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蛇缚剑（完）
22
收好轩辕剑，一行人再次准备出发。
“奇怪，这妖力探测仪竟然无法指向了。”李师书按下开关键，但指针仍是乱转。
容省接过查看一番，无奈摇头，“不是仪器出了问题，应该是为了轩辕剑的缘故，妖皇为了封印剥离了自身大部分的妖力。妖力探测仪只会志向妖力最为浓厚之处，所以才会引到了轩辕剑这里。但如今封印被破，妖力被打散，如沙入泥海之中，反倒平衡了……”
李师书头疼，“那怎么办？没有妖力探测仪的指引，我们怎么找到妖皇真正的死地。”
雪豹陡然色变，正欲嚷嚷开来，耳边却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那——记忆呢？”
旁边的孙方鸣一愣：“老王……”
王胜捡起地上一颗圆滑的鹅卵石，艰难开口，“既然这里都是她记忆的幻象，那么顺着走下去，也能知道她究竟是。”
“……究竟是如何死的。”
他终于全部想起来了。
上古224年，他被囚在壅地的第十年，周王遣密使至壅地。
“师兄。”
王人无忌抬头，惊讶道：“云林，你怎么会到这里。”
注意到对方的打扮，王人无忌带出淡淡笑意，“你嫁人了。”
“是啊，师兄，我嫁人了。”云林幽幽道。
她抚摸着自己涂满脂粉也填不满的细纹，和一点一点挂落的脸颊，目光牢牢锁在囚室里那个青色的身影，“师兄，我老了，你却还是一点没变。”
王人无忌莞尔：“怎么会一点没变呢，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早已不是当年的王人无忌了。”
“师兄，这么多年，我们在王都都很想你。如今见你安好，我心中倒放下了一块大石。”云林进入牢室，环顾一圈，移步坐到王人无忌面前，相隔三尺，一点一点端详他恍如旧日的容颜。
云林错愕道：“师兄……你竟然真的一点没有老。”
王人无忌淡淡道：“不过只是皮囊老得慢一些，此心早已垂暮。”
云林没有说话，她本带着王命而来，但不知为何，却一字也没有提。盯着王人无忌良久，她忽然落下一滴泪，划过细削的下巴，在草席之上洇开。
“师兄……你可知，你可知当年，我一直都默默爱着你。”
王人无忌沉默了一会，方道：“云林，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云林一愣：“爱？”
王人无忌缓缓道：“洪荒之世，人与禽之未别。人类是神的最后一个造物，与禽兽不同，神明开启了人的灵光，或可称之为智慧。形而上之道，形而下之器。这智慧太难得，以至于我从未在牲畜草木上看到过。这种智慧有时带来错误，有时带来正确，但这正是人别于万物、高于万物的根本……”
“所以这就是你根据《连山易》解读出来的，神谕所说的人道称王。”
王人无忌颔首：“是。”
“那为什么你后来又要与大王作对呢？既然人道称王，诛灭妖族难道不就是在称王吗？若非你当众说不肯再猎杀妖族，大王又怎么会把你关在这里。”云林急急道，“师兄，是不是，是不是大王大王……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王人无忌略略一顿，不欲谈起当年纠葛，只是道：“那话确实是我说的，也是我心中所愿，王不以绝杀为念。”
“阴阳者，天地之道，生杀之本。人族进王位之时，其余者皆要退避，但消长不代表孤阳可长。但后来每当我举起剑的时候，都冥冥中感觉到月盈将亏，于是知不能再继续下去……”
云林大声叫住王人无忌，“师兄！你在胡说些什么？”
她谈起身子，呈现出攻击的状态，“师兄，你知道吗？我的母亲，我的父亲，他们都是被妖怪吃掉的！那时为了能够多活几个人，村长甚至上去说，愿意自己给它吃，只求那妖怪吃饱了能够不要再杀害村子里的其他人。但那只畜生它根本听不懂人话，我亲眼看到，他明明肚子已经鼓得那么大了，却还是要吃掉我的母亲。”
“甚至，到最后，它也不吃东西了，只是咀嚼着村子里系贝壳串的那个姐姐，骨头渣都往下掉。要不是大人们一个个冲上去，让我们藏进洞里，我们也是那妖怪的腹中之物。在被救出以后，我就被收入九华台，自那时起我就立誓要杀尽天下妖物。师兄！你也是这样进入九华台的不是吗？我知道，你的村子也被是被妖怪屠杀而死的，为什么，为什么你好像全都忘了一样！”
“没有，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王人无忌说。
云林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人，“那为什么你不肯在举起轩辕剑！哪一个妖族没有吃过人，哪一个妖怪不该死。他们吃人的时候，就应该要想到会被人杀死。你为什么会……为什么会觉得不能再继续下去。”
