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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酒色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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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飞凰跟着李如槐,很快来到姐姐赵飞凤这里。两姐妹一见面,顿时泪如雨下,她们姐妹紧紧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这十多年积累起来的思念,如同暴雨过后的山洪一般,在这一刻尽情的释放。

    骨肉亲情是永远无法割舍的,无论在外面经历了多少苦难与委屈,这里永远都是最温暖的港湾。

    “妹妹,快请你来救救我的女儿怡人姑娘。”

    “光顾着我们的事情了!怡人姑娘在哪了?”

    “她就在内屋单独的床上躺着,身子比昨天虚弱了许多。”

    赵飞凰心疼的不得了,她赶紧去熬制汤药,来拯救怡人的性命。

    经过赵飞凰的治疗下,李怡人姑娘的病情逐渐好转起来。

    话分两头,这一日,潞王府里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他是跟着崔别古来到王府的。

    这人名叫雒于仁,祖籍是西安府泾阳县人。万历十一年考取进士,曾任肥乡县、清丰县知县,均有美政。今年年初刚刚入朝为官,职位是大理寺左评事。但见他中等身高,脸颊消瘦,眉梢向外上挑,眼睛炯炯有神,胡子稀疏,却很整洁。

    潞王赶紧将他迎到屋中,分宾主落座。红泥小火炉上,坐着一个精致的紫砂壶,里面盛满了新酿的桂花酒。壶口不断升腾着袅袅雾气,醇香四溢,弥漫在空气里,沁人心脾。酒桌上排满了热气腾腾的佳肴,让人忍不住垂涎欲滴。

    潞王请雒于仁千万不要客气,但雒于仁却开门见山地说道:

    “不知殿下盛情相邀,究竟所为何事啊?”

    朱翊镠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

    “别无大事,本王久仰雒大人美政之名,可惜一直无缘相识。今日相邀,只为了却心中的思慕之情啊!”

    “殿下谬赞了,入朝为官,本应心系百姓疾苦,下官也不过是尽了分内之事啊!”

    “大人不必过谦,想我大明自太祖立国,至今已有两百余年。可如今这朝堂之上,像雒大人这样勤政为民的父母官,已经越来越少了。”

    说到这里,朱翊镠眉头紧锁,深深的长叹了一口气。

    “殿下着实谬赞了!想我万历一朝,也不乏治世能臣啊!”

    “大人可知,谁人堪称当世之能臣?”

    “下官笨嘴拙舌,不敢妄言。”

    “欸,大人为官多年,见多识广,不妨试指一二。”

    “新郑高拱,先帝之师,可谓当世之能臣?”

    “高拱才略自许,负气凌人,安身立命尚且不能,算不上能臣。”

    “荆州张居正,除旧布新,可谓当世之能臣?”

    “居正独断而擅权,身死而名裂,也算不上能臣。”

    “苏州申时行,深得皇上信赖,可谓当世之能臣?”

    “时行擅揣圣意,谨小慎微,瞻前而顾后,更加算不上能臣。”

    “除此之外,下官实在不知啊!”

    “如今这朝堂之上,敢于针砭时弊,不畏强权,为民谋利的能臣,唯有雒评事一人而已。”

    雒于仁心中一惊,手中的筷子差点就要掉落了,他借着三分酒气,愤愤不平地说道:

    “可如今朝臣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就算下官怀有一腔抱负,又能如何实现呢?”

    “当今皇上正值壮年,却频频假托头晕眼黑,心满肋涨,饮食少思,寝不成寐,身体尚软为由,据不上朝。如今民意不可上达,圣意不可泽民,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也!”

    雒于仁捶胸顿足的说道:

    “是啊,是啊。下官对此也是深感忧虑啊!”

    潞王朱翊镠看到雒于仁满脸报国无门的悲伤,紧接着说道:

    “本王这里有道劝诫皇上的折子,只是言辞犀利,不知雒大人敢否上奏皇上?”

