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二合一
“我只是不希望有人威胁到太子殿下的安全。”岑威坦然回视陈玉的目光。
陈玉眼中浮现狐疑, 正想追问,又听见岑威的解释。
“如果殿下几十年前的乱象重现,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龙虎军如何休养生息?”
这个理由委实令陈玉找不到破绽。
况且岑威只是拿出铁证,然后告诉他, 他与太子故意表现出的疏离, 已经被识破。岑威既没有探究,他为什么能得到太子的信任, 也没有以此为把柄, 威胁他必须做什么。
主动权尽数掌握在岑威的手中。
陈玉能做的事,只有保持沉默, 尽量在避免惹怒岑威的情况下, 观察对方真正的意图。
“岑兄说的是,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面露苦笑, 聪明的避开与自身相关的疑惑,免得在不知不觉中透露更多的信息,指着岑威手中的半月形暗器问道, “破秋日的哪件事,有鞑靼参与的痕迹?”
岑威主动拿出半月形状的暗器,本就是打算借陈玉的口,向太子透露些消息, 自然不会中途反悔。
这种半月形的暗器来自比鞑靼更遥远的游牧民族, 他们只与鞑靼交易, 通常不会涉足瓦刺活跃的范围。但是暂时无法肯定, 这枚半月形暗器究竟来自鞑靼还是瓦刺。
因为鞑靼和瓦刺之间的关系时好时坏, 背地里的秘密交易, 连陈国公都没办法尽数洞悉,岑戎调查的时候也只能连蒙带猜。
能够确定的是半月即使在鞑靼也非常难得,等同荣誉和赞美,对草原民族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岑威拿出腰间的另一枚半月,这是岑戎从北疆军废弃的盔甲中找到的那枚。同样是巴掌大小却很难看出是半月的形状,自上而下,遍布凹凸不平的痕迹,依稀还能看到细小的豁口,看上去就像是从软甲上脱落的铁片,完全与岑威右手中的半月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怪不得会混在废弃的战甲中,落入龙虎军之手。
“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半月绝不会出现在中原。”岑威示意陈玉比较两枚半月,低声道,“这是破秋日,我在东宫已经烧毁的偏殿中找到。”
只有两种可能。
草原异族亲自参与,后宫突如其来的动乱和东宫纵火。
有汉人被草原异族委以重任,不慎将作为信物的半月落在东宫。
可惜那日的情况过于混乱,如同曾备受太子宠爱的异族奴隶悄无声息的消失,许多在东宫伺候的宫人也从此不见踪影。
想要获得更多的线索,只能隐身暗处,静观其变。
只要丢失半月的人还活着,肯定会再次出现。
岑威将在东宫找到的半月留给陈玉,意有所指的道,“这个留给你,算是我的诚意。”
陈玉望着岑威的背影,数次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任何追问的话。
他很清楚,这场突如其来的‘交心’并不公平,从头到尾,主动权都在岑威的手上,完全是岑威想要让他知道什么就透露什么信息。
可是这样的坦诚公布,又有什么意义。
只要不是孟长明那样的疯子,怎么可能在完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之后,依旧能发自内心的笑得出来?
某个瞬间,陈玉清晰的认识到,程锋说他蠢笨,并非是故意磨练他的心性。
在京都,他已经遇见太多琢磨不透的人,孟长明、太子、岑等等!
陈玉的脑海中忽然有灵光闪过,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在日光中,美丽的如同银色泉水的半月。
岑威知道太子对他的信任,所以愿意将这枚半月和在破秋日的发现告诉他,以此表达诚意。
只要将重复出现的多余之人去掉,逻辑就会变得通顺。
岑威想向太子表达诚意,只需要传话的人长嘴,不需要传话的人长脑子。
陈玉面露苦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因此生气。
直到听闻岑威离开陈府,径直前往梁安的住处,陈玉才彻底放下困惑,吩咐仆人去整理他的衣物。
相比梁安,他似乎也没必要太在乎,岑威是怎么看待他。
毕竟岑威想要说动他心甘情愿的跑腿,至少要拿出些实际的东西来,想要说动梁安呵。
宫门落钥之前,陈玉带着藏在胸口的半月进宫,在回廊处看到站在亭中朝他招手的太子。
“殿下?”他满脸诧异,受宠若惊。
然后听见太子对他说,“沈风君和沈婉君有没有在岑府抓到岑威?”
陈玉脸上的笑意立刻凝滞,万万没想到,会在短短的时间之内,经历第二次自作多情。
太子不是听闻他进宫的消息,特意出来迎他,只是想从他口中听岑威的笑话。
他面无表情的摇头,清晰的捕捉到太子眉宇间的失望。
“岑威出宫之后先来找臣,又去寻梁安,也许没有归家的打算。”陈玉深深的吸了口气,语气无悲无喜,颇有看破红尘的淡然,“沈风君与沈婉君没在岑府逗留多久,据探子回报,两人离开的时候脸色格外难看。”
唐臻闻言,摇了摇头,暗道沈风君和沈婉君不行。
没了沈思水和沈夫人的帮助,沈婉君竟然连岑戎那关都过不去,即使人在京都,恐怕也难以向岑威施压。
陈玉沉默许久,终究没能忍住好奇,轻声问道,“殿下为何如此关心沈风君兄妹与岑府的交集?”