“我不知道，”王人无忌似有茫然，“我曾经试着去体悟它们的感知，也曾想过它们嗜杀贪婪的本性是不是可以受到教化，但都失败了。妖之兽性是不可除的，智慧如无根之木，无法在贫瘠的土地上生长。所以有时候，我也很痛苦……但我却无法违背这道。”
万物运行有常，他不能动。
“道？我看你是修得魔怔了吧，居然对这些畜生产生同情！你不杀妖，妖却在杀人。师兄，是你在杀人啊。我真恨不得，永远没听到你的解释，我现在真的后悔来见你！”
云林愤而起身，转过身去狠狠呼吸两下才平复心情。
“罢了，我不管你究竟是悟到了什么，也不管你到底是为什么会对妖起产生同情，我只问你，你究竟还是不是站在人族这里！还是你已经完全离弃了人族，眼看着人族苦难，却可以安心呆在壅地摆弄着你的蓍草？”
王人无忌还没说话，云林已经继续说道：“师兄，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现在的妖族愈发狡猾，甚至会变化人形，钩吾之山上又有新的妖族诞生，贪如狼恶，比帝江还要凶恶百倍。它有首无身，丝毫找不到破绽。而你之后，再无人能激发出轩辕剑全部的力量……”
“王人无忌，如果你还把自己当做一个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像木雕。如果你还对人族的存亡有丝毫挂念，那就把你悟出的东西交出来吧。你共情妖族，你嫌血腥污浊，但我们有的是人愿为人族而战！”
语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王人无忌阖上眼，隐藏所有情绪。
是夜，雨霖霖滴滴不肯休，辗转难寐。
天将拂晓时，他起身，就着熹微晨光起了一卦。卦象既成，再难回转，王人无忌看着散乱的蓍草，一时默然。
——兽名饕餮，四凶之终，人道最后一劫。
壅地孤伫的囚室，清晨光未照临，大地只余幽凉寂冷。
王人无忌长叹一声，从案上的简牍中拆除三片竹简，翻到背面……
晡夕之后，云林再次来到囚室。
“师兄，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她摆弄着带来的米酒，斟满一个杯，双手举起敬道，“师兄，昨天是我太着急了，说话失了分寸。其实当年若不是你，也没有人族的今日。薄酒一杯，云林向你赔罪。”
王人无忌看着杯中澄黄的酒液，动了动嘴唇正想说些什么。囚室的一面泥石墙发出一声剧烈的轰鸣，伴着嘶嘶的蛇音，一条巨蛇破壁而入。
王人无忌一怔。
那是一条没有毒牙的蛇。
23
王胜想，时至今日，他依旧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背弃当年的誓言，违逆王命，任长剑锈，任锋锐钝。
而他的不出手，只是因为他所法之道告诉他，道法自然，生不全，杀不尽。
但与此同时，他又清晰地意识到有无数人因他的袖手而无辜受难……云林说他高高在上，实在是一种嘲讽，他只是一个学不通神冷眼看世，而执着爱恨放不下的俗人罢了。
被囚困于壅地，周王反倒是成全了他的逃避。
“老王，我发现你考大学耽误你修仙了啊……”孙方鸣勾搭住王胜的肩膀，“你看，连着两回你都指出了一条路，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
王胜：“……”
路长信赞同道：“在丝毫没有修道基础的情况下，还能像王胜这样六感通灵，一般都是天赋异禀，若能踏入修行，前途不可限量。”
孙方鸣：“瞧，路长信都这么说了，我记得那柄蛇剑，也是你□□的呢，绝对是天选之子的架势啊！”
李师书忍不住插嘴：“小王，其实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如果你想修仙，我们绝对欢迎你。等出去以后你要不要试着转一下专业……”
容省道：“倒也不用转专业，书还是要读的，辅修就行了。”
王胜没料到连容省都出生来劝，他尴尬笑了笑，措辞道：“我现在只想先找到妖皇，其他的还是等出去以后再说吧。”
众人只以为他是担心妖毒之事，于是便也没有再劝，安慰几句后便四处分散去寻找妖皇墓里四散的记忆了。
王胜收拾一下心情，提步往先前看到那间木屋走去。孙方鸣左右看看，决定跟着自己第六感贼靠谱的兄弟一起，紧接着便是李彤彤、路长信……
王胜一步进，而幻境则一步实。
终于，他穿过重重花木，终于来到千年前的英鞮山。
“这是！”李师书忍不住惊呼。
王胜扶住一截木柱，忽然笑了，佘将他从壅地掠走，每天监工他盖木屋。但她似乎生了气，于是再不肯化人形、说人话，只作蛇貌，日日对他吐蛇信。
有细嗦的响动从密林里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一只巨大的蛇头一下撞进眼帘，那蛇身几乎绵延八丈，最粗的地方有一个成年男子围抱那么大，蛇张开大口，扑面便是血腥之气。