    说到这里,朱翊镠便从腰间取出一封早就写好的奏折,递交到雒于仁手上。雒于仁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

    酒色财气四箴疏

    《酒箴》:耽彼曲蘖,昕夕不辍,心志内懵,威仪外缺。神禹疏仪,夏治兴隆。进药陛下,酿醑勿祟。

    《色箴》:艳彼妖姬,寝兴在侧,启宠纳侮,争妍误国。成汤不迩,享有遐寿。进药陛下,内嬖勿厚。

    《财箴》:竞彼锣镣,锱铢必尽,公帑称盈,私家悬罄。武散鹿台,八百归心;隋炀剥利,天命难湛。进药陛下,贷贿勿侵。

    《气箴》:逞彼忿怒,恣睢任情,法尚操切,政戾公平。虞舜温恭,和以致祥;秦皇暴戾,群怨孔彰。进药陛下,旧怨勿藏。

    皇上之恙,病在酒色财气也。夫纵酒则溃胃,好色则耗精,贪财则乱神,尚气则损肝。

    以皇上八珍在御,宜思德将无醉也,何日饮不足,继之长夜。甚则沉醉之后,持刀弄枪。

    以皇上妃嫔在侧,宜思戒之在色也。夫何幸十俊以开骗门,溺爱郑氏,储位应建而未建。其病在恋色者也。

    以皇上富有四海,宜思慎乃捡德也。夫何取银动至几十万两,索潞绸动至几千匹,略不知节。甚或拷索宦官,得银则喜,无银则怒而加杖。皇上无宜自解,何以信天下,而服沂之心耶!此其病在贪财也。

    以皇上不怒而威畏,宜思有忿速惩也。夫何今日杖宫女,明日杖宦官,彼诚有罪,置以法律,责之逐之可也,不必杖之累百,而不计其数,竟使毙于杖下。此其病在尚气也。

    皇上诚嗜酒矣,何以禁臣下之宴会;皇上诚贪财矣,何以惩臣下之饕餮;皇上诚尚气矣,何以劝臣下之和衷。

    雒于仁酣畅淋漓的看完了奏折,期间还频频点头称快。他激动地看着朱翊镠说道:

    “疏中所言,有理有据,大气磅礴,一气呵成,果然是文采斐然!文如尖刀,直入人心,这也正是下官心中所想之话啊!倘若皇上能戒去这酒色财气之嗜好,定然能还我大明一片朗朗乾坤!”

    “雒大人果然深明大义,急天下百姓之所急。倘若皇上能心系天下,雒大人定当首功一件啊!”

    “但如果皇上不仅不思改变,反而龙颜大怒又当如何呢?”

    “若真如此,就只能证明他忠奸不分,是非不明,也好成全了大人的忠义之举!如果大人因此而致仕,本王保证定当优待先生,终老无忧!”

    “此事本就是下官自愿的行为,殿下如不力邀,下官也会做出这等义举的!”

    “本王的承诺也是出自本心,还望大人不要相拒。”

    酒宴结束后,朱翊镠命崔别古取来纸笔,雒大人原样抄了一份,并署上自己姓名,很快就递交到宫里了。

    皇上朱翊钧每天都能收到数不清的奏疏,当他翻到《酒色财气四箴疏》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原本打算批完这本奏折就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的,但是没想到这篇奏折成功的激怒了他。

    一旁服侍的内臣王安,看到朱翊钧气得脸色都变了,吓得他赶紧躲得远远的,生怕皇上发飙起来连累到自己。

    朱翊钧知道朝中的那些言官的嘴上功夫了得,但敢这般斥责自己的,他雒于仁还真是当朝第一人啊!

    “这个顽冥不灵的雒于仁,你自己倒是痛快了,你又让朕的脸面往哪里搁呢?”

    他狠狠地将折子摔倒地上,嘴上还不住地骂骂咧咧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朱翊钧就迫不及待地召见一帮内阁大臣都来到自己这里,将昨日收到的奏疏那给内阁大臣们观看,并怒气冲冲的说道:

    “这个雒于仁,不过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左评事,竟然敢当众斥责朕是酒色财气之徒。他这般目无君上的行为,一定要加以严惩,以儆效尤!”