虽然时常传出岑壮虎和沈思水不合的消息,但是沈夫人始终在河南拥有非同寻常的地位,所以陈玉从来不相信沈思水和龙虎军的同盟,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变化的传闻。
唐臻扬起嘴角,笑着道,“我在等鹬蚌相争,可惜”
他想要收获鸟的感恩,总不能因为鱼不争气,直接将鸟的翅膀折断扔进水里,人为导致鹬蚌相争。
陈玉也面露微笑。
很好,他依旧听不懂,太子殿下也不像愿意解释的意思。
趁着东宫只有他和太子,陈玉拿出半月,只字不漏的将岑威与他的对话告诉太子。
说话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唐臻危险的举动,陈玉大惊失色,“殿下!”
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半月最锋利的位置划过,白皙细腻的皮肤竟然只留淡淡的淤痕,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
陈玉的惊呼戛然而止,下意识的握紧右手,不久前被划伤的指腹立刻传来连心的阵痛,像是在无声嘲笑他。
唐臻发出声轻笑,手指灵巧的翻飞,连带着手中的利刃在日光的余晖中映照出橙红色的光花,美丽至极。
陈玉并非只关心读书的呆子,他知道暗器远比刀剑危险,因为小巧,反而更容易打磨淬炼,往往也需要更精准的控制。
暗卫用刀剑对抗士兵,至少能抵挡片刻,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逃命。
士兵用暗器防备暗卫,通常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已经彻底闭上眼睛。
太子
没等陈玉问出心中的疑惑,唐臻手心的光花已经悄无声息的消失,他起身整理袖口几不可见的褶皱,眼底的光芒彻底被夕阳晕染成浅淡的金红。
“告诉他,孤喜欢这份赔礼。”
直到唐臻的背影彻底走远,陈玉才恍然回神。
什么赔礼?
理智告诉他,太子应该是对岑威主动提供的消息满意。
毕竟以目前的情况看,能得到龙虎少将军的支持,非常有益于太子在接下来的纷乱中独善其身,不被陈国公或三省总督的意愿裹挟。
但是名为直觉的存在,这次的声音却振聋发聩。
以至于陈玉明知道不理智,依旧不打算改变看法。
太子分明是喜欢半月!
戌时三刻,岑威与梁安凭腰牌进宫。
翌日巳时,沈风君携沈婉君在宫门求见太子。
面对难得没有将宫门当做城门的老实人,唐臻却无情的拒绝,声称身体抱恙,等施乘德和齐黎也进京,再在宫中设宴,共同为他们接风。
沈风君也没过多纠缠,退而求其次,要求羽林卫替他向岑威传话,称沈夫人远在河南,难免惦记岑威,嘱咐他和妹妹给岑威带话。
向来最怕麻烦的梁安被岑威收买,主动去宫门应付沈思水和沈婉君,从头到尾,只有一句话。
‘岑兄保护殿下,走不开。’
陈玉还记得太子说过想要做渔翁的话,难得愿意主动与梁安去同个地方,默默观察沈风君和沈婉君的反应,打算助他们一臂之力。
可惜两人根本就没给陈玉暗中使坏的机会,轻而易举的在梁安的拒绝中退却。
梁安敏锐的从陈玉风轻云淡的表情中察觉到遗憾,满脸疑惑的问道,“你喜欢沈姑娘?”
除此之外,他委实想不到陈玉不高兴的理由。
毕竟今日是陈玉主动要求跟着他,他又没惹陈玉。
“胡说什么?”陈玉闻言,顿时忘却没能帮助太子殿下的遗憾,对梁安怒目而视。
梁安却满脸不服气,不满嘟囔,“没被戳到痛楚,你生什么气?”
陈玉被气得笑出声,已经不知道是气梁安胡说八道,还是在气明知道梁安脑子有问题,还要与梁安置气的人。
为了少生些气,他转身就走。
偏偏梁安又追上来,满脸兴奋的道,“你是不是担心岑兄与沈姑娘有婚约的坊间传闻,所以才不敢对沈姑娘表达好感?没关系!岑兄说他不喜欢唔唔唔!”
“闭嘴,蠢货!”陈玉捂住梁安的嘴,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的在梁安耳边骂人。
万一从梁安口中传出他喜欢沈婉君的风言风语,岑威又趁机在人前表现大度,彻底与沈婉君撇开关系,殿下还怎么做渔翁?