孙方鸣傻了三秒然后飞快尖叫。
容省下意识要举起轩辕剑杀妖，不远处却传来一声喝止：
“不要动它！”
青姬落地，惊喜道：“这就是妖皇，五步蛇，一条巨型的五步蛇！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的！”
容省下意识看向王胜，未待他回答。那五步蛇已歪歪扭扭爬向木屋，盘在柱上，一双竖瞳紧紧盯着王胜。
孙方鸣眼眶都要瞪出来：“老王——”
还没开叫，已经被李彤彤一把捂住嘴，“别叫了，没要吃你兄弟！”
佘瞪了好一会，再次张嘴，她特地吃完东西没刷牙，就是要吓死王人无忌。
王胜失笑。
24
“所以我们算是找到妖皇了？”
“就算有千万段记忆，但这妖皇墓里却只有一条五步蛇而已，这便是记忆之主。既然找到了主线，又何必在意那些支线呢。”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一个字，等！等到她死！”
“那我兄弟怎么办？为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就王胜一个人被缠上了。”孙方鸣看着王胜被蛇缠着的画面就头昏，那可不是白娘子，那是舞真蛇啊！他甚至有好几次都看到佘缠死在王胜身上，几乎要将他绞死。
青姬眯了迷眼睛，“可能是因为他身上有妖皇留下的妖毒吧，所以才会被幻境带入，不过你倒也不用担心，他所替的身份应该是王人无忌。一直到灭世之劫都还活着，所以放心吧，你兄弟现在是死不了的。”
“不死，也他么脱层皮啊！”孙方鸣忧心忡忡，“这么大条蛇啊，不是，你们说的那个王人无忌难道就是这么和妖皇谈恋爱的，这也太重口味了吧。额，我是说上古那时候就太不讲究了，现代的妖都很文明的……”
考虑到还有妖族在，孙方鸣管住了自己的激情发言。
青姬却丝毫不在意，只是妖媚笑道：“不这么谈，难道要日日变成你们人类的样子去谈？妖最舒服的姿态，就是自己的本体，还是你以为人妖恋就是两个人演着妖怪在谈恋爱吗？”
孙方鸣噎住，“那……那王胜现在还有意识吗？还是就完全陷到催眠里了。这出去以后，出去以后会不会有心理阴影啊。”
容省道：“恐怕应该是完全被替入了王人无忌的角色，只是现在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我们再等一等。”
他顺着看过去，忍不住紧紧锁住眉头。
王胜抓下缠在身上的蛇，无奈地唤她的名字，“佘……”
佘嘶嘶吐着蛇信，她是不肯再说人话的，于是王胜听多了渐渐就学会了蛇语。
王胜从不是因迷惑而入了这记忆环境，相反，是他的到来才引出了佘记忆里的幻象真身。也许冥冥之中，他来到妖皇墓的原因，只是为了再次想起一切。
佘将王人无忌从壅地抓走以后，便将对方关了起来，王人无忌毕竟不能像她一样栖息在洞穴之中，于是便开始给自己搭建木屋。佘不化人形，每日用原形与他呆在一处，心情不好便用尾巴打翻他搭叠好的木架，最最生气地时候几乎将他半个身体吞下去……然后又吐了出来。
那种想要将他嚼碎，又舍不得的心情，对佘来说太复杂了，所以最后只变成呆在他身边的行动……
但其实忆起那一段时光，倒是难得的平和。
内心的一切矛盾都渐渐走向平静，王胜想，他这一生被太多人爱过。不论是云林还是佘，在这情感的真挚上，远远比不过那些素未蒙面的敬仰之人。那种情感甚至几乎到达奉献一切的热忱，他们把他当做人间不败的传奇，神在人间行走的影子。
经历过这样敬神而生虔诚之爱，其余的，又怎能再感动他？故任何求爱在他心中，都掀不起一丝波澜。
他从《连山易》中得悟的，正是阴阳秩序，大道至公，故得太上忘情。天之至私，用之至公。万物生灭有常，唯圣人不动。然当人走近造物主的智慧，却只有深刻的迷茫。
但王人无忌的迷茫是不被允许的，他应该永远清醒，永远坚定。
他们期待他走近神明，以神明之力为己用，却又希望他永远踏在人族的方寸，为人族而战。
而事实上一切也确实如他们所愿。
到这一天，王人无忌不得不走了，“佘，我要离开了。”
佘安静地趴伏下，竟然没有阻拦，只是焉巴巴的。
她从来不会阻拦他，任凭一千一万次。
连目光的挽留也没有，但王人无忌走出五步，却回了头。
他走回去，摸了摸佘的脑袋，一人一蛇静静对视了好一会，才听到王人无忌叹息声。
“这一次，我要真的走了。”
佘嘶嘶吐了两次蛇信。
这一去便是灭世之劫。
似有平地起风，推着在场众人一路往前行，记忆飞速掠过，从英鞮山到壅地囚室，从壅地囚室到王都宫殿。被王胜推动的时间线，自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他的过往回忆。
再次回到王都时，已经是饕餮成为妖皇的时候，新任妖皇的出现使妖族实力大增，人族渐渐陷入弱势。古238年，周王决定重铸轩辕剑。
王人无忌被绑缚上殿，再见故人，却只有一声叹息：
“原来你嫁给了周王……”
