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一百十一章
第一百十一章
郑好人眯起眼睛。他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再眯起眼睛，仰着脸去看李浩然，这表情和神态，就像一个行将入土的人向后人交待后事。
“你这是在说我吗？”郑好人问道。
连汤歌都听出来，郑好人也一定会听得出来李浩然话里的意思。然而郑好人还在反问，这只有一种解释才说得通。那就是郑好人在装疯卖傻。
连汤歌都认为郑好人在装疯卖傻，李浩然当然也会清楚郑好人的真实目的。
“是，我是说一些人会永远受到世人的唾弃，而一些人会得到他们的谅解。”李浩然答道。
“那我这个杀人犯，应该会得到世人的谅解吧。”郑好人嘴角微动了一下，好像要表现出一个微笑，但他脸上的肉实在是没剩多少，嘴角肌这一动，看上去好像变成了苦笑。
“不，不，我说的吕品德。”李浩然直接否定。
“他？”郑好人刚浮现起的笑容，似乎在一瞬间僵住。“他挪用货款，逼我守秘密，难道他不应该受到世人唾弃吗？”
“理论上，应该是。”李浩然也毫不示弱，双眼紧紧盯着郑好人，“如果这些事实都存在的话，或许我应该给你申请一个优秀市民的称号。”
“哦？”郑好人好像感觉很意外，抬了抬手，但最终是因为有重病在身，有气无力，又把手放了下来。
“看起来，你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李浩然轻咳一声。
不意外吗？汤歌不是很认同李浩然的说法。郑好人眼睛都瞪大了，还不意外吗？
“你没感觉我很意外吗？”
“你知道吗？人在感觉到意外的时候，眼球的瞳孔会突然放大，而你只是脸部肌肉表现出了意外，瞳孔保持了正常的状态。”
“哦？”
“心理测写师告诉我，人的表情会骗人，但眼球的表现却是无意识的，换句话说，眼球的动作不会骗人。”
汤歌忍不住要为李浩然奉上一个大大的点赞。他听过相关的理论，但绝没有像李浩然那样观察细致。他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你在为那个禽兽翻案？”
“事实上，现在还谈不上翻不翻案，因为这案并没有完全结案。”李浩然说道，“前段时间，只是因为调查方向有了一些失误，现在，趁着你还活着的时候，把调查的车头再调转过来。仅此而已。”
“你认为我以前在说谎吗？”
“不能这么说。你以前所说的，大部分是实话，只有一小部分是谎话。”李浩然叹了一口气，“所以我着了你的道。”
的确如此。汤歌心想，如果大部分谎话，其中说的实话也会认为是谎话，如果说的大部分是实话，那其中的谎话也一定会被认为是实话。可李浩然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你知道心理学上的人格论吗？”李浩然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郑好人摇摇头。
汤歌有些纳闷，现在谈心理学，是不是有些不应景？
“我的一个朋友，心理学双博士学位，才学横溢，对弗洛伊德、阿德勒什么的心理学家研究很透彻。他告诉我，从心理学的角度，人类一共可以分为十种人格。什么自恋型、边缘型、反社会型等等，以前我听说过，但从未实际应用过，或者说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动机。”
“我不明白。”郑好人很疑惑。
不仅郑好人很疑惑，就连汤歌也很疑惑。心理学的人格理论？跟审讯有关系吗？
“本来我以为你是受吕品德的胁迫，才起的杀人动机。但我朋友告诉我，分析一个人的作案动机时，其家庭成长、学习环境、工作习惯都要进行深入细致地分析讨论，才能得出一个正确的结论。”
汤歌想起来，李浩然说的这个朋友是谁。王源，胖乎乎的秃顶的心理学博士。但他们好像认识的时间并不长，李浩然就把他当成朋友了？
李浩然继续说道：“在找货款证据的时候，其实我朋友已经提起过，你的人格有些问题，但那时我并没有在意。心理学这玩意，看不透摸不着的东西，凭什么拿来做推断的证据。当时的我，一笑而过。但今天他又来找我了，就专门为你的事情。”
“他是警察吗？”
“不是。”
“那他为什么会对我这么上心？”
“因为他有一个毛病，脑子里装着问题，如果不解决的话就会一直睡不着。”
“那他是不是心理也有问题？”
“呃。好像是。”李浩然愣了一下。应该是他和王源都有这样的问题，不解决问题就睡不着觉，吃不好饭。
“他怎么说我的？”
“多重人格分裂症。”
“多重人格分裂症？”
“《禁症岛》有没看过？当年的小帅哥李昂纳多主演的？”李浩然问道。
当然看过。汤歌的脑海里浮现起那一张李昂纳多的帅气的脸庞，再配上惊悚恐怖的配乐，阴暗的电影场面，更是突出了电影压抑、紧张的节奏。他演的是一个精神病人泰迪，双重人格，精神分裂，结局不太好。不过，他的演技真的很棒。
不过郑好人好像没看过。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有时间，你真的可以去看一看。”李浩然又叹了一口气，看着郑好人，眼睛里流露出无限惋惜。
“有时间，一定看。”郑好人将“有时间”这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时间，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无所谓，但对于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的重病之人来说，那就是一切。
“好吧。”李浩然或许也感受到郑好人话里的嘲讽味道，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多重人格分裂简单而言，就是具有多种人格特征的人，前一秒是警察，后一秒有可能就是小偷，或者杀人犯，并且还伴随着行为古怪、思想与众不同、社交焦虑、回避他人等特点。”
郑好人皱起眉头，好像很认真地思考，然后抬起头，一脸的严肃，“你说的是我吗？”
李浩然没有直接回答，紧接着又解释，“这么说吧。人格是什么？人格就是一系列心理特质的集合，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一种或者多种人格，有正常的，也有不正常的，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不正常的人格，打个比方，就像隐藏在灵魂里的魔鬼，对于正常人而言，它们会被牢牢里关在潘多拉魔盒里，而对于不正常的人，就像一个调皮捣蛋的小鬼，时不时会把魔盒打开，放这些魔鬼出来玩一玩。对了，经常调皮捣蛋的人，也是具备不正常人格的典型特征，通常归属到表演型人格一类。”
“所以，我表现得更加明显一点，是吗？”
李浩然点点头，“我朋友还给我举了例子。比如说因为小区门锁的bug，一个小区业主经常找物业的麻烦，直到完全达到他的心理预期才罢休。比如说因为讨厌邻居家的猫在他家门口撒尿，偷偷把猫捉住，捣瞎双眼，活剥猫皮。”
郑好人眨眨眼，抬起下巴，“你是在说我吗？”
“好像是。”李浩然一点也没加掩饰。
“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李浩然说道，“只不过这些表现，都是偏执型、反社会型人格最典型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