岑威等人在宫中留宿的消息,很快就引起李晓朝等人的留意。仅过半日,燕翎和胡柳生就带着行李赶到东宫,美名其曰,保护太子的安全。
用晚膳时,孟长明牵着他的小雪驴出现,目光幽幽的凝视唐臻,像是在通过唐臻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东宫被烧毁大半,尚且完好的房屋有限。想要容纳这么多人,只能两人住在同处。
燕翎和胡柳生正亲如兄弟,自然不会嫌弃彼此。
孟长明牵着他的驴,非常有自知之明,“我和驴住。”
剩下岑威、梁安和陈玉面面相觑,岑威主动开口,“我在外行军打仗,什么地方都住过,去和羽林卫挤挤”
陈玉立刻打断岑威,“我去和羽林卫挤!”
岑威摇头,平日练武和习惯风餐露宿不同,陈玉再怎么不挑也是锦衣玉食长大,恐怕只住两日就要苦不堪言。
“我幼时经常在渔船过夜,羽林卫住的地方再差,也不会比不上渔船。”陈玉依旧坚持。
梁安左看看,右看看,迟疑着开口,“要不我去和羽林卫的兄弟共住?”
岑威和陈玉转头看向他,同时陷入沉默。
唐臻看够热闹,终究没让梁安去和羽林卫挤。
他依次打量三人,突然看向孟长明,“你的驴也要睡床?”
孟长明冷哼,抱住小雪驴的脖子,“小雪可以和我住在一起,你问他们,谁愿意和我住。”
岑威正要开口,陈玉和梁安同时拉住他的手腕,瞪向对方。疯狂示意对方识相些,赶紧去与孟长明同住。
唐臻不动声色的打量心不在焉的燕翎和胡柳生,忽然想到个好主意,兴致盎然的道,“既然你们三个人中多出一个,那孤带他去福宁宫住。”
此话一处,原本心不在焉的人立刻回神,纷纷看向太子。
“殿下?”
唐臻故做迟疑的颦眉,叹息道,“只带一个人,父皇应该不至于怪罪孤。”
岑威移开与唐臻对视的目光,玩笑道,“反正东宫不缺我住的地方,让他们抓阄吧。”
话毕,他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两枚大小不同的银元宝,分别藏入双手,示意陈玉和梁安选,谁选的银元宝略重,谁陪太子去福宁宫。
陈玉直勾勾的盯着岑威的双手,心跳声越来越快。
福宁宫
他做梦都想去的地方。
那曾是小侯爷和父亲最向往的地方。
如果选错
梁安反而没有那么多顾虑,不久前,他亲眼见过昌泰帝,至少能确定昌泰帝没有因为破秋日遭遇不测。
不过能面圣的机会,谁也不想错过。
他率先走近岑威,猛地抬起拳头朝岑威的面门锤。
岑威不慌不忙的侧头抬手,轻而易举的夹住梁安的手臂。
同时长腿横扫,第一时间没能撼动梁安的底盘,又给梁安借着手臂的力道悬挂、抬腿猛踢的机会。
梁安没料到岑威突然抬手甩臂,幸亏他手上的力道足够稳固,能够抓紧岑威,才能避免被甩飞的惨状。
这次岑威没再给梁安任何机会,不等梁安落地,他又变换力道,甩着梁安狠狠的砸向地面。即使梁安已经在空中卸去力道,砸在地上的声音也令在场没见过这种阵仗的人脸色发白。
岑威的膝盖虚压在梁安胸口,语气暗含威胁,“你是不是忘了,如果选中偏轻的银元宝,至少接下来的半个月都要和我同住。”
梁安挨了顿揍,肉眼可见的乖巧,笑嘻嘻的道,“我只是与岑兄闹着玩,选好了,我就要这只手里的银元宝。”
他晃了晃依旧抓在手中的上臂。
燕翎这才发现,经过刚才的变故,岑威的两只手竟然始终保持握拳的姿态,没有改变。
岑威顺着梁安的意思展开手掌,然后又示意陈玉向前,伸出另一只拳头,缓缓展开。
梁安发出声欢呼,得意的看向陈玉。
他选中的银元宝,肉眼可见比陈玉的那枚大半圈。
接下来的半个月,不必担心夜里做噩梦了。
陈玉咬紧牙关,忍住脱口而出的不公平。
凭什么梁安先选?
他也没答应岑威的提议!
不能说,说出来,至少孟长明会怀疑他,为什么如此激动。
岑威拉着梁安起身,忽然道,“陈玉去福宁宫,你这么高兴做什么?难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要趁我放松警惕的时候动手。”
梁安的笑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的看向岑威,“明明”
岑威将两枚银元宝,同时放入梁安的手中。
“大的重量轻,小的重量反而更沉。”岑威眼含笑意的凝视梁安,解释道,“因为这批银元宝有问题,我才会刚好将其带在身上。”
如果陈玉选中个头比较大的银元宝,在场的众人会默认陈玉赢得去福宁宫的机会。
可惜陈玉没选中,只能委屈梁安认赌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