云林轻轻一笑，牵动了满脸的沟壑，这一次她终于不再是含含糊糊地一句“没变”了，她的浑浊的目光一点一点爬过王人无忌的脸庞，“师兄，原来你真的已经修到了神的境界，可以天地同寿，长生不老。”
年幼的储君牵住自己的母亲的手一抖，好奇地打量起这个似乎几乎比他还要年轻的师伯。
王人无忌叹一口气，“有时长生未必是一件好事。”
“师兄永远是这样，”云林似讽似嘲，“当年我不懂你，现在我也依旧不懂你。不过王人无忌终究是回来了，师兄，你是为了饕餮回来帮我们的吗？”
储君懵懵懂懂，王人无忌？是那个与蛇妖私奔的人……
王人无忌：“我这次来是有两件事，一是想取回当年我留下的三片竹简，另外一桩是想你们停止重铸轩辕剑——”
王人无忌一顿，他看到那个端坐上位的孩子瞪大了眼睛，露出恼怒的神情。
云林反问：“师兄，你可知，为何饕餮贪婪无尽，有首无身，以至毫无破绽可循。而本该天生克制妖邪力量的轩辕剑，也无法奈何它？”
“……钩吾之山为妖冢，汇聚妖之阴戾与怨气，世间一切的污浊与不堪，”王人无忌道，“饕餮诞生于此，本就是极阴煞的恶念汇聚而成，他在出生之时把自己的身体吞噬，头负阳而身在阴，所以轩辕剑光才会永远也斩不到它的身体。”
“唯一的办法就是重铸轩辕剑，不是吗，师兄？”云林起身，“没有第二个王人无忌做剑主，只依靠轩辕剑本身的力量无法打败饕餮。但就像你说的，阴阳对立而生，轩辕剑至阳而刚，所以才能驱除阴邪妖气。但同样的，如果妖的力量足以与之抗衡，甚至超过它压制它，轩辕剑的正阳之气无法威慑克制，而它本身又并无绝杀之意。唯一的办法，就是重铸它……”
“师兄，我终于懂了你说的王道无绝杀之念究竟是什么意思，神对于妖终究留了一丝生路，但是凭什么呢？妖不死，人道何来称王。阴主杀，阳主生，既然轩辕剑阳生而失阴煞之意，那么就让我来为它补全阴面……”
王人无忌：“你要如何重铸轩辕剑，让它也染上凶煞戾气吗？”
“这你就不要管了……”太后沉默良久，方问出，“师兄，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再听到这一句话，王胜仍旧忍不住心念微动，于是记忆瞬息万变。
李师书看着不断闪回的场景，惊叫道：“容省，怎么回事？”
容省大声道：“不要慌张，一切都只是幻象记忆，我们先静观其变！”
……
壅地囚室之中，云林献酒。
王人无忌叹道：“我知周王终有一日要杀我，却没有想到那天会是你来……”
“那你可知我们为何要杀你？”云林自问自答，“因为师兄你，是唯一一个长生不老的人……为什么妖怪可以长生，树木也可以万年长青，只有人要死要腐呢？你也说了，人道称王，为什么妖可以不死，而王却要死呢？”
王人无忌不语。
“那条蛇呢？她没有与你在一起吗？”云林道，“她是不是就是你捡回来的那条蛇，我曾经见过的那个妖王。没有想到最后居然是妖来救了你。师兄，难道你真的是神吗？连妖也如此爱戴你……”
王人无忌阖目，“我不是神，只是一个活得太久的人。至于佘……她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并不真正知道什么是爱。”
云林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只是嘲讽地开了口：“这世上谁不想活得久一点……师兄，你还是这样傲慢。但不要紧，我已经接受了生命的必将终结，在死前，我一定要完成这伟业。”
“不过，不论如何，我都要感谢师兄你。”
她笑着起身，“若不是你留下的三根竹简，我又怎能知道轩辕剑的秘密，又如何能……困住你。”
牢笼从天而降，将王人无忌罩住，但奇异的是，他的目光竟没有太多波动。
只是光看着囚牢之中的王人无忌，便已经足够让云林激动地颤抖。
“师兄，这不是壅地你自困的囚室，以首山之铜早就的牢笼，足以困住神明，你逃不出去的。”云林道，“你就安心呆在这里吧。既然回来了，就一起看看就算没有你，我们也可以重铸轩辕，杀尽妖族。”
……
青姬露出轻蔑的笑，似乎在嘲笑，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它们站在此处便是对那人最大的嘲讽。
“重铸轩辕剑？”李彤彤小声嘟囔，“这是什么意思……”
她还想说话，旁边的路长信已注意到不对：“小心。”
他一把把李彤彤从火炉边缘拉回来，烈焰熊熊燃起，周王与王后据高台。
月盈将亏，被关在囚牢之中的王人无忌阖目。
云林轻瞥了他一眼，扶着年迈周王的手，轻声道：“时辰到了……”
储君上前，振臂一呼，“把人带上来。”
随着细细嗦嗦的声音，头带枷锁、脚套镣铐的犯人被带到场上。
王人无忌不忍再看，云林道：“师兄，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用他们的血来练剑，没什么好不忍心的。”
