你寻一空闲之日,与朱明再来此处好好查探一番,看看是何人在此豢养马匹。”
“是!”
翌日早朝,金銮殿内。
“禀圣上,所有涉及贪贿案的官员皆已处置完毕,重罪者尽数籍没家产,可唯独那万修林家中有异。臣前往时,其家丁奴仆早已遣散,臣等只翻找出那盆赤红珊瑚,其余财物,拢共不足十两黄金。”
“这怎么可能!那万修林明明供出,卖一官至少得千金,加上从赋税贪去的,三年来岂止这点!高尚书,莫说下官疑你,难道这些钱财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你懂个蛋!我高湛为人堂堂正正,说了没找到就是没找到!你别在这狗食猪利,乱嚼舌头!”
“你!简直目无王法!圣上在此竟敢污言秽语!”那老文官被气的直指高湛骂道。
“够了!”天子坐于高堂,用威严的目光扫视着众臣,不足一年,昔日肱股之臣,要么死要么贬,唯剩如今这点,还有不少是戴罪之身。
成功夺下江山、身居尊位又如何?
满朝文武,可笑其中能信之人,竟寥寥无几!
圣上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一人身上,沉声说道:“卫粼,此事便交由你负责,查出赃款的藏匿之处。”
“臣领命。”
朝后,卫粼便带着青阳朱明等人,往万修林家中走去。
但他并未直接进万府,而是先到其附近寻周边邻里打听情况。
附近百姓知晓万修林所犯重罪,瞧见来人一身官袍,个个都闭口不言,唯恐引祸上身。
得不到任何消息,一群人只好朝万府方向走去。
卫粼一路都在低头沉思,万修林相关家眷都被诛杀,还有何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偷偷转移脏物?
恰在此时,朱明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一人鬼鬼祟祟跟着,于是他快步上前,来至卫粼耳边低声禀告。
卫粼闻言,扭头果然瞧见一人藏头露尾躲在巷子后面,看见卫粼回头,他大惊失色,慌忙逃窜。
卫粼眸色一沉,厉声道:“抓住他!”
朱明立马飞奔上前,朝其膝盖处踢出一脚,而后抓住手臂往后一折,老汉吃痛,立即跪地求饶,“大人饶命!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是何人?为何偷摸跟着我们?”
“老奴老奴只是回家,正好经过”
来人不吐实话,卫粼眼眸一转,看了朱明一眼。
朱明会意,双手用劲压其手臂,并大声呵斥道:“速速从实招来!”
“哎哟!别!我说我说!”
待朱明略微松手,老汉甩了甩头上汗水,“老奴原是万府的下人,见大人前来查案,便想着偷偷打听一二。”
“我听闻,这万府所有奴仆,在出事前皆被遣散,你既然走了,为何回来?还有,当日是何人得到消息,早早将你们遣散?”
老汉闻言,眼珠子四处张望,支支吾吾不敢张嘴。
“此案主谋皆已受罚,按律,你身为万家仆从,也属于万修林家产,应当充公。但,只要今日你将所知之事如实袒露,功过相抵,我必不会牵连与你,还会立即放了你。”
“大人果真会放了老奴?”
“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老汉咬咬牙,终是点头选择相信卫粼。
街道人口繁杂,不便议事。于是卫粼命朱明押着老汉,一齐来到万府。
老汉回到心心念念的旧宅,看着府中一派荒凉、物是人非的景象,倚在房门上悲不自胜,泪水涟涟。
卫粼也不出言打断,反而是静静等待着。
彼此静默片刻,老汉擦了擦脸上泪痕,缓缓将当日情形,以及为何待在上京城,迟迟不走的原因说出。
万修林确实人如其名,浩然正气,刚直不阿,对待下人也毫无架子,很是宽厚。
这贪贿案无论如何,也不该会是与他有关。
但一切改变,都源于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日,万修林如往常一般,工作至酉时才从衙署归家。踏入房中,居然看见正中央摆放着一盆鲜艳夺目的赤色珊瑚,他大吃一惊,连忙质问一旁的妻子,此物从何而来。
万修林出身清贫,娶的夫人亦是普通农户之女,学识浅薄。万修林脚踏实地,一步步升至户部侍郎,过程极其艰难,虽然如今衣食无忧,但他从未嫌弃过糟糠之妻,反而待妻儿很是疼爱。只是这万夫人自小穷怕了,一直也改不了贪财的毛病。
“这是吏部主事薛延送来的,说是孝敬咱们的。夫君可知,这就是那传说中的赤红珊瑚咧!啧啧啧,你瞧这颜色,果然是名不虚传,漂亮极了啊!”
“简直胡闹!快将这东西送回去!平白无故他为何送这玩意过来?在我眼里,此物不值一钱!”
“这可不行,我都答应人家了,他说他那有个远房亲戚,想入户部,但一直没有门路,所以求到我们这儿来。夫君只需写个举荐信就可,至于最后能不能行,那是他的事儿。我仔细想过了,这珊瑚可是无价之宝,换一封信可划算的紧!”
“他们薛家,最上头的可是太子太傅,当朝一品,位高望重,哪里轮得到我们替他办事!而且,若是有能之人,何须寻这些歪门左道?不对!此事定不简单,你速速将其退回,莫要引火上身!”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他,还将夫君的印纸给了他”
万修林闻言,火冒三丈。
大邺官员皆有一枚代表其身份的私印,每个印章都会统计入册,平日办公或者出差在外,没有携带官印时,私印可行代替之用。
听见眼前人将印了自己私印的白纸给了薛延,万修林直指着夫人的鼻子,怒骂道:“你!你这个无知妇人!愚不可及!”
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回对夫人生这么大的气,说罢便甩袖离去,整整一夜未眠。
第二日,万修林下朝后急忙找到薛延,想用这珊瑚换回印纸,薛延当然不肯,其身旁还站着一名太监,闻言勾起嘴角,威逼利诱道:“万大人,既上了船,要想抽身是不可能的了,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想想家人性命。咱家劝大人还是乖乖听命办事吧,日后自然少不了您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