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和万事疯

    2015年2月17日17时21分，明天就是除夕了，可卫书还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屋外的人对于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是各存异心，李彦宇在门外敲了多久的门，卫钟林就在书房叹了多久的气，毕竟外面都传疯了，明里暗里都在说他卫钟林的儿子—卫书，是个神经病。

    可这人又怎么可能说疯就疯了呢？

    “咚咚咚”是卫书房里传出来的声音，听到这声音，李彦宇知道不能再等了，转身去拿了钥匙打开了门，虽然着急，但李彦宇还是控制自己的动作尽可能的轻。因为前几天直接开门的行为都让卫书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所以今天才一直等到现在。

    一开门，李彦宇就皱着眉扫视这扑面而来的一片漆黑，屋里窗帘拉的死死的，生怕透进来一点光，扫视了几圈，目光所及之处却没有看到卫书的身影。

    李彦宇寻着“咚咚”的声音走到了衣柜和墙面的夹缝处，卫书正双手紧紧捂着耳朵蜷缩在这夹缝里，并正用头不停地撞击着墙面，李彦宇想都没想立刻伸出手垫在了卫书的脑袋旁，试图阻止他这种伤害自己的行为。

    可就在李彦宇的手刚触碰到卫书的那一刻，卫书却猛地抽动了一下，随后就不停地朝夹缝的更深处缩，李彦宇伸出的手也不敢再多靠近卫书一寸，只能顺着墙壁滑落。

    看着卫书这个样子，李彦宇呼吸都变得堵塞，他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深吸一口气唤了一声“卫书”，果不其然，卫书把耳朵捂得更紧了，可还没等李彦宇继续做些什么，卫钟林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他烦躁地说了句“拉出来”，应声就冲进来三四个成年男性，个个高大魁梧，李彦宇就算想挡在卫书身前，也是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怕得发抖的卫书生拉硬拽地扯出来，变成他们口口相传的“神经病”。

    受到刺激的卫书，开始拼命的挣扎，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我错了”，“妈妈对不起”，来来回回就这么两句话，直到卫书被摁在床上，猛然看见一旁同样被限制行动的李彦宇，才像是求救一般哭着对李彦宇说道“红色的哥到处都是红色的我害怕李彦宇我想回家”。卫书的声音越来越小，卫钟林请来的医生冲卫钟林点了点头，屋里的几个男人才放开了手，离开了卫书的房间。

    屋内立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可李彦宇却静不下来，他每呼一口气胸口都会跟着发颤，李彦宇只能攥紧了拳头，低着头，用尽全力去调整自己的呼吸，他甚至都没有多看卫钟林一眼，径直走到卫书床边替卫书盖好了被子。

    “出来。”卫钟林的语气从头到尾都是这样的不耐烦，“明天开始你看着他吃药。”卫钟林挥了挥手，旁边的医生就把一个小医药箱递到了李彦宇面前，“等会儿他会告诉你怎”卫钟林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彦宇打断了。

    “卫书没有病。”李彦宇这才正眼看着卫钟林。

    “他有没有病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卫钟林握了握李彦宇的肩膀，语气多了些轻蔑，“不吃药？他这个样子如果让人看见，谁还在乎他是不是真的有病。”虽然李彦宇比卫钟林高出一个头，但卫钟林凑近的时候，李彦宇还是不由得感受到了威胁的意味。

    “小宇啊。”卫钟林又拍了拍李彦宇的后脖颈，这个动作让李彦宇不得不微微低头“你不会觉得你这是在帮他吧。”这是卫钟林那天贴在李彦宇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没等李彦宇做出什么反应，卫钟林就转身回书房了，医生也顺势把药箱塞进了李彦宇手里。

    复杂的情绪将李彦宇困在了原地，直到手机振动响起，李彦宇才深吸了一口气。

    这已经不知道是于诗浓今天发来的第几条信息了，其实不止是今天，这一个多月来，于诗浓每天都是这样，从早到晚不停的问李彦宇关于卫书的情况。但因为于诗浓问得实在过于频繁，所以两个人甚至形成了一种暗号，如果卫书没事，李彦宇每隔一两个小时都会回一个句号，但今天一整个下午，李彦宇都没有回复于诗浓，更何况现在已经到了太阳下山的时间了，一到这个时间，卫书就好像是大自然的生物钟，不管每天日落的时间是不是固定的，但一到傍晚卫书就会情绪崩溃这件事是肯定的。

