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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忍冬:秦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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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小嫦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回秦府的马车上了,她不晓得自己晕倒后发生了什么,对晕倒前的事情也有些恍惚,秦老夫人也冷着一张脸与她相顾无言,

    直到回到府里,秦老夫人几乎无法保持风度,一回府就将她拉去了荣寿堂,她扣着自己手里的念珠,冷冷瞧着岳小嫦,“你好啊!好极了!”

    岳小嫦头晕眼花,却克制着不让自己倒下。

    “你知道今天别人都在说我什么吗?说我虐待儿媳!你晕在哪里不好,要晕在国公府里头?”

    秦夫人看着她那张受气媳妇的脸就忍不住火,“你身体不适为何不与我说,闹得那么大,竟然还请了大夫来诊断。我国公府碍着你什么了,让你郁结于心?”

    只消想到当时大夫说出这几个字时,老友看着她的眼神,秦夫人浑身气得发颤,“你滚,滚回你的院子,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算我秦家瞎了眼,娶了你这么个女人回来。”

    岳小嫦很快就被仆妇拉出去,禁足在院中。

    不过这次她很快就被放了出来,秦公子考了三年终于在今年中了同进士。含桃宴上,皇帝允了家眷陪从,府尹大人因此开口让岳小嫦同去。

    岳小嫦知道这是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心里再怕也不敢拒绝,她想,她的丈夫在她身边,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直到含桃宴上,皇帝带了付昭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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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桃宴上,岳小嫦再次被人带走了,但此刻她已经心神俱疲,再无半丝抵抗的力气。

    皇帝将她搂在怀里,“你身体好些了吗?上次你晕倒,朕都吓坏了。”

    岳小嫦埋在他的胸前,忍不住哭泣。

    皇帝露出一个矜持而得意地笑容,故意问她:“怎么了?”

    岳小嫦无助喃喃:“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岳小嫦自第一眼见到付昭仪,就一下子明白了柳姨娘受宠的原因,不是因为她生了孩子,而是因为她的容貌竟然与付昭仪有几分相似。她比不过付昭仪,甚至连一个幻影、一个替身也比不过。

    再想到秦公子对她的疏忽冷待,连妻子在宴席上被人带走他也没有在意,岳小嫦顿时心如死灰。

    皇帝有些不忍又有些兴奋,他知道将付昭仪带出来的后果,也知道今夜她对她的丈夫彻底失望了。但这又有什么要紧的,这本就是他想做的。

    “小嫦,”他缠绵而又深情地唤了她一声,将她抱入层层帘帐之中。

    岳小嫦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朦胧间,岳小嫦第一次抬起头,正视了这位与她纠缠了整整一年的皇帝。她看见皇帝动情地为她整理她汗湿的鬓发,而他的手掌正停留在她的眼旁,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岳小嫦心中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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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桃宴后,皇帝几乎夜夜与她来相会。

    直到……岳小嫦怀孕了。

    是夜,岳小嫦披了斗篷,跟着来接她的人出了秦府,皇帝为了与她相会特地在买了一间院子。甫一进门,岳小嫦就软了身子,颤巍巍道:“我……我好像有了……”

    皇帝一愣,“什……什么?”

    岳小嫦憋忍了许久的情绪全上了头,语不达意地说:“我这几天浑身都难受,什么都吃不下,闻到什么味道都想吐。”

    她手盖着小腹,“我听到了,我摸到了,这里面好像有东西。”

    “……”皇帝定定看着她,冷声道:“传太医。”

    她确实有了孩子,一个见不得人的皇帝的孩子。

    皇帝扶着额,在院子里立了许久,才进到屋里。他褪下染了风露的外袍,快步走到床前,握着岳小嫦的手,斩钉截铁地道:“朕带你入宫。”

    岳小嫦睫毛扑朔一闪,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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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小嫦没有入宫,但也没有在秦府再待下去,她向婆婆自请去了郊外的观音庙。秦老夫人很不耐烦她,故摆了摆手就同意了。