李彤彤呐呐道：“他们，他们是在……”
“是在活祭。”青姬幽幽道，“轩辕剑是人族的王道剑，所以即便重铸也不能用妖的凶戾之气，只有人自己才能为剑开锋，这还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容省并不理会妖的嘲讽，只是忧虑道：“我只恐怕重铸之事未必能尽如所愿，人心之中确实掩埋兽性的杀戮，但绝杀之念一旦生出，煞气生而失仁心，又有谁能控制得了。我想当初神明铸炼轩辕剑的时候，未必不是想让人永远不要沾染这背阳阴煞之面，因为一旦触碰便是沉沦难出……”
现在的人懂，但在上古之时一切都还在摸索之中。
轩辕剑发出轻鸣声，似在应和。
王胜长叹一口气。
神赋予兽体一切欲望与无尽快乐，洪荒由此生机勃勃，但无尽的逞凶纵欲使妖陷入对兽性的追逐之中。于是人类诞生，神将自己的的负面情绪也投注到新的造物身上，他们分享喜怒而不再永垂不朽。人类抱团、合作，只是因为他们能够忍耐那些群体的负面、欲望的不得满足，但这无疑是压抑的。
原始的欲始终潜藏于内心，不可触碰。
以人心恶煞投注轩辕剑之中，孕养其绝杀之念，牵动的又何止那几个人祭。血为媒，所有血脉子孙尽数被牵动，一沉沦便是整个人族的沉沦。
但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早已经控制不住从人族四地聚集来的恶灵，以及嗅着味道过来的饕餮了。
25
剑将成而悔，血山尸海之中，王人无忌苦苦压制着极阴煞欲凝成的剑意融入轩辕剑。然饕餮的突然出现，灭顶之灾的降临，死亡面前的恐惧，又再次反哺到剑胚之上。
看到突然出现的佘与饕餮缠斗在一起，李彤彤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师兄：“饕餮和灭世之劫没有关系……是因为重铸轩辕剑，才会导致王道崩坏。”
云林抱住自己的孩子，将他掩在身后，年幼的储君从母后后面探出头，看见战场最中心那条巨蛇和无身的怪兽缠斗。
佘被饕餮一口咬中七寸，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叫。
王人无忌喷出一口鲜血，看着佘的竖瞳，忽然做出一个口型：“你走吧。”
他知道她看得懂。
佘不甘地悲鸣，它在饕餮口中不住挣扎，扭动着身体，忽现白芒一道，化作人形脱身。那是一个青翠衫的少女，只有脸上还带着蛇斑妖纹、以及眼眶中那双金色竖瞳显出冷漠的狩猎本能。
“我说，”她艰涩地开口，已经好久没有讲过他的语言了，“我说过，我会帮你……”
她是最无知、而最混沌的兽，但她始终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本能驱动的内核而已。
……
“原来妖也会从善……”李彤彤不自觉露出感慕的神情。
“不，从来不是从善，妖有妖道，佘只是为了王人无忌罢了。”
但饶是如此，青姬神情也难以克制激动，连妖纹也难以掩饰住，“终于等到了，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从先前进墓，我就好奇了。”李师书眯着眼：“你们究竟要在妖皇墓中拿到什么？”
青姬回首一笑，却是已经现出了一半的蛇身，只余下一张人脸嵌在光滑的鳞甲之中。这半人半妖的模样，只叫李师书看得毛发悚然，而身后的几个小辈更是忍不住尖叫出声。
这些妖怪平时其实已经很能稳得住人形了，连礼义廉耻也学得似模似样，但褪去这一身皮囊，终究还是人妖有别，非我同类。
而这种半似人半禽兽的畸形，才最古怪，也最可怖。
青姬与雪豹等人不顾容省的警告，全力往战场的中心靠过去。容省与李师书对视一眼，沉下脸道：“走！别忘了我们进墓的任务，跟过去，不论如何都要把事情控制住！”
战场中心，佘的人身袅袅婷婷，摇曳着抖落一地鳞甲，倏忽间她吐出蛇信，再次化作只有小小一尺的蛇形，如线丝游走，飞速钻入饕餮的七窍之中。
王胜牢牢盯住当年佘的蛇影。
而另一端。
“师兄！”云林长呼，凄声道：“阻止它！阻止它！我错了，我错了，决不能让轩辕剑被煞气占了上风！快控制住它！”
失去正阳之道为依托的人与妖兽又有什么区别，轩辕剑是为人族定气立运之神器，在种族初生之际为厘定阴阳，在人神貌未定、王道探索的情况下。是非邪正之交，不可稍迁就，稍迁就则失从违之准。以凶煞之气沾染镇压气运的神器，遗祸无穷。
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剑魂已成，那么至少不能让这阴煞之气全部投注到轩辕剑上！”
王人无忌足间一踏，临空虚步，即以身为祭，将煞气引入□□炉鼎之中。
但尤是不及，他终究不过肉体凡胎，煞气怨气戾气一寸寸刮过他的肌肤，贪欲怨憎遗憾爱欲一点点凌迟他的定云止水。被妖兽吞噬的不甘与痛苦，对长生的艳羡与贪婪，有时即便只是与街坊吵闹的一句斗嘴，也能升起无尽的杀欲……
