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一百十九章

    第一百十九章

    “为什么？”还没等王凯回答，李浩然又紧紧逼问。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灯光昏暗，但仍然看得出王凯的脸色发生了变化。微微泛红，双眼透出一股阴寒的目光。

    “他是撞伤师父的肇事者。”李浩然伸手入怀，缓缓掏出了正义之拳。金黄色的正义之拳，虽然灯光昏暗，但仍然熠熠生辉。他送给林寻义的生日礼物，后来在秋歌身上找到的正义之拳。

    王凯没有说话，但眼神却仍然那般寒冷。

    李浩然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很明显，王凯知道谁是要害林寻义的凶手。或许他早就知道。

    “为什么？”李浩然再次问了一个为什么。但这个为什么的意义完全不同于第一个。第一个为什么的答案，虽然王凯没有直接回答，但从王凯的眼神中已经得到。第二个为什么，他相信王凯也会有答案。

    “为什么？”没想到王凯也问了一个为什么。自问自答？还是反问李浩然？

    李浩然愣在原地。他需要一个答案。“师父待你不薄，你又为何这般待他？”

    “师父？”王凯略微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好像极力回忆的模样。“谁是我师父？”

    “你混蛋。”李浩然忽地明白王凯，两侧咀嚼肌如同液压机一般，慢慢紧缩，几乎将牙齿咬碎。他和王凯虽然年纪相差五六岁，但他们同一所警校毕业，又同在一个部门实习工作，而带领他们入门的，正是林寻义。所以，从警队传统的意义上说，他们就是师兄弟。对林寻义，不仅李浩然要尊称一声师父，王凯也是如此。

    自打和王凯相识初见的那一刻，李浩然便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股冲劲闯劲，脑子灵活，办事干练，更重要的是情商出众，人缘极好，深得同事们的喜爱，未来前途可期。李浩然也喜欢这个年轻人，就算林寻义出事之后，王凯转而投到陈忠门下，他亦没有嫌弃怨恨。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仅此而已。可如今……

    “我没有师父。”王凯的语气很冷漠，冷得像一把冰锥，使劲往李浩然的心窝里捅。“如果硬要说我有师父的话，现在的陈忠，应该就是我的师父。”

    李浩然的心都要碎了。他回想当年王凯刚毕业的时候，是谁手把手教他实地勘查技术，是谁教他犯罪现场重建，是谁教他做人做事道理？是林寻义。林寻义没有儿子，可把比他小二轮的王凯视如亲生。李浩然曾经打趣，要让林寻义把女儿嫁给王凯。一个女婿半个儿，亲上加亲，喜上加喜。

    “你承认我比你优秀吗？”王凯忽然冷不丁问道。

    “优秀？”李浩然压根就没听明白王凯在说些什么。或许他听清了，却不明白王凯的意思是什么。但李浩然不得不承认，王凯的确比他优秀许多。“是，我承认你比我优秀。你是一个优秀的警察。”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王凯的语调忽然提高了八度，“可是我这么优秀，为何受到如此这般待遇？”

    “什么待遇？”李浩然不解地问道。

    “在警队，你经常违规喝酒打闹，经常目无上级，有令不行，跟同事之间关系僵硬，与他们格格不入，另外加上口头警告，你身上至少背了三个处分，你承认这些事实吗？”

    李浩然愣在原地。对，王凯好像说的没错，他在警队的名声好像是有点差。但这跟王凯又有什么关系？

    “可尽管如此，”王凯深吸了一口气，“林寻义仍然不顾一切地维护你，包庇你，甚至到了溺爱的地步。只要你说的，他一定会举双手赞成，只要你做的，他一定竭力地支持，就算你明明做错了，他也一定会给你找理由找借口为你开脱。是不是？”

    “不是，师父怎么会呢？”但李浩然不得不承认，林寻义和他的感情早已超过了师徒情谊。“在师父心里，有一杆称。那杆称的名字，就叫做公平正义。”

    “公平正义？”王凯冷笑了两声，“好一个公平正义。他怎么就没看见我每天加班到深夜，背着月光回家，第二天天不亮我又出现在了单位？他怎么没看见我啃着冰冷的馒头就着冰凉的矿泉水，孤守在案发现场？他怎么没看见我一个人面对三四个手持利刃的嫌疑人，差点命丧黄泉？”

