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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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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辗转,翌日一早,琳花携同扶楚往漠坑村口走去。

    此时已有不少村民们候在一旁,前来取粮的大多是妇孺,见琳花身边多了一位年轻貌美女子,都纷纷侧目。

    “琳花,这是哪来的仙女呀,长得这般标致。”

    “可不是么,瞧这脸蛋儿,白白嫩嫩的,我们这地方哪养的出这般水灵的人儿。”

    众人叽叽喳喳闹作一团,还未等二人介绍,便听一旁喊道:“嘿,他们来了!”

    扶楚转身望去,只见几个身材魁梧,头戴钢盔,身披铠甲的士兵,推着运粮车朝这边走来。

    盔甲鲜明,刀枪锃亮,在骄阳的照耀下衬得银光闪闪,熠熠生辉。

    这便是守卫我们大邺边境的战士们,一个个昂首阔步,英姿飒爽。

    村民们一拥而上,热情地询问战事如何,士兵们训练有素,待人和善,一边分派粮食一边答疑解惑。

    扶楚向前几步,也欲朝其中一人打探消息,还未及靠近,便听右侧传来踢踢嗒嗒的马蹄声。

    “吁!”蹄声立止。

    这是一队拉着好几箱货物的车马,前头引路的小厮看见众人,收起马绳,利落翻身下马,转身恭敬地拉开轿帘,就见一身形修长的男子俯身下车。

    来人身着墨绿锦衣,衣上绣着金丝暗纹,头冠镶着一块上好的翡翠,肤色瓷白,鼻梁高挺,唇角微微勾起,显得风流贵气。

    男子噙笑望向众人,干净清澈的眸子,竟是一双勒羌人特有的金瞳!

    刚刚熙攘热闹的氛围被打破,村民个个噤若寒蝉,警惕地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男子好似浑然不觉,缓步向前,朝众人行了一礼:“各位乡亲们好,我姓柳,名如是,乃大邺金州商人。前些时日听闻勒羌猖獗,我朝战事失利,边境苦寒物资短缺,此番特地从金州赶来,就是为了支持我大邺的将士们!”

    言罢转身,示意小厮将物资卸下。

    近十名小厮手脚利落,不一会儿便将木箱抬至众人面前。

    啪嗒几声,数十箱木箱被齐齐打开,一道道金光扑面而来,里面竟装了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

    柳如是微笑道:“我这人对舞刀弄剑是一窍不通,只懂经商。”

    侧身对负责派粮的几名士兵说道:“这些都是献给明安军的小小心意,些许俗物不成敬意,只愿能助我大军一臂之力。”

    未等士兵开口,便听一清脆女声响起:“这位公子,虽自称金州人士,为何却有一双金瞳?”

    柳如是抬眼望去,只见声音主人衣着朴素,却相貌娇美,肤色白皙,别说着陇西之地罕有如此佳丽,即是江南水乡也极为少有。

    不过片刻他便收神,摆手解释:“姑娘莫要误会,这金瞳亦非我所愿。”

    “我们柳氏世代经商,常四处奔走,二十年前,父母经商来至这两国交界之地,因母亲生的貌美,被那无耻的勒羌人强占,后苟且偷生跑回金州产下我,才使我有一半勒羌样貌。”柳如是眼睫低垂,映出淡淡黑影。

    “苍天为证日月可鉴,我所言无半分假话,是土生土长的大邺人。勒羌这帮无耻之徒,欺辱我母,我这一身异族样貌,更是从小被人诟病,现在还进犯我朝,害我百姓,我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他言辞越来越激动,双手紧握成拳,身形颤抖不已。

    身旁小厮忙上前扶住:“公子莫要生气,咱们明安军一定能将他们打回老巢,叫他们再也不敢出来!”

    “对!勒羌小人,残忍暴戾。老天有眼,我们大军一定能大胜而归,还我大邺安宁!”琳花被柳如是所打动,愤慨不已,大声应道。

    柳如是朝琳花投去感激的目光,突然后面的小厮慌忙跑上前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闻言,柳如是脸色微变,吩咐小厮将人抬上来,朝琳花询问道:“村内可有大夫?”

    “有,怎么了?”