一团血肉之中，只能辨得两指一并，指风一过，震起周边战场三丈内的废剑，随意找到一柄，掐住定诀。三尺青锋霜雪寒，尤带着他原主人的鲜血，一道承载这人性阴背的万念。
等到一切结束，缓缓坠落。
……
容省身形一顿，“这就是那柄被蛇缚住的剑……”
饕餮既死，在无人可以阻拦，众妖飞速略到战场中心，雪豹蠢蠢欲动：“没有想到居然这么顺利……居然能直接找到妖皇的真身，我们本来准备招呼饕餮的东西也用不上了。”
木妖便说：“那正好省点力气对付饕餮之后的家伙……”
青姬露出笑，看一眼那群虎视眈眈的人族，按捺下来，“再等等，再等等……”
……
云林蹒跚着向王人无忌奔去，却什么也没有了，只有无尽的血色。
佘从饕餮嘴里爬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满天的血雨。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口吞掉了自己饕餮的头颅，那是她的战利品。
王胜并不知道自己死后的事情，直到这一刻。
佘顺着味道，去看了一眼他留下的血肉，绕着转了两圈，便准备离开。
云林满手的血，凄厉的叫道：“他死了他死了！”
佘回头，只有一双巨大的圆形瞳孔，“我知道，他又走了。”所以，她的心情很不好。
云林：“你不难过吗？你不爱他吗？他死了，魂飞魄散，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为什么要难过？”佘疑惑，“他完成了他想做的事，不是吗？”
而她的欲依然在，并且熊熊燃烧着，从没有任何改变，但明明这已经是一个不能食用的食物了。
……
吞噬了饕餮的佘很快被妖族拱卫上妖皇的位置，但她却还是闲闲散散的，依旧召集妖奴建造宫殿。只是这一回，有太多的妖听话过来了，献上所有的异宝，只侍奉在她左右。佘很快便觉得吵闹，于是到了冬眠的时候又将他们赶走，如此便是十数年。
太久了，太久了，青姬咬牙，“她怎么还没有死？”
空气之中似乎有细微的起伏，被催着死，就算是蛇也是不开心的。
终于，到某一日，新的周王来到妖皇的宫殿。
“轩辕剑已经完成它的使命。妖皇，孤希望能将它封印，不要让它现世，永远让他悬置于不可触及的传说。”
佘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周王从怀中取出一根竹简：“这是王人无忌当年留下的三根竹简，当年他来到王都便是为了将其讨回。饕餮之战后，遗失其二，我愿以此物作为交换。”
佘囫囵望了周王一眼，吞下了轩辕剑。
因恐惧而生的意识，一切混乱却无善恶归属，她的妖力也是不辨阴阳的混沌，故永远不会扰乱轩辕剑的正阳之属。
没有人族的封禁之术，所以只能是妖之烙印，用自己的妖力给东西刻上烙印，以妖力强行压制占有，以达到封禁的效果。
青姬看着她吞噬困压轩辕剑的一幕，喃喃道：“足以压制轩辕剑，这样纯粹而庞大的妖力，佘皇佘皇……”竖瞳之中噙满浓浓的贪欲。
雪豹怒吼一声：“她怎么还没死！”
李彤彤被吓了一大跳，后退一步，踩到孙方鸣，后方又是一阵混乱。
孙方鸣一手拄着王胜，一手抱着自己的脚疼得嗷嗷叫，“你小心一点不知道吗！c我这是肉体凡胎的怎么扛得住您那金刚脚。”
李彤彤本想怼几句，却强忍着脾气，告诫道：“小声点，没看到那些妖怪要发难了吗？”
孙方鸣汗毛陡立，“发什么难？”
“傻子，你难道以为人家进到妖皇墓是为了给你兄弟解毒的吗？进墓当然是为了挖人坟啦……”
孙方鸣抓紧自己兄弟的手臂，“王王王胜，记得护着我。”
李彤彤忍无可忍：“你有没有眼睛，你兄弟自己还要人护着呢。”
孙方鸣强调道：“他可是王人无忌！”
李彤彤翻了个白眼：“那是被投入了幻境记忆，假的！”
“那说不定就加了buff呢，那么多人怎么就他进去了呢？这一看就是男主剧本！”
王胜忽然转头，“你们进来是要做什么？”
李彤彤一愣，下意识回答：“妖族要探妖皇墓，上面担心妖族有异动，所以才派人跟过来，看着他们的。”说完，她反倒一愣，这种事情，本不该让王胜他们知道，但再看过去，对方却早已经转过身去了。
王胜走近几步，被路长信拦下，“王胜，你和孙方鸣还是到后面去，待会要是有什么异动，也不会冲撞到你们。”
王胜一愣，倒也听话地退了回去。
……
“她怎么还不死！还不死！”雪豹的咆哮声在妖皇墓的空间里不断传开。
金银翠宝垒成的窝，佘冷淡地搁着自己的蛇头，仿似丝毫没有听见这声音。
但青姬已忍无可忍。
“闭嘴，蠢货！”她咬着蛇牙：“耐心等着就好了，她终会有一天死的。”
佘睁着眼睛，几乎辨不清是睡着了还是在听。
……
李师书忍不住转头道：“他们是不是有毛病？”
容省瞥了他一眼，无奈地说道：“人家是妖。”
“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阻止他们，这群妖怪这样子，我总觉得毛飕飕的。”