    李彦宇看着和于诗浓对话框里十几条未回复的信息，皱了皱眉刚准备继续选择无视，于诗浓就直接一个语音弹了过来。

    “怎么样了。”于诗浓的声音压得特别低，说是像在做贼也不为过。

    “睡了。”李彦宇可不做“贼”。

    “睡了？这才几点？”于诗浓的音量逐渐升高，她顿了顿，重新压低了声音才继续说道“卫钟林又逼他吃药是不是”。

    “你自己来看啊。”提起卫钟林，李彦宇就烦，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李彦宇，我要能去，现在就不会来麻烦您了”于诗浓故意把“麻烦”这两个字咬的很重。自从卫书疯了的谣言四起，于诗浓的父母也不藏着掖着了，明着要求于诗浓少跟卫书来往，可明明早几年，也是他们求着盼着，巴不得于诗浓跟卫书的关系天下第一好。

    “挂了。”李彦宇今天可没精力继续和于诗浓成口舌之快。

    “喂，你要不把卫书带出来吧。”于诗浓说的话，李彦宇不是没想过，他年长卫书几岁，但和卫书上学都早，去年高考结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开卫家，搬出去住，那个时候卫书也还跟他妈妈在一起生活，谁也没想到会以现在这种局面重新“团聚”。

    从出事后到现在的这两个多月里，只有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医生说服过卫钟林对卫书采取比较温和的心理干预治疗，可随着这些闲言碎语的发酵，卫钟林的耐心很快就消失殆尽了，他不仅强迫卫书从早到晚的配合治疗，也逼着医生用最极端的方式保证卫书的情绪稳定，这样的治疗方式想想也知道不可能会有好的效果。

    卫书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不是睡觉就是坐着发呆，最开始还能正常交流的，可现在不论跟他说什么，他也只是呆呆地看着你，没有任何回应，除了故意刺激他之外，卫书都不肯说一句话，当然，正常来说没有人会去那么做的。

    可卫钟林偏偏就是不正常的那一个。

    卫钟林认为只要有反应那就是好转的开始，他发现红色可以刺激到卫书，他就故意不停地让卫书看，甚至专门腾出来一间房间换上红窗帘，铺上红色地毯，把卫书单独锁在里面整整一天，任由卫书在里面如何地哭喊求救，卫钟林都不许任何人开门，卫书在里面一阵儿撕心裂肺一阵儿静默沉寂，直到最后那阵平静维持的时间太久，卫钟林才意识到不对劲。

    打开门卫书脸色惨白地倒在地上，两双手十个手指不知道是卫书自己扣的，还是撕扯窗帘和地板时造成的伤口，血淋淋的看得人心悸，身上更是磕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等卫书再醒来，不要说是红色，凡是带色儿的卫书见了都开始怕了，医生说这是因为过度刺激造成的色彩识别障碍，所以可能在卫书眼里所有的颜色都只剩红色。起码那次之后大家都以为卫钟林会因此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离谱，可现实却总不如人愿。

    卫书从小体质就不大好，肠胃更是脆弱得“出众”，事情发生之后，卫书就再也吃不得荤腥，甚至连闻到都直犯恶心，卫钟林倒好，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奇思妙想”，非要以身作则，顿顿大鱼大肉，营养均衡的事姑且不谈，最后连卫钟林自己都吃得难受，更何况是卫书了。

    每天不停地呕吐和反胃，导致卫书的咽喉发炎，更没有说话的欲望。除了咽喉，卫书的肠胃状况也越来越差。而发生一切也不过用了一个月，等李彦宇放寒假回来再见到卫书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今天这个样子了，关于卫钟林做过的这些事，李彦宇一概不知，更没有人会告诉他。

    李彦宇挂了于诗浓的电话后，站在卫书的门口望了卫书许久，看他就那么安静的躺着，好像在李彦宇的记忆里卫书从小就是这样，不哭不闹总是一副要好好讲理的模样，生气了委屈了也只是撇着嘴跟李彦宇说“这样不好”，实在生气的话就会讲“这样真的很不好”，想起这些李彦宇脸上竟浮现出笑意，可又想到卫书刚刚的样子，李彦宇的笑意也就瞬间消失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卫书会变成这样，出事的时候还是李彦宇发现的，那个时候李彦宇和卫书说话，卫书还会抬头看他，会回应他说的话，可现在李彦宇只是轻声唤卫书的名字都怕会吓到他。

    “那个”突然的声音将李彦宇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旁边站着的医生面色为难，但也实在是等不下去了，鼓了好大的勇气才敢跟李彦宇搭话，毕竟在医生看来身高192的李彦宇一身素黑，皱着眉站在那还是很有距离感的，看到李彦宇转过来看向自己，医生轻咳一声来缓解尴尬，接着迅速交待了李彦宇用药的注意事项后就立刻离开了，李彦宇也没再停留拎着药箱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次放假后，李彦宇没回自己的住处，而是重新住进了卫家。此刻入了夜，少了卫忆南的嬉笑玩闹，这家里更是静得了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