    于是岳小嫦就被皇帝暗中安置到了京内的宅院。

    皇帝被拒绝后生了几日的气,但终究念着孩子和孩子的母亲,开始夜夜往外头跑。

    岳小嫦有了孩子,好似也有了生气,她虽然没有同意入宫,但整个人就像冬去春生的水,柔软而温暖,融在皇帝的心里。

    两人虽然不能行房事,却日日搂在一起睡,岳小嫦嫌皇帝的胡须扎人,第二日他便剃去了。要知道,这蓄了多年美髭可是皇帝的得意之作,但只消一想到岳小嫦细密叠上来的亲吻,皇帝也不在意了。

    除了时常探手摸了个空,以及朝臣那吓掉了的下巴,其余便也没什么了。

    他们在山上过得仿似鸳鸯般的日子,但纸是包不住火的,皇帝离宫的太频繁了。京城有名有姓的人家几乎都知道皇帝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但也没有敢去查探,只是暗自好奇皇帝为何不将她纳入后宫。

    九月怀胎,除夕夜里,岳小嫦发动了。

    皇帝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宫中宴酒,手一晃,杯酒就落了地。他坐立不安地熬到宴席结束,头也不回地就离了宫。

    皇帝至尊正阳不可入产房污秽之地。他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守着,直到岳小嫦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虚。这一生,就生了整整一夜。

    风露立中宵,没人知道皇帝这一夜想了什么。

    直到第一缕阳光找到这方庭院,一声婴孩的啼哭响,皇帝才缓缓输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容。

    产房忽然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稳婆惨叫道:

    “快、快找大夫来!!夫人、夫人血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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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小嫦恍惚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皇帝怀里,她浑身已没了知觉,只有无尽的虚,整个人像悬在无底的、黑暗的悬崖上,只有一根细线吊着光明。

    皇帝的胸口不住起伏,怒不可遏地道:“药石罔效的什么意思?过来诊脉啊,过来下针啊!!治不好,你们提头来见……”

    她努力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道:“孩子呢?”

    这声音、动作太细微,只有与她贴身相亲的皇帝才注意到了

    皇帝停了训斥,凑过来道:“小嫦,你还好吗?太医给你下了针,已经止住了,不流血了……”

    “孩子呢?”

    “孩子好好地,是个皇子。等你好了,朕将你们一道带进宫去……”

    “好,好。”岳小嫦听到孩子没事,苍白的脸染上了潮红,眼睛也有了神采。

    “我知道我自己是不好了……”岳小嫦这才看清了皇帝,对方守了不知多久,眼睛布满了红、胡子没剃、脸也没洗,一脸的憔悴。

    “小嫦,会没事,太医都在这里,”皇帝凑到她脸庞不住亲吻,“朕怎么会让你有事呢?”

    她忍不住露出个笑来,“陛下,如果我死了,你会念着我吗?”

    不待皇帝回答,她又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如果能有一位至尊能一直念着我,我会觉得很快乐。”

    她又蓦地抓住皇帝的衣襟,“陛下,您答应我,没人知道这孩子,是个奸生子……”

    “朕不会让你有事的!”皇帝不回答她,只是一味的重复这句。

    岳小嫦定定瞧了他半晌,忽然忍不住又哭了,“您……您还是忘了我吧!”

    皇帝吻去她的泪水,“朕不会忘了你的,朕不会的。”

    “我知道我快死了,是救不了的……”

    她想说这是报应,却又怕皇帝伤心,脑子里一团浆糊。想起父母秦府,尤其愧怍;念及未曾蒙面的亲儿,又满是不舍。而所有的念头到了嘴边,说的却是。

    “您真好……”

    他救了她,又毁了她,但她还是觉得他好,发自内心地觉得。

    岳小嫦合上眼眸,那股拖拽着她往下的力量越来越强,她不知道自己那句话究竟说出口了没有,又或者说不说出口都已经与她无关了。

    一滴泪落在她的鼻尖,微微热,有人声嘶力竭地唤她。她想睁开眼睛看是谁,却慢慢失去一切意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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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谁都知道九皇子虽然不过宫中一个奴婢所生,却自幼被皇帝呆在身边,是皇帝最宠爱的孩子。