容省：“只要不是妖皇复活都没什么大事……上面的意思也是这样，以配合和了解情况为主。”
李师书叹一口气。
……
漫长的岁月里，终于等到第二个人踏入妖皇殿，准确的说不止一个人。那衣衫褴褛的侠士，被十数人追杀，逃进了密林，因擅动了佘铺窝垫尾巴的一颗翡翠，惊醒了妖皇。
佘将那几个无礼而吵闹的人直接丢了出去。
“佘，你是妖皇佘吗？”侠士喘着粗气，激动道，“佘皇，我知道你是佘，妖皇佘！你曾经救过人族，伴随在王人无忌的左右。”
王人无忌……这名字太久远，几乎要让佘忘记了。但只要再次想起，即便只是人语的呢喃，都让她愉悦。
“人，”她再次开口说话，“你身上有王人无忌的气息，是什么东西？”
侠士捧上被棉布包裹着的剑，“这是王人无忌曾经的佩剑，却被战场之上沾染了魔煞之气，又被有心之人炼制成魔剑，能蛊祸人的心神。我受人之托，要将此剑毁去，尝试数法皆不能成功。”
佘压低蛇头，看了看那柄剑，“不是这个，这不是他的东西，是你左胸的那东西。”
侠士取出，是一根竹简：“这是我家中祖传的古物，据说承载了上古之时的东西，只是上面的文字并不能看懂。”
佘钻出窝，将竹简叼回窝，“这竹简共有三根，你为我取来最后一根，我便帮你封印此剑。”
侠士激动道：“好，多谢妖皇，妖皇大恩大德人族永不敢忘。”
佘依到竹简之上，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想念王人无忌的味道了。
二十年之后，侠士的儿子依约带来最后一根竹简，但这一次的剑却不再是棉布抱着的了，剑鞘与剑柄都换了材质，然□□的却还是青铜之质，只是染上了无尽的血腥之气，远比20年前更加凶戾。
那少年年纪轻轻，但神态之中却仿佛有无尽暮色，他捧上剑，“佘皇，我承父之遗命，带来竹简，请您将魔剑封印，让它永世不要再出鞘。”
蛇无眼睑，于是永远不会闭上，不知她是沉眠还是清醒。
它张开嘴，道：“如你所愿。”
竹简被妖力攫入巢穴。
三息过后，突又狂风大作，有万丈蛇影妖影在虚空中一晃而过，凝出一颗幽幽绿光的短暂幻影。
“是真元内丹！”李师书第一个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妖皇已经死了，没有妖丹可以存续百年而不消散。”
容省终于变色。
雪豹桀桀笑道：“也没有妖皇的气息可以存在千年而不消散，除非它的真元内丹始终没有消散！”
木妖伸出长长的枝蔓，龙蛇飞舞般往空中鞭去：“百年前，我就曾经来到过这里，看到过妖皇幻象真身，只是可惜我终究不能明白这一幻影究竟是什么？直到后来，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妖皇的妖丹的幻影。她不是被杀死的，而是自己舍弃了肉身死亡。而它的内丹经历千年都没有消散，如此强大妖力，若不是她自己舍弃肉身又怎么会死去。爱情，爱情，你们人类的爱真是太有趣了……”
而不远处，那少年的记忆幻象渐渐褪色，只余下蛇身牢牢缠缚住魔剑，将一切血煞之气封印，失去灵魂的兽体渐渐化作玉石之相。
终成，蛇缚剑。
而半空之中那颗妖丹也渐渐显露出全部。
木妖当机立断道：“快，青姬，说好的，先把妖丹带出去然后在平分。”
三妖各站方位，青姬取出准备已久的锥心钉，三股强凶的妖力附着其上，直击到虚空之中的妖丹。
蛇影虚虚一晃，却仍旧保持的原来的姿势，妖丹微微凝光。
源源不断的法力磨着锥心钉一点点往妖丹深处挖，一点一点，终于被撬动一点。
李师书再也按捺不住，当即飞剑出手要去截断这三妖的妖力，“师兄，别干看着呀！这要让这群妖怪得到妖皇的妖丹，这和妖皇现世有什么区别！”
李彤彤咽了咽口水，“师叔，恐怕……我恐怕是妖皇真的现世了。”
被三道妖力捆缚住的妖丹在空中不断地嗡鸣摇动，妖丹被擒住，于是连带中虚空中的蛇影幻象也被束缚，波动从最近传到最远，终于震动了妖皇墓的每一篇角落。
蛇身幻象低垂下头，嘶嘶蛇语：“你们……在挖我的妖丹？”
青姬抬起头，对上那双眼，她忍不住吞下一口蛇涎。
佘森森道：“你们……当我是死的吗？”
她就算脾气再好，也忍不下一觉醒来，睁眼就是小妖来挖她的妖丹。
木妖的木头心都要跳出来了，当机立断道：“快！趁她还是魂魄，把妖丹挖出来！”
雪豹被惊醒，反应过来第一个就上了手。青姬却下意识瑟缩一下，慢了一拍。
佘眼里的困惑越来越大，这群妖怪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这么弱小也敢来挖她的妖丹。
“从来没有东西……敢这样打扰我的安眠！”
即便只是虚幻的一影，也裹挟着滔天怒海的妖力，它只是薄怒而激起的浪花，就直接绞断了木妖的分身。百里之外的真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斧凿劈木，元神彻底撕裂。