    “我来途中偶遇到一孩童晕倒在地,见他高热不止,像是染了伤寒。快让大夫来看看。”

    一旁的小厮点头附和:“我家公子素来心善,实在是见这人可怜,才顺带前来医治的。”

    被抬上来的孩童衣着简陋,不过八九岁年纪,双目紧闭,躬背紧捂着肚子,嘴里不舒服地哼叫着,双颊泛着异样的潮红。

    救人要紧,几名起了恻隐之心的妇人连忙上前,帮忙将孩子扶起,匆匆往医馆疾走而去。

    柳如是对小厮吩咐道:“你们几个,抬好这几箱俗物,随几位军官回去,事必再来此处寻我。见到将军,记得一定要报上我金州柳氏的名号,可听清楚了?”

    “是!”小厮们将金银珠宝抬回马车,整齐有序地跟在士兵身后,前往军营。

    目送队伍离开,柳如是转身,瞧见扶楚仍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随即轻轻把头一甩,将胸前几缕头发甩至身后,扬起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展示出相对更完美的左脸,莞起恰到好处的笑容,说道“还不知姑娘名姓,芳龄几何,可有许配人家?”

    扶楚闻言顿时无语,瞧他一副对自己外貌非常自信的神态,也不好太过打击。委婉说道:“公子唤我扶楚便好,我亦是随军亲眷。”

    柳如是细瞧她的装扮,年岁不大,特别是刚刚看他时,那春心萌动的少女神态。这年头,还有妹妹随军的?

    柳如是更觉扶楚温柔体贴,心中加分不少。

    扶楚不知他心中所想,对这帮人的出现还心存疑惑,又记起那患病的孩子,对琳花说道:姐姐先将粮食带回去,我稍后便回。”

    言讫准备抬步向医馆方向而去。

    一旁的柳如是心领神会,暗道这边境女子果然更为直接,那就如她所愿吧!立即吩咐余下小厮先去布置住所,留下两人独处的机会。

    “好了,走吧!与我一道去瞧瞧那孩子病情如何。”柳如是难掩笑意,主动朝扶楚说道。

    (自认为)不到一个时辰,便得一美貌女子倾心,柳如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深受鼓舞,甚是积极配合。

    不同于柳如是热烈丰富的内心世界,扶楚这边,一路无言,跟随其后。

    感受到扶楚的静默,柳如是料想女子细腻,定是刚刚自己那句话揭露了她的心思,表述太过直白,所以她又开始害羞扭捏起来,于是毫不在意扶楚反应平平,自顾自说了很多经商遇到的趣事。

    走走停停,看见村内有一棵奇怪的树,问道:“咦,这是何树?竟能在荒漠中生存。”

    扶楚顺着柳如是的方向望去,解释道:“这是胡杨,亦称英雄树。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伫立于沙漠之中,如英雄一般,坚守而挺拔。”

    “世间竟有如此神奇之物,倒是闻所未闻。”

    深秋十月,正是胡杨尽情绽放的时刻。

    眼前这棵枝干扭曲、却树冠饱满的胡杨,或许是因为生长过程太过艰辛,恨不得将金灿灿的叶子毫无保留地释放光芒,试图惊艳所有人的眼球。

    大片大片金黄掩盖了沙漠的寂廖,那样的斑斓、热烈、风情别样,难怪百姓皆言:不见胡杨,不知生命之绚烂。

    临近午时,两人行至医馆,便听里面大声喊道:“快!凡是接触过此孩童的通通拦起来!医馆内所有人不得擅离!这、这是瘟疫!”

    什么!瘟疫?!

    扶楚心中大骇,来不及了!

    今日初一,全村近半数人基本都聚集在村口,此孩童在村口进来时接触到不少人,如今已至午时,只怕……

    “不好了,不好了!刚刚村里很多人吃过午饭后都开始腹泻,起了热病!”琳花疾跑而来,焦急地朝馆内大夫喊道。

    这病症来得又急又凶,扶楚赶紧拉住琳花:“你离远些,这是瘟疫。”

    “啊?瘟疫!这可如何是好!村内几乎所有人都染上了呀!”

    扶楚皱眉,病情蔓延竟这般迅速,那这柳如是……她侧目看向站在一旁的男子。

    那柳如是此时眉头紧锁,顿足捶胸:“怪我!都怪我!我不该把他带过来,害了大家!”

