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应声（3）
出了徐家大院，东行不到半里，就是阿莫家。
祝七七四人来到阿莫家，阿莫正在给瞎眼的老娘喂饭。
老太太半靠在用柴块搭成的床上，柴块用干草铺垫，上面垫了一张草席，老太太身上是一张棉絮到处露出来的被子。
离老太太不到两尺的地方，躺着脚上受了伤的麻子老爹。老头脚上的伤口虽然没有伤及筋骨，也被瓢十三及时处理过，但至少半月以内是下不了水的。
阿莫手里端着一个缺口瓷碗，用勺子小心的把玉米糊糊喂进老太太的嘴里，喂过几口之后，再把一截咸菜干放进老太太的嘴里，让她慢慢咀嚼。
半个时辰过后，碗里的玉米糊糊总算喂完，阿莫把老太太的嘴角擦拭干净，又用同样的方式喂麻子老爹。
一通忙活下来，整个过程阿莫都是沉默不语，神情专注而认真，没有显露出一丝不耐烦。
阿莫拿着碗，嘴唇动了动，跟四人点点头，然后低头进了隔壁厨房。
祝七七从一进门就看得出来，阿莫家不是一般的穷，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就是一种奢望。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仅仅能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两间摇摇欲坠的茅草房，风从四面墙壁时不时放肆的来回游走。一间住着阿莫的爹娘，另一间既是厨房，也是阿莫的住所。
两间房中间就用几节草席隔了一下，祝七七分明看见，厨房里的阿莫把水放在煮玉米糊糊的锅来回涮了一下，然后倒进碗里，就着碗里的汤，低下头无声的吃着黑乎乎貌似野菜一样的东西。
——此刻，祝七七忍不住想叔耶了。
要是叔耶在就好了，使劲扯着他那大耳朵一阵猛甩，再不济这货也能凑合着给人家甩两袋白面馒头来。
祝七七眼光瞟到瓢十三身上，心里有了打算，这货平时大鱼大肉的，今天打一打他的秋风，应该不会遭雷劈吧？
祝七七鼻头一酸，低声问道：
“老爹，你们平时，就吃这个？”
麻子老爹呵呵憨笑：
“也不是全吃这个，平时撑船，顺便撒两网，也有鱼有虾，这几天不是没法下水嘛，竹筏也散了……”
麻子老爹说完，又看着四人尴尬的笑了笑。怎么说人家也是救命恩人，可家里实在太穷了，连凳子都没有一个，四位客人从进来到现在，都跟树桩子一样杵着。
祝七七牙一咬，不动声色的悄悄一脚踢在瓢十三的屁股上：
“——都怪你！”
“我怎么了？”被踢的瓢十三一头雾水。
“人家穷成这样，你还每天大鱼大肉，造孽！”
这样也能怪到我头上？瓢十三瘪了瘪嘴，最终忍了下来。
算了，跟女人讲道理，比把一头大象穿过针眼还难。要是能和女人把道理讲通了，那才造孽呢！
“真是不好意思，怠慢各位恩人，”瞎眼的阿莫娘摸摸索索起身：
“你们救了阿莫两父子，还给阿莫爹治疗腿伤，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阿莫，过来，给四位恩人磕个头，”
厨房里的阿莫走过来，跪在地上，给四人磕头，胖胖的万事知赶紧伸手拽起阿莫。
“使不得！使不得！咦……”
阿莫低着头，用力抽回被万事知握着的手，身体不自主的往后缩了缩，留下一脸惊愕的万事知。
“这孩子从小怕生，平时不爱说话，你们多包涵，”
麻子老爹见状赶紧解释，四人毫不在意，祝七七半蹲在麻子老爹床边。
“老爹，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来看看你的伤势，顺便打听一下河里那头怪物的情况，”
竹筏落水之后，麻子老爹父子俩被书生救了起来，特别是眼前这位短发女孩竟然飞身半空中，甩手间只见雷声电光一通砸，吃人的怪物都被打得落荒而逃。
听得祝七七说自己一行人是捉妖天师，麻子老爹更加肯定了眼前的四人绝非一般人。
麻子老爹是徐家川人，每天靠竹筏运送客人为生，虽然工作辛苦，但一家温饱也还算过得去。
十年前，也不知道那怪物从何而来，终日盘踞在河底，每年几乎都会出现兴风作浪，残害过往渡河的百姓。
徐家川的百姓也曾杀猪宰羊在河边祭拜祷告，然而河里的怪物依然跑出来伤人。
自从河里有了怪物，当地渡河的人越来越少了，麻子老爹的生计越来越难。只有不知情的外乡人，才敢乘坐麻子老爹的竹筏过河。
趁着祝七七跟麻子老爹了解情况的当儿，万事知独自来到了厨房，看着黑乎乎到处破败的墙壁，阿莫床角的一个罐子吸引了万事知的目光。
一个看不出来颜色的陶罐，黑不溜秋，罐身貌似雕刻着某种符文。
之所以引起万事知的目光，是这个不起眼的陶罐，让万事知没由来的浑身一颤，一股寒流由足底而生。
万事知胖胖的手伸出去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回头一看。
阿莫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静静的看着万事知，一动不动，眼里没了以往的慌乱，只有淡淡的冷意，如同陶罐透出来的冷意一般。
“这罐子，好奇特，是装蛐蛐儿的吗？”
没经过主人同意，就去动人家的东西，怎么说都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万事知适时缩回了手，看到阿莫不搭话，转身走出了厨房。