而被余怒波震到的雪豹也噗地一声呕出一口妖血，却很快被墓中无处不在的妖力吞噬，如溪流汇入汪洋大海。随着佘的彻底清醒，整座妖皇墓的妖力都朝这一方涌来，幻象渐渐凝实，无肉身可存却连每一片细微的鳞甲都被妖力一一拟出不同的形态。
孙方鸣咽了口口水，“李、李彤彤……”
他抓过去，才发现李彤彤手也是一片冰凉。
容省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人族容省见过妖皇。”
青姬被这一声叫醒，下意识趴伏到地上，那真是五体投地地恭敬。她现出完全的蛇身，嘶嘶吐着蛇语，想讨妖皇的亲近：“蛇妖青姬见过佘皇。”
佘凝视着悬浮在空中的那柄剑，觉得上面的蛇身眼熟，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是自己的身体。那时她觉得带着身体睡觉太不舒服，正好有人又要封印，所以就干脆舍了出去，没想到再撑开眼竟然又是这幅蛇身皮囊。
她转头去看闯进来的那群生物，勉强认出来这种形态，忽然发问：
“你是……人？”
“你认识王人无忌吗？”
不待回答，又忽然记起。
“哦，他死了……”佘又觉得困倦，“你们走吧，我还想继续睡一会，不要再过来烦我……”
几乎同时的，青姬咽了口蛇涎，容省松了一口气，同时开口道：
“不敢扰妖皇安眠。”
虚空之中的蛇影幻象渐渐闭上双眼，但奇异的是，它明明是一条没有眼睑的蛇。
王胜忽然叫道：“佘！”
孙方鸣一下回过神来，“王胜的妖毒还没解呢……”他的声音被一旁李彤彤惊恐的目光压得越来越低，“咱们就……就求一求，妖皇大人，毕竟也是一条人命。”
佘的六识已渐渐断绝所感，但仍觉这废话吵闹，于是墓中的妖力纠缠上王胜的身体，一下吸尽了他身上沾染的蛇缚剑中的毒气。
她浑浑噩噩间觉得有些熟悉的气息，却还是渐渐陷入沉睡。
直到她听到——
“佘，我回来了。”
后记：
妖皇出土后，开始跟着王胜上学。她的变化之术当然是极佳的，只是大部分时间都会忘记眨眼，于是王胜干脆给了她做了一个眨眼提醒仪。
孙方鸣每天想到自己盗墓把墓主人给盗出来了就每天一边嘚瑟一边发抖，当然只要想到自己哥们原来前世是这样流弊的人物，他就一点也不慌了。
妖皇算什么，妖皇还跟他兄弟姓，户口也落王胜家里了呢！
直到某一天，他回宿舍，直击自己兄弟被窝里钻出一条蛇，就盘他兄弟身上，蛇头咬住半个肩膀。
孙方鸣差点就被吓晕了过去，幸好王胜及时反应过来护住他的心脉，才避免了第二个许仙。但被强化了六识，怼着一张蛇脸，孙方鸣觉得自己宁愿晕过去。
再到后来，王胜就干脆和佘搬出去住了。
王胜不敢离人太近，于是单独买了一个别墅。
除了读书之外，王胜兼职看看风水和算命，毕竟他是学《连山易》出身，更曾经预言过灭世之劫。不过这种小打小闹的算命还是比不过一些开盘仪式赚得多，被介绍了几单生意后，王大师的祭典在圈子里名声四起。
别的不说，他一舞完，空气都清醒了很多。
王胜自觉自己性价比挺高的，毕竟像他这样曾经有过住持过王朝祭典经验、能稳住大场面的，还是比较少见的。
容省知道以后，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这可是上古祭神的仪式啊！！
因为妖族出了妖皇，容省最近活轻松了很多。
佘是远古生存的妖皇，崇尚的是弱肉强食，虽然曾因王人无忌之言而心生一念，在妖族灭顶之灾的时候传下了变化之术，留下了一线生机。但要知，经过千年与人类混居之后，如今的妖族未必能真正受得了这么一个凌驾于万妖之上的存在。
起码那几只妖王是不服的，不过这一切在佘上门一次就全好了。
那时候王人无忌想要买房子搬出学校，佘看中的那套太贵，王胜拼命兼职赚钱却还是没凑能凑到零头。李彤彤当年被青姬怼着，又实在看不惯这群妖族暗地里的小动作，于是就把当初那一番奴隶制、宗主制、大家庭教给孙方鸣，孙方鸣又偷偷学给佘。
于是佘脑袋一歪，就干脆去找自己的妖奴了。
她不觉有什么不对，毕竟当年，也是妖奴给她盖得宫殿。
偶有几个不听话的，也被她打到半残。
反正最后，诸妖王一面献上自己的财宝和家产，一面哭嚎着去找有关部门做主。
“打到封建糟粕！奴隶制不可取啊！”
王胜被约谈回家后，看到盘着金珠玉石睡觉的佘，顿时苦笑不得。
佘滑行上前迎他，又渐渐褪去蛇皮，化成一个清丽的妙龄少女，浓发如墨，被王胜一把捧在手心。
“你在笑什么？”佘感受到脖颈后的力气，顺从地伏过去，“我发现你现在很喜欢对我笑……你肯给我吃了吗？但我不想吃你了，我想你养着你陪我。”
王胜抬起另外一只手，压下她头顶的竖起的几根乱发。
“傻蛇儿……”
我不再恨你的无情，人和妖的爱，本就是不一样的形式。我那些纷乱复杂的担忧智慧、忧虑疏远，于你却是一个千年的心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