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白螭（3）
——广寒宫。
身穿霓裳的嫦娥仙子袅袅而行，怀中抱着胖嘟嘟的玉兔。
玉兔浑身雪白，无一根杂毛，双耳耷拉着，双眼微眯，正在努力的打瞌睡，完全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嫦娥身后，一个身影鬼鬼祟祟一路跟来，半天不吱声。
——这死相！恼死个人了！
嫦娥转过身，丹凤眼死死盯着一路跟来的老头，一脸懊恼之色。
老头白发三千流泻肩头后背，白色道袍一尘不染，广袖无风自起，飘飘然童颜鹤发道骨仙风。
如果没了那一双骨碌乱转的目光，时不时还透露出一丝猥琐，就这一副好皮囊，老头算得上是活脱脱的老神仙一枚。
——老头还真是神仙，乃太上老君是也！
看见被仙子发现了，老头躲无可躲，太上老君只得硬着头皮干咳几声，身子微微倾了倾：
“见过嫦娥仙子，”
“唔，原来是老君上仙啊，不知是哪阵风把您给吹到我广寒宫来了？您可是稀客啊！”
嫦娥似恼非恼，说话间眼波流动媚眼如丝，说到稀客时，贝齿轻轻咬住朱唇，凤眼晶莹隐现，一副幽怨委屈的模样。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真的是要了老命了！太上老君哪受得了仙子这般折磨，闪躲的眼神东张西望，不敢跟嫦娥仙子直视，干咽了一口说道：
“咳咳，最近不是瞎忙嘛，所以没时间来陪仙子说说话，不过我这心里……对仙子可是，可是挂念的紧……”
“——噗嗤……”
嫦娥仙子轻笑出声，看着老君东张西望一副做贼的模样，使劲剜了老君一眼，一丝红云爬上了粉面。
“内个，仙子近来可好否？”
“就那样呗！除了玉兔陪着我，这偌大的广寒宫就我一个人，除了孤独，还是孤独，你说好不好？”
——真是哪壶不开开哪门！
太上老君都恼自己了，话说一大把年纪了，为毛每次总是把天聊个稀碎！
“咳咳咳……许久不见，仙子你还别说，你怀中这玉兔，貌似又肥硕了不少？”
“那又怎样？”
“哪天仙子有空，咱把它给红烧了，可好？”
“——什么？”
“咳咳，仙子不喜欢？清蒸也行……”
“你……”
“要不，黄焖也可以，我的厨艺一向不错……”
看着仙子要吃人的眼神，太上老君忍不住抽了自己一个大鼻兜。
——姥姥的！这话题还不如不换呢，看看自己聊的啥？怎么看到兔子就想到吃呢？这小东西可是陪伴仙子多年的小伙伴！
自己这天杀的脑回路简直清奇的变态，完全就是杀人诛心再加见血封喉。
仙子怀中躺枪的玉兔翻了翻微眯的大眼睛，顺便甩了一个鄙视的眼神给太上老君。
招谁惹谁了？无缘无故怎么把我给扯进去了！这老头也一把年纪了，拜托！不会撩就别硬撩，看吧，每次都戳人肺管子上去了不是？
仙子怀中的兔子微微扬了扬小爪，然后眯眼继续打瞌睡。老君不但读懂了玉兔眼里的鄙视，貌似还看到这小家伙跟他比划了一个手势——
这兔子伸一个手指是什么意思？难道它喜欢用一根棍子穿起来——碳烤？
“说吧，来我广寒宫所为何事？如果没别的事，就请上仙回吧，”
原来有的人的嘴只能用来吃东西，不配用来讲话。嫦娥仙子贝齿紧咬，恨声下了逐客令。
难道我是会吃人的母老虎吗？谁不知道我嫦娥貌美三界？为什么每次面对都是让人尴尬的社死现场？
“咳咳……今日拜访仙子，是因为需要广寒宫的桂枝做一味药引，特来求仙子赏赐一些……”
“……没有！”
嫦娥一口回绝，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这让老君一时怔怔发呆不知所措。
我去！事情不是这样的！怎么一开口总是跟设计好的跑偏了了呢？太上老君咬了咬牙，今天这张老脸不要了，豁出去了！
“其实……我来找仙子，是因为前几日开炉了，出了几颗驻颜丹，所以今日特来送给仙子……”
“真的？”
女人爱自己的容貌，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嫦娥大喜过望，太上老君八卦炉炼制的驻颜丹，那可是保养皮肤的高档货，不是什么人都能弄得到。
至于刚才刀刀致命的尬聊，仙子一秒钟就丢脑后了。能拥有这种神品的驻颜丹，对于一个爱美的女人来说，再大的细节都可以不必计较。
“我怎敢欺骗仙子，”
“哼！谁知道是不是给了别的仙子？也许是剩下的没人要，才会想到我这广寒宫的可怜人儿……”
“仙子哪里话！这驻颜丹就那么几颗，我偷偷留着给仙子，今个儿特意给仙子送来，”
老头一副委屈吧啦的样子，而仙子看着老君手里的驻颜丹，芳心虽已沦陷溃败，却依然努力抗拒。
“是吗？哼！我不信……”
太上老君急得恨不得赌咒发誓，连忙拉着仙子的衣袖说道：
“仙子难道还不知我心吗？最近不见仙子芳颜，我这心里着实想念得紧……”
