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九慈宫（六）
这下子不用解释，白云溪也知道叶倾城是男人这个事实。就在白云溪准备提出这局为平局的前一瞬间，刚才一直低头摆弄东西的叶倾城抬头，向白云溪发出怨念极深的眼神，差点儿没把他吓跑。
“叶公子？”白云溪试探性的一问。
叶倾城突然暴起，实力随怒火瞬间升了几个阶。他不由分说地挥剑，向白云溪砍来，白云溪慌得乱窜。
一追一逃，再逃再追。
等双方都没力气跑了，才停了下来。
白云溪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说：“我、我认输了。是兄弟就别砍我，是姐妹就爱护我。”
叶倾城也快走不动了，他用倾覆剑当拐杖使：“哼，你才不是我姐妹呢，也不是我兄弟。你别认输，确实是我输了。等我有力气了，就把赌注交给你。”
原来白云溪当初的赌注是：赢了就让叶倾城教他化妆，男式女式的都要。
沿着江边路过九慈宫后厨，一直走到鹊恋桥。一个早上，沈迎霜都没瞧见白云溪衣角半分。
快到下午，沈迎霜转身决定去乐舞节大舞台看看。
不知道自己挂的莲花灯和纱绸有没有好好挂着。
踏入大舞台那一刻，沈迎霜是失望的。莲花灯全部掉在地上，有些红色纱绸一半掉在地上。
他默默走到一个莲花灯面前，俯身将它拾起。御着三秋剑，沈迎霜又开始挂起来。
沈迎霜越想越不对劲，打算这次一定要盯着看，看看有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把他辛苦挂的装饰都打掉。
挂完莲花灯和纱绸的沈迎霜躲在红色纱绸后面，不断环视上面挂着的几个莲花灯。
过了一阵子，韩可祺和风弄荷出现在眼前。乐舞节快到了，通常练习好乐舞节表演节目的女冠们都会到正式表演的大舞台彩排一番。
沈迎霜不断上下观察，上面的莲花灯好好的，下面，女冠们陆续到来，在彩排各自的表演曲目。
看来不是她们。
最后来的是杨歌和楚娥他们俩，也没有问题。哎，不对。最左边的花灯好像动了一下。
沈迎霜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发现只是风吹灯动。风吹过，莲花灯就会晃动，会不会是有时风太大就吹掉了呢？
沈迎霜心里冒出这样子的想法后，最右边的莲花灯发出一声咚。它掉了下来。
他看着落地的莲花灯，准备出去捡起来的时候。视线上方有一样东西移动着。抬头一看，差点叫了出来。
这是一把与寻常琵琶没什么区别的琵琶，除了会动。
沈迎霜决定还是看着这把琵琶精把莲花灯打落，再冲上去抓住它。
暂时被命名为琵琶精的会动琵琶移到第二个莲花灯面前，拉动它的丝弦，噔。
这个声音与在下面彩排的演奏声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个音，女冠们和沈迎霜只会以为是其他彩排的人发出的声音，一般不会在意。
沈迎霜看到它打落第三个莲花灯的那一瞬间，冲出去抓住它。
第一下没抓到，沈迎霜十分可惜。看着它跳到地面上，他跟着一跃，也没抓到。
沈迎霜起身走两步，想找出琵琶精的所在地。可没想到被脚下的红纱绊住脚，一扯动，红纱就掉下来，整个盖住他。
他视线被蒙上一层红色，耳边听到一声“就你了”的声音。是杨歌的声音，然后是一群女人的附和声。
沈迎霜想把头上的红纱拿开，拉了好几下都没有成功。他隐约看见有个女冠打算帮他揭开红纱，也就定定站在那里等。
