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回到青苹果市，已是深夜。李浩然与汤歌简单告别，带着一身的疲惫，准备回自己的家。

    全天的调查，似乎很顺利，又似乎很不顺利。卡湖谷园案已经结了，但结果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他以为已经给案子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但现在看来，这句号还是划得太潦草太匆忙了。尤其是今天的调查结果，更是给他增添了这种感觉。郑好人和吕品德的关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好兄弟加上好朋友，感情不可谓不深厚，关系不可谓不密切，可就是因为这样的感情，这样的关系，郑好人居然下得了手，去杀害一个朋友加兄弟的亲人？这真的如郑好人所说，是因为吕品德逼得走投无路，退无可退的地步吗？吕品德真的是一个道貌岸然、衣冠禽兽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李浩然的脑子如同一团浆糊，怎么也绕不开“好与坏”、“是与非”的道德判断。他慢慢走到自己的公寓下，抬头看看那一间黑漆麻黑的窗户。他的家就在公寓的六楼。

    近在触手可及。但他又不想回家。家里冰冷如窖，没有人气，没有温暖。他的老家是青苹果市下属的一个小村子。他的母亲早已过世，只剩下一个耄耋的老父亲。他曾经让老父亲搬过来一起和他住，但老父亲固执得像头牛，一定要陪伴在母亲的身边。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他母亲的坟墓就在离他老家的几百米远的一个小山头。他怎么劝也不听，就像一头老犟牛。而他作为父亲的儿子，也像一头小犟牛，不，应该说是一头已经快到中年的大犟牛。性格固执，认准的事情必须做到底，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两边的路灯如同惨白的一条直线往前延伸，正值深夜，路上并没有行人，就连车子也是少得可怜，冷清跟他家一样，寒气有些逼人。他身上穿着的是一件花格子短袖衬衣，不自觉地搓了搓双臂。

    他知道今天晚上一定会失眠。脑海里的疑点挥之不去，他就不可能睡得踏实。睡不好觉，一定会影响第二天的工作。工作干不好，又会加重失眠。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失眠，影响工作，再失眠，更会影响工作。

    但有一样东西，可以打破这该死的循环。酒。

    酒精的作用，使得他可以睡上一个好觉。酒精的作用，同样也会带来一点点的副作用，喝完酒之后会更想喝酒。这又陷入另一个循环。但此循环总比彼循环要好，最起码可以睡得好觉。

    他的目光落在了马路边上的一处酒吧。罗施酒吧。他经常光顾的地方，甚至比他的家还要温暖，还要亲切。

    他抬起手，看了看时间。其实这个动作是多余的，就算时间再晚，他也一样睡不着。时间再晚，只要他想喝酒，就算他一个人，罗施酒吧的老板娘沙莉也一定会给他开门。

    李浩然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拉开酒吧的玻璃大门。

    缓缓流淌如泉水的音乐扑面而来。“一缕清风，呼唤遥远的记忆，几朵浮云，装点生命的葱绿。最早的呼吸，穿越动人的绮丽，最初的美丽，就在这里……”

    熟悉沁人的音乐旋律，优美动听的歌词。李浩然熟悉这首歌。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故乡的原风景》，沙莉最爱听的一首歌。

    “嘿，好久不见。”长着五大三粗的老罗见李浩然，亲切地打了声招呼。

    李浩然也回过头来问候了一声。酒吧里还有四五个人，老罗、老施都在。都是熟悉的面孔，熟悉的酒友。

    “沙莉，给我们最敬爱的神探来一杯。”老罗大声向沙莉喊道，“记住只能来一杯猫尿。”

    一群人哄堂大笑。大家都知道猫尿是什么。啤酒。猫尿就是啤酒，罗施酒吧的酒友们给啤酒起的别名。

    当然，其它酒友可能也知道猫尿是什么。

    “就一杯吗？”李浩然装作十分委屈地申辩。“我还想和老罗大醉三天，不醉不归呢。”

    “别忘记你的承诺。神探先生。”老施高举起酒杯，有些示威似的大灌了几口。一杯满满的啤酒，顿时下去了一大半。他擦了擦嘴边的酒沫，继续笑道：“这可怨不得我们，是你要求我们监督你的。”

    李浩然当然没忘记自己的承诺。曾经的他，当着众人的面，曾经许下“每次喝酒只能喝一杯”的壮烈诺言。每次只喝一杯吗？他可没说过，而且就喝一杯啤酒。

    “老施，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瓶水之星啊。”李浩然开始反击，要想继续能畅快淋漓地喝上几杯，就得先堵住老施的嘴。每次都这样。不过，老施的嘴很容易就堵上，因为老施的确欠了他一瓶酒。水之星。青苹果市最好的酒。想起这段往事，却也是一个故事，一个既简单又壮烈的故事。当时老施和他打了赌，赌他能否一口气喝下一瓶1斤装的水之星，赌注就是一瓶水之星。可想而知，结局是什么。而李浩然自然也不会提起打赢赌注之后，趴在厕所哇哇大吐的情形。

    果然，一提起水之星，老施立马乖乖闭嘴。“好吧，你尽兴，当我没说。”老施又恨恨地喝完手里的啤酒，然后再向沙莉要了一杯。一次他只能喝两杯啤酒。这是老施给自己定下的规矩。两杯啤酒，他可以喝一晚上。老施跟其它人一样，坐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喝酒而喝酒。家里没人，冷清落寞，当然还不如罗施酒吧来得温暖来得快乐。

    “别生气啊。”李浩然笑着拍了拍老施的肩膀，“今天晚上你可以多喝一杯啤酒，如果你允许我多喝一杯的话。”玩笑归玩笑，李浩然和老施多年的酒友感情也是真的。

    “是你请客吗？”老施没说话，老罗笑着接了话。“听者都有份？”

    “好。”李浩然大声对沙莉吩咐道，“老板娘，给在座的各位都续上一杯。算我的。”

    “好。”在场的众人纷纷端起酒杯，在桌上轻轻敲着。这是酒吧里的一种仪式，意是感谢有人出钱请他们喝酒。

    当当的清脆声音夹带着优美的音乐旋律，再加上人们的嘻笑声，轻松欢快的氛围感相当强烈。

    只有罗施酒吧才有这种喝酒的氛围，这种温暖如家的欢乐。

    李浩然一屁股坐在吧台前，用指关节轻轻叩了叩柜面，向正在忙着擦洗空酒杯的沙莉打了声招呼。

    “算你的？”沙莉一边给空着的琉璃杯擦洗干净，一边笑道，“你的脸比屁股干净，还是屁股比脸干净？”

    “不管怎么干净，先来一杯酒再说。”李浩然艰难地咽了口水，眼睛盯着沙莉的酒杯。

    “既然这么大方，要不把欠着的酒钱先还上？”沙莉给李浩然倒了一杯满满当当的啤酒，有些不满地说道。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欠……”

    “82杯啤酒。”

    “82杯？”李浩然有些愕然。他哪里又记得清到底欠了多少杯酒钱。

    沙莉头也没抬，毫不犹豫地说道：“算上今天的话。”

    这下，晚上更加要睡不着了。李浩然叹了口气，端起啤酒杯，正想喝，忽听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既然请大家都喝了一杯，那要不然也请我喝一杯？”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