    十五岁那年,九皇子拉了自己的伴读玩耍,误入了一间宫殿,两人躲迷藏,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再醒来却发现自己的父皇竟然在祭一幅画。

    只可惜他还没听到什么,就被宫人发现,皇帝定定看了他半晌,不知想了什么,最后并未责罚他,也没有说这画中女子究竟是谁。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九皇子却记了很久,那伴读也记了很久。

    直到夺嫡风波起,众皇子尽皆卷入其中,伴读见皇帝对九皇子愈发冷待,才忽然想起旧事。他素擅丹青,凭着记忆临摹了下来,只差一处眼睛记不太清。

    伴读想了半天,勉强忆起形状与九皇子相似,干脆将他的眼睛画上去。他暗中寻访这女子身份,却从母亲口中得知这是原顺天府尹秦家的媳妇。

    其母不甚嗟叹:“可惜红颜薄命,大好的年华就去了。”

    伴读问:“她是怎么死的?”

    “仿似是急症,”母亲记不太清了,抚摸着画中的眼睛,“这画可真像,尤其是这双眼睛。我儿,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东西。”

    伴读被母亲说得心下一慌,抱着画就去了九皇子府。

    九皇子沉着一张脸,开始和伴读一块查访。秦夫人有兄弟姐妹,但长相却并不相似,而顺天府尹早在十几年前故去了,秦公子虽中了同进士,但也不过在六部中做些不入流的差事。

    这件事情隐秘地进行着,但当年的痕迹都扫得干净,九皇子与伴读都不能肯定。

    直到夺嫡最凶的时候,九皇子从边疆赶回,五皇子将被立太子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而皇帝却久久不见他,至于他立的功劳更是一句也没提。

    这些年皇帝一直不喜欢这个桀骜不驯的儿子,处处压着他,所有人都传,九皇子不得圣心、大位无望。

    一日的夜里,九皇子受到召见,他到时,皇帝似乎在草拟旨意,晾了他好一会,才道:“朝中有不少人让朕立你为太子,你知道么?”

    “……知道。”

    皇帝八风不动,“那你呢,你怎么觉得?”

    九皇子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但心里憋了一股气,硬道:“我也这么觉得。”

    “出去了几年,胆子也大了。”皇帝轻笑一下,“朕九个儿子,你年纪最小,论嫡论长,哪里轮得到你?”

    九皇子道:“立贤就轮得到我,文治武功哪个比得上我!”

    皇帝嗤笑一声。

    九皇子不服,一一细数起来,他自入阁之后六部轮了一遍,被父皇贬得东南西北跑了一通,做的实事远非他那几个天天京里蹲的哥哥比得上。

    但任他说的天花乱坠,皇帝也始终神色淡淡。

    九皇子脑子一热,竟道:“是因为我的出身吗?”

    皇帝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正好最后一笔写完。

    “因为……因为我是、我是……”他呐呐,不耻说出那几个字。

    “是,秦夫人吗?”他这三个字一出,皇帝脸色刷的一下变了,好在他已经搁下了笔,不然圣旨非得再写一遍不可。

    “你从哪里听到的?”皇帝冷声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九皇子心一下死了,“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难怪他长大后,皇帝对他越来越严苛……是了,一时情热铸下大错,等回过神来,如何能看得上他这个奸生子。

    “父皇,你既然如此看不上我,认为我出身低贱,又何必和那个女人生下我!”九皇子愤然道。

    皇帝怒极:“你给朕滚出去!”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刘得意当即拜下,不敢言语。

    九皇子却梗着脖子不肯低头,他拱着手直接退出殿外,“儿臣这就告退!”

    ……

    九皇子离开后,仿佛带去了所有的生气,这座高深的宫殿一下子空旷又寂静。

    “朕怎会觉得你出身低贱,”皇帝忽然自言自语道,“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是朕没有福分……”

    “是朕没有福分……”

    ……

    龙桌上草拟的圣旨如此写到。

    “……九子赵常生,日表英奇,天资粹美,为天意所属,故……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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