杨歌和楚娥拿着这次乐舞节大赛第一名的人可以穿的乐舞霓裳，来到大舞台。练一次他们的《娥歌》后，杨歌便招呼大家前来欣赏这件乐舞霓裳。
杨歌拿起这件层层叠叠的乐舞霓裳。这次的图案以九慈宫的鹊恋桥为主。鹊恋桥上有很多喜鹊。喜鹊身姿不一，有飞翔着的，有站在桥上扑腾翅膀的，有梳理羽毛的，也有呆呆站着的。鹊桥上有一对男女，互相向对方张开双臂，好似要拥抱。
“杨哥哥我要看侧面。”心怡说。
池东则说：“杨道长，我要看后面。”
杨歌一会儿把衣服转到侧面，一会儿又转到后面，忙得手慌脚乱的。此时，叶倾城提议：“要不找个人穿来看？”
众女冠纷纷表达赞同。此乐舞霓裳是按体型最大的人制作的，这个人就是叶倾城。这样，方便体格大的人穿，也方便改。大家先看看杨歌，再看看叶倾城。可叶倾城表示自己也想看看效果，因而不打算试穿。
就在大家开始沉默的同时，咻咻，身后传来东西摔倒的声音。大家回头看的时候，发现有一位身材和叶倾城差不多的人在红纱下拉拉扯扯，想把头上的红纱给扯掉。
叶倾城大概认出是谁，于是走上前去。就在叶倾城的手要抓住红纱的时候，白云溪抓住了叶倾城的手，示意让他来。
沈迎霜以为自己终于要挣脱这红纱，没想到被一个和白云溪身型相当的人阻止了。来人很是谨慎，伸出的手停在空中好一会儿了，才继续伸向他。
“你到底行不行啊？”沈迎霜这会儿也不耐烦了，“我急着要去抓琵琶精。”
“哪儿来的琵琶精？我看你就是那只妖精。我行不行？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白云溪这时没有犹豫，径直揭开红纱。
“一拜天地！”身后传来紫香芹唯恐不乱的声音。
揭开红纱后，白沈俩人互视了一下，然后共同回头看了紫香芹一眼。就在白云溪刚回头的时候，沈迎霜重重的把白云溪的头摁了下去：“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你还想逗我？”
接着沈迎霜错身走掉了，一边走，一边把身上的红纱掀掉。沿着楼梯，他上了二楼。
二楼、三楼都是中空的，到时候观众可以围在这里看大舞台。
沈迎霜环视了一圈，发现了那只看起来像普通琵琶的琵琶精。他站在这只琵琶精面前，俯视了一会儿。就在琵琶精以为他会走开的时候，忽地被一把抓起来：“救命救命啊。”
意识到自己发出声音的琵琶精，闭上嘴，惶恐的看着沈迎霜。沈迎霜快速从玉兰纳戒拿出现型符咒，拍在琵琶精的脑门儿上。
琵琶精不动了，掉下一张失效的符纸。
居然是成精符纸。这么低级的符咒却把沈迎霜耍得团团转。
在二楼的沈迎霜没发现，一楼其中一个女冠脸色一慌。
沈迎霜拿起这张符纸细细端详，符咒上的笔画相对清秀，绝对是九慈宫一个女冠写的。可他到底要找谁问才好呢？
沈迎霜默默把符纸藏了起来，才听见下面一楼的女冠们一直在喊他。
他下了楼，同意试穿这件乐舞霓裳。可谁负责帮他换衣呢？她们都是女子。白云溪拉着叶倾城的袖子表示：“我们来帮忙把。”
大舞台后方是一间间隔间和一个个梳妆台，方便表演的人换衣服和化妆。
沈迎霜本来想自己穿的，可惜这衣服实在是太繁琐了。无奈，只好把白云溪叫了进来。
看到一脸坏笑的白云溪，沈迎霜心中暗叫不好。
他不会趁机乱摸我吧？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哦。
沈迎霜拖着松松垮垮的衣服，后退了一步，没想到竟靠在了墙上。这换衣的地方真是小。他只好开口：“就帮忙穿衣服，你别乱来。”
“什么叫乱来？”白云溪一手撑墙，抬起沈迎霜的下巴，坏笑。