    但当内阁官员传阅完了这篇奏折,便集体变得沉默不语起来。平时一向喜欢揣度圣意的内阁首辅申时行,这时候也如同僵住了般,陷入了深思当中。

    因为申时行知道,这篇奏疏的字字句句都戳中了皇上的病根。事实上,皇上朱翊钧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他一有空闲,就跟后宫妃子们厮混在一起,日以继夜,夜以继日的纵情于酒色当中。为了支撑这些享受,朱翊钧又通过强征矿税等手段,来为自己的“小金库”敛财。同时,皇上早已习惯意气用事,喜怒无常。不是今日杖宫女,便是明日杖宦官,让周围的人个个都提心吊胆,内心惶惶,不可终日。

    这一次,申时行打心眼里并不愿意处置雒于仁。毕竟,《酒色财气四箴疏》说得太有道理了!万历皇帝长时间不处理朝政,已经在朝廷内外形成极坏的影响了。

    于是,申时行一反常态的极力为雒于仁辩护:

    力劝万历皇帝不要将《酒色财气四箴疏》发出去,以免外人信以为真,

    “皇上,此疏万万不可发到朝堂之上,以免外人信以为真。愿皇上宽宏大量,姑且饶过他的这次狂妄直言,臣等即传谕到大理寺寺卿,令雒于仁辞去左评事之职位即可。”

    朱翊钧昨夜想了一宿也没有想出来更高明的招数,只好同意了申时行的建议。于是他将《酒色财气四箴疏》留中不发,对这件事进行冷处理。

    皇上的口谕很快就传到了大理寺这里。雒于仁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因此他显得一点儿也不惊慌。内阁首辅申时行又极力安慰雒于仁道:

    “本来皇上龙颜大怒,要我等速速惩办你的狂妄之言。还好老夫出言劝解,直说责令你雒大人辞官归田,即可既往不咎。”

    雒于仁哀声长叹道:

    “我原本还有那么一丝信心,希望能看到皇上能勤政爱民。看来是我期望太高了。”

    “大人本来所讲之事都是实情,但皇上染疾在身也是事实。皇上的心也是肉长的,你这般直言顶撞,皇上也会发火的。但等到皇上龙体痊愈,老夫再来接替雒大人的棒子,继续向皇上进言,以完成大人的宏愿。不过眼下,雒大人如果能主动写下一封辞呈,及挽回了大人的尊严,又给足了皇上的颜面,岂不两全其美?”

    “首辅大人果然精明,下官除了佩服,还是佩服。但大人做事总是瞻前顾后,首鼠两端,果然与潞王所言丝毫不差。”

    “嗨,大人不知伴君如虎的道理,前任首辅张居正、张四维的下场历历在目,老夫处处小心,不过是为了能让皇上能有一个慢慢接受得过程。操之过急,反而适得其反。”

    “下官就是缺少大人的好脾气。”

    “等皇上明白了大人的苦衷,老夫定当再次极力举荐大人。”

    “多谢大人的美意,下官已经无心留恋这官场了,只想做个寄情山水的闲散之人。”

    说完,雒于仁便拿起毛笔,一挥而就,将沾满湿漉漉墨迹的辞呈递交到申时行手里,当天就离开了大理寺,收拾好行囊,回乡去了。

    申时行将雒于仁的辞呈递交给皇上,朱翊钧当即就给予批准,将他罢为平民。

    雒于仁离开了,但是他这千古一骂,足以让自己青史留名。

    潞王朱翊镠最后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他差左长史崔别古每年桂花飘香的季节,都要给他送去一份慰问金。雒于仁原本极力推辞,但是现实生活又不得不让他低头,他也终于欣然接受了。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后来万历皇帝的孙子、明熹宗朱由校终于将雒于仁追赠为光禄寺少卿。这也许是给在天之灵的雒于仁,最好的慰藉吧。

    实话实说,酒色财气本身并无过错,过错的是对待酒色财气的人拥有什么样的心态。酒色财气,作为红尘四欲,对人的影响无处不在。千百年来,无数的文人骚客都从各自的角度来解释它们,其中最有特色的莫过于这首《酒色财气歌》: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

    财是下山猛虎,气是惹祸根苗。

    看来四字有害,不如一笔勾销。

    无酒不成礼仪,无色路断人稀。

    无财世路难行,无气倒被人欺。

    看来四字有用,劝君量体裁衣。

    然而,身为皇帝的朱翊钧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至于说能否以身作则就另当别论了。

    一个敢于直接数落皇上酒色财气的人离开了京城,然而朱翊钧的烦恼并没因此而减少一分;相反,还有更多效仿的死谏之士,正在前赴后继的走上前台,给本已混乱不堪的场面更增添了诸多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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