“老爹，情况我们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您放心，这怪物必须给除了去，这是我们捉妖天师的职责所在！您老安心养伤，这件事抱在我们身上。”
作为一只妖怪，不好好修炼也就罢了，竟然还如此残害百姓，既然让我祝七七碰上了，那活该它倒霉了。
“——我要去！”
阿莫走了过来，默默的站在祝七七的面前，神色淡然而从容。
“我要去！”阿莫再次说道。
“捉妖可不是闹着玩的，很危险的，”怎么捉妖，四人已经有了打算，此刻祝七七不想节外生枝。
“我要去！”阿莫抬起头，目光异常坚定。
“捉妖是我们的职责所以，你别闹好吗？好好照顾你的爹娘，”
“我要去！”自始自终，阿莫就是一句话，咬定不肯松口。
祝七七脸色有点不耐烦了，看年纪这阿莫也二十有余了，咋还像个小屁孩，来回就捣鼓这么一句话。
“恩人哪，要不就让他去吧？”
床上的阿莫娘轻声说道，‘’这孩子就是死脑筋，你们千万别怪他，他和那怪物有仇……"
“跟怪物有仇？”
“对，十年前，那怪物把一船人都打翻了，除了他爷俩儿，其余的都没了……”
老太太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接着说道：
“这孩子也是命大，被他爹捞起来浑身冰凉，没了生气，我爬到观音庙，跪着求了三天的菩萨，才把他的命给求了回来……”
麻子老爹适时说道：
“我了解这孩子，阿莫一直想除掉水里的怪物，所以这几年虽然坐竹筏的人越来越少，但他依然坚持做下去。带上他吧，至少他能帮你们撑竹筏。”
“我要去！”
“七七，就让他去吧，”
万事知开口说道，并且给了祝七七一个满含深意的眼神。
祝七七点点头，怪物既然在水里，大家当然不能站在岸上除妖，阿莫能撑竹筏把大家送到河中，确实需要这样一个人。
“好吧！你跟我们一起去。”
祝七七也不再废话，一脚把毫无防备的瓢十三踢到二老的跟前。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瓢十三瓢公子，一表人才家境殷实，是有名的大善人一个，听说你们家境贫寒，所以他哭着喊着要来接济你们一二……”
“我……我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瓢十三一脸懵逼，虽然本少爷不缺钱，也愿意为小七七花钱，可这种慷他人之慨，貌似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怎么没说，在徐家奶奶那里不就说好了吗？”
祝七七双眸圆睁，说到奶奶两个字时，几乎更是咬牙切齿的从嘴里蹦出来的。
小样儿！平时对老娘那甜言蜜语一阵一阵灌的海了去了，当着老娘的面儿装乖宝宝，背地里都不知道勾三搭四了多少妹子！
哼！别以为穿个马甲蹦哒出来，老娘就不认识你了吗？
——难道没人告诉你，出来混，迟早是要还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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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高挂，万籁寂静。
天上的明月仿佛知道人们已经进入了梦乡，她抛去了往日的羞涩，褪尽最后一丝神秘衣纱。
圆盘倒映在镜子一样的河面上，水中的明月曼妙的身姿浑圆，结实，饱满……
一艘竹筏轻轻划过河面，阿莫竹竿一点，寂静的河面泛起层层涟漪。
竹筏上，书生占据竹筏中间背手而立，身着红袍神采奕奕。
祝七七不得不承认，就人材外貌而论，跟瓢十三那满脸雀斑的矮矬模样，书生至少甩出他好几条街。
祝七七没有在竹筏上，此刻她和万事知还有瓢十三站在一朵巨大的睡莲之上。
水中的睡莲紧紧跟着竹筏，睡莲足足有八尺之宽，三人站在上面，宽宽如也。书生就用小木棍随手一点，然后弄出这么个东西来。
下河之前，书生给万事知四颗指甲盖大的果子，让他分给每人一颗果子。
万事知接过一看，果子白里透红，含在嘴里，一股清香夹杂着冰凉直冲脑海，脑袋顿时清醒无比。
“这是……不惑？”
书生有一丝惊讶，原来还是有识货之人，怪不得叫万事知。随即点点头，又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这花妖，不简单啊……”
万事知盯着书生的背影，喃喃自语。
“万事知，是这果子叫不惑吗？是个什么东西？”
瓢十三看到递过来的果子，把脑袋悄悄凑过来，好奇的问道。
“说了你也不懂，你不是常说你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吗？等一下你就知道什么才叫做高手。还有，这东西只可以含在嘴里，记住千万别咽下去，”
“咽下去会怎样？有毒吗？会不会被毒死了？”
“如果你咽下去了，会不会毒死我不知道，”万事知小胖手背在后面，老神在在的说道：
“——你肯定会掉河里淹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