沈迎霜沉眸，快速思考起来。
要是我说“你敢脱我的，我也脱你的”，到时候被叶女冠不小心看到两个男人脱光衣服，好像不太好。还会弄皱她们的乐舞霓裳，好像也不太好。怎么办呢？
“三个人一起来。”沈迎霜说完，脸红得没脸见人了。扒开白云溪的手，他低头不语。
叶女冠，我对不起你。
“哦，我正有此意。反正我俩也不会穿这衣服，让倾城进来帮我们好了。”沈迎霜没想到白云溪会这样子回，慌了。
“倾城，进来帮个忙。”
“叶姑娘别进来。”
俩人异口同声的说。
白云溪补了一句：“我们都不会穿。”
外面的光慢慢透了进来，沈迎霜心想：完了完了，我的清白……
“倾城是男的。”白云溪又补了一句，“不过你别和芮梨她们说。”
“啊？”沈迎霜的脑袋瓜像被叶倾城用倾覆剑使雷劈了一样，半天缓不过来。
在这个期间，叶倾城帮他穿好乐舞霓裳，白云溪则在他脸上练习新学的化妆术。
白云溪心里默念叶倾城教他的化妆秘诀之一，化淡一点比浓一点好，淡淡淡淡。
沈迎霜化完一个新式女妆后，走到一面落地镜前，打量一番。
还好，不是浓妆艳抹款式的妆。
等叶倾城过来看的时候，反应过来的白云溪和看到成果的叶倾城都惊呆了。叶倾城问：“你化的女妆？”
他们三人在里面磨叽了半天，外面的姑娘们早已不耐烦了，催促的话语不绝于耳。
“算了，到时候是女人穿的可能性比较大。你就这样出去吧。”叶倾城帮沈迎霜提起后面的裙摆，说。
想起之前沈迎霜穿这种拖地的衣服容易摔倒，白云溪便牵着他的手。沈迎霜瞥了白云溪一眼，也任由白云溪牵着自己了。
门启，迎风飘来桂花香，照日裙裾夜色满。口上珊瑚待采撷，颊里桃红堪摘得。秀色若可食，真可疗饥矣。
众人都说这一年的乐舞霓裳特好看。
韩可祺笑眯眯地对沈迎霜说：“美人儿，笑一个。”
“对对，美人不笑都不好看啦。”风弄荷难得和韩可祺有一样儿的想法。
白云溪右手牵着沈迎霜的手，左手轻拍其手背，同时头凑过去，说：“沈美人，笑一个呗？”
沈迎霜心里百般不愿，拘谨一笑。笑完后，脸比刚才更红了，还好白云溪扫胭脂时手没下重。
紫香芹看了沈迎霜一眼，在背后观察笑在一起的韩可祺和风弄荷，顿生一计：“沈哥哥，你觉得哪个姐姐穿这身乐舞霓裳好看呀？可不许说谁穿都漂亮哦。”
沈迎霜觉得紫香芹嘟着嘴唇叉起腰的样子很可爱，想逗一逗她。他自信地说：“那当然是我沈美人啦。话说当年，修仙界美人榜上，第一美人出嫁后，这个第一名就空了出来。当初有人提议，要不把第二升到第一，第三提到第二，依次往前提。可是呢……”
沈迎霜发现女冠们一脸惊讶的眼神，眉飞色舞，继续说：“也有人提议，这个榜上写的是美人榜，又不是美女榜，要不让沈某去坐这第一美人的位置？建议一提出，当时很多人赞同，可不知后来怎么的，就不了了之。”
他看女冠们听得入神，还差不多信了的样子，笑逐颜开：“真是可惜呀。如今美男榜第一的位置空悬。我要是当年成为第一美人，再加上这个第一美男，我就是修仙界第一美。”
白云溪看女冠们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赶紧用牵他的手抓紧一点，示意他别再吹了。
把衣服换回来的沈迎霜，出门来到大舞台的第一反应就是仰视四周，莲花灯有没有挂好？纱绸呢？
沈迎霜本以为解决了琵琶精后，他布置的所有东西都会安然无恙地乖乖待着。没想到，最右边的莲花灯掉了一个，倒数第二个莲花灯还有一个身影若隐若现。
他想着这可能是第二只琵琶精，于是轻功一跃，来到二楼。
是绣球？沈迎霜疑惑。