“哼！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仙子盯着驻颜丹不为所动，只是抗拒的味道里多了一丝…欲迎还拒？
“仙子请放心，我所说之言比珍珠还真！这几颗驻颜丹，还请仙子赏脸收下，当然，桂枝的话，也要跟仙子讨一点……”
看到老君说的情真意切，嫦娥便半推半就的伸手接过，顺手在老头腰间狠狠拧了一下。
“——嘶！疼煞我也！仙子好狠的心呐……”
老头一面用手揉着腰间，一面手指在仙子玉臂上微不可察的划拉了两下，然后又东张西望一番，好像怕被谁跳出来逮着一般。
“——死相！每次都是毛手毛脚的，小心让人看见……”
“仙子这里哪有人？”
“嘻嘻，不是还有只兔子吗？”
“这兔子难不成会说话？”
“兔子虽然不会说话，但惹急了可是会咬人的……”
“仙子放心好了，兔子已经睡着了，话说仙子这皮肤保养的真好……”
“你这爪子给我老实点，瞧你那死相……”
——吵死人了，还让不让兔睡觉了？
这死老头，每次都尬聊半天，然后就不正经了，一把年纪了，就喜欢图个口花花。
仙子把怀中的玉兔往地上随意一扔，兔子伸出手微微一勾，太上老君腰间的一块玉佩，无声无息的被兔子顺在手里……
孤独的广寒宫，孤独的桂树，还有一只孤独的兔子。
兔子丢下手中的药杵，出神的盯着远方，貌似默默叹了一口气。
“兔子，要不咱出去……玩玩？”
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
兔子揉捏着手中的玉佩，这一次，兔子不再像以往那样摇头拒绝……
——————
对于瓢十三的慷慨大方，白螭表示万分感谢，并且当场送了一片龙鳞给瓢十三，还细细嘱托一番。
不用说，瓢十三用一顿饭换来了龙族白螭的友谊，这一顿饭，虽然花费了不少，但是——值！
想起自己去结账时心疼的直抹眼泪，瓢十三一阵心虚，还好没有别人看见，否则丢人就丢大发了。
请客吃饭能把做东的请哭了，毕竟不多见。
现在的瓢十三很开心，满脸的雀斑在脸上跳个不停。当然，更开心的是白螭，因为他不但白吃白喝，甚至还白拿。
一行人出了食为天，跟着手拎两罐玉冰烧的白螭沿着江边走去。
白螭要去祭拜一位故人，既然大家已经是朋友了，那就顺便拜一拜。
西子湖畔跟长婴一战，白螭虽然胜了，但却被糟老头子给封印了。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最终失去自由的白螭落在了玉兔手里。
天庭不正经的那位，和广寒宫不正经的那位，时不时的眉来眼去摸摸抓抓，长此以往，纯洁如玉兔的玉兔——
——也特喵的变得不纯洁了！
所以说，有些东西是潜移默化的，无论仁义礼智还是思想道德，都要从娃娃抓起。
玉兔思春了！或者说玉兔动了红尘之念了。
所以等到玉佩里的白螭再次蛊惑时，玉兔终于点头同意。
白螭带她下界，而白螭得到的回报是，能够短时间脱离玉佩的封印。
人只有失去自由的时候，才懂得自由的可贵，这一点，白螭深有体会。
一龙一兔在人世间悠悠几十载，最终兔子把玉佩送给了那个男人，留下白螭独自回了广寒宫。
玉兔说，天庭虽好，可太冷清了，毕竟少了人世间的烟火气。
——留在这里嘈杂的人世间，其实也挺好……
——————
一行人跟着白螭兜兜转转，白螭貌似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在白螭的眼里，虽然离去多年，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虫一鸟，仿佛都像昨天看到一样，陌生而又熟悉。
——可惜斯人已去，不见君归……
老倔头爱诗词歌赋，还爱美食和美酒，但他这一生最爱的，还是他念念不忘一生都放不下的国家。
老倔头，小白来了，带着酒来了了。虽然比你的桂花酿差了点，但这玉冰烧我替你尝过了，还凑合。
汨罗江畔，白螭举起一罐玉冰烧，缓缓把酒水倒入奔腾而去的江水里。
祝七七四人肃穆而立，只有瓢十三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
“你是在找我这位故友的坟茔吗，不用找了，根本没有，”
白螭饮了一口酒，眼睛注视着奔流不息的江水，幽幽说道：
“他在这汨罗江里……”
书生很应景的用小木棍在地上变出一片黄的白的菊花，看来白螭的故友很可能是落水去世的。
“哦，难道你的那位故友是不慎落水而亡的？”
“不是，我的这位故友是江边长大的孩子，熟知水性，”
祝七七甩了甩短发，她很清楚，长时间生活在水边的人，几乎很少有人会溺水的
“我听说江边长大的孩子，就算抱个石头跳下水里，也不会被淹死，”
白螭脸上浮现一丝痛楚，沉默半晌，颤抖的声音微不可察：
“我的这个故友，当年就是抱着石头跳下汨罗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