    “此事也不能全怪你,不过是救个患病孩童,就算是我遇着了也会帮上一把,要怪就怪这疫病,怎会跑到这荒不拉几的漠坑来。”琳花忿忿道,刚说完,就见这柳公子晕倒在地。

    琳花愕然,与扶楚对视一眼:“他也中招了?”

    “你先回去,此事不要插手。”扶楚思索片刻,当机立断,欲推开琳花,让她赶紧离开。

    “妹妹你呢?你不回去吗?”

    “以前在家中,父亲生病受伤,都是我帮忙处理伤口、榻前服侍汤药,这儿应该能帮上几分。”说完松开琳花双手,准备将柳如是拖进去。

    琳花依然纹丝不动:“我也不怕,我素来壮实!何况,我来这几个月,村里人皆真心待我,处处帮衬着我,如今他们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

    扶楚看琳花目光坚定,遂不再劝阻:“那你回去,将棉布剪开做成面罩,两侧系上短绳,可绑在耳后,隔开口鼻。医馆人手不足,我们得进去相帮。”

    “好!”琳花回以笑脸,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天色渐暗,绛蓝色的天空像是泼墨后的大肆渲染,洋洋洒洒地铺满了整个天空,晦涩的压抑着。

    月亮偷偷爬上夜幕,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光,朝荒漠万物洒下一层细碎的银边。

    扶楚一刻未歇,帮忙安置好众人,见病患们渐渐入睡,抽身来至宋大夫身旁:“大夫,可有治疗之法?”

    宋大夫翻动医书,神色凝重:“我一直生活在陇西一带,这儿人烟稀少,从未遇见过疫病。不过,我倒是在古医书上见过一二,从未真人实践,药材我已命人配好,不知效果如何,只能勉力一试。”

    “好,瘟疫非同小可,绝不能任其发展蔓延,不论如何,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能放弃,大夫若需帮忙尽管开口。”

    阴沉的氛围弥漫在馆内,伴随着病患们痛苦的呻|吟声,宛如木桩一下下沉重地敲在众人心口之上。

    医馆人员个个严阵以待,忙碌了一整晚,终于将熬制好的汤药,送至病患口中。

    扶楚守在那小孩身旁,仔细观察着病情进展。

    半个时辰过去,只见小孩脸上红晕渐渐消退,一旁的大夫忙伸手探其额头,“退了,退了!没有那么烫了!”久违的笑意终于回到众人脸上。

    闻言,扶楚紧绷的神经稍稍缓和,深深舒了一口气。

    神色一松,只觉周身疲惫不堪,困意来袭,扶楚将靠在桌椅上,慢慢沉睡过去。

    暮色渐去,天已灰白,厚实的云层遮蔽着日光,余下大地万物的轮廓都模糊一片,层层叠叠,将人的目光引向灰白色的空濛,乌云蔽日,像是为一场即将降落的大雨做准备。

    扶楚在嘈杂的人声中醒来。

    宋大夫无奈摇了摇头,“腹泻虽止住了,但仍反反复复,低烧不退。”

    话音刚落,床架剧烈地震动着,发出巨大声响,众人纷纷被惊醒,都把目光转向这里。

    那小孩突然浑身发颤,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

    扶楚慌忙走过去,按住小孩的双手,怕他伤到自己。

    “救…救救我…我不…我不想…死…”

    小孩大力反抗,不停地哭喊着,嘴里冒出乌黑的血,使劲甩开扶楚双手,不断向前伸手,妄图抓住些什么。

    虚弱无力的句子钻入扶楚耳膜,这是对命运的不甘,对生的渴望,对亡的恐惧。

    转瞬之间,抓住了扶楚的面罩,小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再奋力挣扎,只紧紧抓着不愿放开,沾满泪水的双眼通红,瞳孔宛如空洞深不见底,骇人地瞪着前方发愣,嘴上露出痴笑。

    胸腔涌上一道热流,小孩奋力喷出,不过瞬息,双手便直直下垂,躯体颤抖亦停止,床板彻底安静下来,人儿平静又脆弱的躺在那儿,毫无声息。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逝去,好似从未来过一般。

    众人皆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连痛苦的病患都止了呻|吟,一双双眼睛望着扶楚,有愕然,有同情,有害怕…

    小孩紧抓着的双手垂下之际,扯下了扶楚的面罩。

    根本来不及撤离,那口污血,直覆扶楚面目。

    那花容月貌,被染上了诡异的、恶毒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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