绣球打翻莲花灯，回头看一眼，发现追上来的沈迎霜，它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小猫咪身材娇小，身手敏捷，上蹿下跳的，发现沈迎霜没追上的时候，还会停下来看他一眼。
后来，绣球被沈迎霜抓住后，风弄荷关了它几天，直到乐舞节结束。
至于今天一整天都没出现的白芮梨和辉乐，她们在数杨歌的聘礼。话说那天杨歌便把聘礼交给白芮梨。杨歌深知她定会好好保管，一个子儿都不会丢，放得安心。
白芮梨花了整整一天，拿着聘礼对数的本子，把好几个宝箱装的聘礼，从头到尾数了一遍。数目没错，她才安心睡觉。
而辉乐也陪她数了一天，笑她：“要是哪天你嫁了，成亲当晚是不是就数聘礼数通宵？”
晚上，沈迎霜提着两瓶桂花酿，敲了敲白云溪的房门。
白云溪刚脱下发冠，但还是给沈迎霜开了门：“何事？那么晚了，难不成天下第一美人要对我投怀送抱？”
“你想多了。”沈迎霜顺手帮白云溪理一理发，“不是说要赏月吗？今晚月色真好，不如和我一醉方休？”
“哇，有人放烟花。师父你看。”于澜倾指着空中绽放着为数不多的几朵大烟花。
安广颜陪徒弟看了一会儿，从烟花盛开到融入漆黑天空之中。回头，他看到一个小摊上正卖着宣纸裁制的灯笼。再回头，他就把一个小狗模样的灯笼塞进徒弟手中。
于澜倾察觉手中被塞入一样东西，低头后，脸上的笑容和空中盛放过的烟花一样灿烂。
夜色将青空色的天染上一层墨，墨蓝的天空中点缀着数不清的星。一闪一闪的星星被十五过后没多久的浓浓月色，遮了一大半。
沈迎霜拉着白云溪，安全地爬上蝶言楼的屋檐上。
一抔月色，拂过九慈宫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也爬到白沈俩人身上。
坐稳后，沈迎霜拿起一瓶桂花酿，递到白云溪面前。
白云溪打开后一闻：“好香的桂花味儿。不过嘛，我还是喜欢你身上的。”
这话儿听得沈迎霜心里发毛：“用嘴喝美酒，用鼻闻酒香，用眼赏月亮，眼睛别乱看。”
没想到白云溪把身子挨了过来：“你好看得紧，我就喜欢看你。”
他说完，迅速倒上一杯，喝上一口甘甜醇美的酒，抬头假装赏月。
一朵云飘过，正好遮住半个月亮，月色朦胧。
“你看，月亮也不想让我看。我只能看你了。”白云溪指月为证。
互相敬了一下，又各自喝了几口。
沈迎霜举杯，月光落入杯中，与酒一起，被他喝下。他问：“今天的事，你去问叶倾城了，为何？”
白云溪摇晃杯中美酒：“我看过叶倾城的字，潇洒多姿。”说到这，他偏头一顾，继续说道，“字迹不符。并且，从我对他的观察和切磋来看，他为人端正可信。于是我就交给他了。”
几杯下肚，白云溪身子一阵暖，他抓着散发酒香和桂花香的酒瓶，问：“话说你能喝多少？以前没怎么看你喝。”
“嗯？我以前最多喝两杯，也不知自己酒量如何。感觉现在没醉吧？”沈迎霜随意地晃动酒瓶。
白云溪哈哈一笑：“通常说自己没醉的人，都是醉了的。你别喝了，酒瓶给我。”
云移月走，明月的银辉追逐着那朵云，想给它镶上光晕。
屋檐上，白云溪已经成功夺得沈迎霜的酒瓶，仰头一倒，没想到瓶中酒已空，嘀咕一句：“还说没醉，都快不省人事了。”
才刚说完，沈迎霜就靠在白云溪身上，应该是睡过去了。
察觉到的白云溪侧头一顾，回头把手中佳酿一饮而尽：“皎月之下酒一瓶，醉酒迎霜桃红面，应烦郎君扶。”
“迎霜，咱们走咯。”白云溪把酒瓶收好，一把抄起怀中的沈迎霜，抱起来。
迎着月光，白云溪笑着把沈迎霜抱回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