    “你所做的这一切，我们看在眼里呀，所以师父才会喜欢你，视如亲生。”

    “视如亲生？”王凯不屑一顾，“可他为何要提拔晋职时投了我反对一票？”

    “反对票？”李浩然顿时想了起来。那是三年前，单位里有一个提前晋升三级警监的名额，提升之后必须离开刑警到其它警种单位任职。为了这事，林寻义专门找了李浩然商量。商量结果就是，为了晋升而放弃刑警工作，对王凯对单位都是一种巨大的损失。所以，林寻义未经王凯同意，就投了一张反对票。林寻义是重案组组长，他的建议自然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后来王凯就错失了提前晋升的机会。为此，林寻义也是自感愧疚，所以也是百般为王凯创造机会、争取机会。可机会归就是机会，一步错，步步错。

    “那次反对票，师父也是为你好，他想着再多培养你几年，做他的接班人。”

    “接班人？”王凯再次冷笑，“师兄，我看他是在培养你作为他的接班人吧。”

    “我？”

    “你怎么不说他把你视如亲生儿子，各种栽培，各种照料呢？如果没有他，你的一级警监衔好像还在天上飘吧。”王凯的话里充满了嘲讽味。

    没错。他说很对。李浩然不禁叹了一口气。如果没有林寻义的举荐，他恐怕现在应该跟王凯一样，挂着三级警监的衔，甚至还有可能更低。他受过三个处分，其中一个处分就是降衔。那时也是机缘巧合，三年前青苹果市发生了一起大案，列为警察总部重点督导案件，当案件如期侦破时，警察总部极为高兴，所以特意给了青苹果市一个全国英模的名额，而评为英模的最大利益就是可以提前晋衔。毫无疑问，这个荣誉给了李浩然。当然，作为英模，他以前的降衔处分自然撤销了，而且还给他晋了一级。

    “你说说看，同样作为他的徒弟，同样作为他最引以为傲的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王凯“吃吃”地笑着。

    从他的笑里，可以听出他的笑声是多么酸楚，多么痛苦。

    “对，我恨他待人待事如此不公，恨他为何阻我的前程，恨他为何要把我留在刑警队。”

    李浩然不由得喃喃，“我们以为你热爱刑警，爱过自己的生命。”

    “我就是嫉妒你，一个只会顶撞上级、只会违规违纪、眼里只有案子的人，居然能平步青云、还被称为警队神探？而我却只有贴在别人屁股后面，才混得半饥不饱、勉强糊口。为什么？我的付出为什么得不到回报？”王凯越说越大声，越说情绪越激动，说到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喊。青筋毕露，面目狰狞。“我嫉妒你，非常非常的嫉妒。”

    又是嫉妒。李浩然长叹了一口气。兄弟朋友之间会嫉妒，师兄弟、同事之间也会嫉妒。嫉妒真的能害死人。

    不过李浩然不得不承认，这几年来王凯的确付出也很多，但付出不一定会回报，既使会有回报，也不一定会在当下。这绝不能成为王凯报复林寻义的理由。

    “那你也不能伤害师父。”李浩然攥紧拳头。他几乎可以听得到自己攥紧拳头时发出“咔咔”声，“我一定要把你绳之于法。”

    “绳之于法？”王凯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笑是直不起腰。“你想要将我绳之于法？”王凯笑着用手背擦了擦眼泪。那是大笑之后流出的泪。“你是刑警，我也是刑警，而且比你更优秀。警察办案要讲究证据。”他顿了顿，又得意地说道：“自始至终，我从没有承认过杀害别人。从来没有。”

    “而且你酒后违规审问嫌疑人，这警察恐怕你也做不了太长时间了。”王凯扬了扬手，转身而去，“再见，我的好师兄。”

    这很难，但我绝不甘心。李浩然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双眼盯着王凯的背影，“师父说过一句话，‘作为刑警，绝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这也是我的原则。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把你抓拿归案。”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此的铿镪有力、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