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竞争
欧鸥最喜欢的美剧是《广告狂人》。在进入时美之前，她天真地想象过广告公司开会就是一群俊男美女喝着红酒、抽着雪茄，各自发表提案，争论到面红耳赤，最后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灵感乍现，方案顺利完成，第二天演示时客户纷纷起立鼓掌……
虽然有点夸张，但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群人在会议室头脑风暴了近四个小时，脑子也炸了，膀胱也炸了，框架还只是一个框架。
欧鸥划掉笔记本上最后一个被否掉的slogan，重重地叹了口气；王叶琦精致的妆也脱了，额头和鼻翼两侧油光发亮；傅子恒蔫头耷脑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前的黑不是黑，你的brief（工作简报）是什么鬼……”陆百一轻声哼着，保持着一贯的搞怪本色，其他人却没有心思搭理他。
“这样吧，创意概念和slogan文案再想想，平面和3d多找一些参考图，我们明天10点再碰。”罗蕊做出最后指示，话音刚落，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抱起电脑、笔记本、水杯准备撤退。
“欧鸥和王叶琦留一下。”
两个文案实习生对视了一眼，又默默坐下。
罗蕊先打开微信处理了几条积压的信息，然后开门见山地说：“不管是在时美还是其他广告公司，对文案的要求都是最高的。因为文案不仅要负责各方面文字的撰写，而且要对项目有整体、清晰的把控，同时还要出创意。一个项目的创意好不好，基本看文案的水平。换句话说，文案除了不会作图之外，其他都得会。从前两周的表现来看，你们俩的文案撰写都没有什么问题，但你们是否有肩负一个完整项目的能力，我还不清楚，所以接下来我要给你们安排一个考核项目，由你们独立完成。”
欧鸥和王叶琦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
罗蕊点了几下鼠标，两位文案同时收到了一份天锐公司的介绍和brief：“天锐是我们的老客户，科技公司，旗下有一款tr analytics的认知服务工具，可以为职场人士或各部门提供预测和可视化分析。它能使用自然语言，凭借预测性分析进行交互，理解用户提出的问题，比如：哪些关键因素驱动了我们产品的销售；哪些福利能够最大程度地留住员工；哪些交易最有可能达成。现在天锐要针对企业营销、销售、运营、金融和人力资源等数据密集型部门推广这一款工具，怎么推广，用什么故事包装，由你们来想，一人出一套方案，一周的时间。”
“好的tracy，我们会加油的。”王叶琦立刻说。
欧鸥慢了半拍，只捞到了说“好的”的机会。
罗蕊继续说：“科技公司的产品听起来都很高大上，但出方案的时候你们要想得有趣一些，落地一些，把产品特点用最好理解的形式展现出来。平面支持欧鸥找夏丁，王叶琦找陆百一。两份方案我们首先会公司内部过，这次二部也会来听你们的方案，他们长期和天锐合作，负责品牌战略，会从更专业的角度给你们提出建议。之后你们的方案我都会拿给客户，最后客户选谁的，就看你们的本事了。都清楚了？好了，去忙吧。”
走出会议室，欧鸥感到很紧张。这次考核不仅是个人能力的展现，还有她和王叶琦之间的竞争。这是两个文案实习生首次面对面的交锋，欧鸥心里不太有底。
“这次考核好难啊，我感觉我要输。”王叶琦突然说。
欧鸥尬笑两声：“怎么可能，你这么厉害。”
“真的，我一点思路都没有，还是你比较厉害啦，这次我肯定会输的。”
虚虚实实的客套，赢了自然脸上有光，输了也可以以“看吧，我就说你比我厉害”给自己找台阶。欧鸥只是礼貌地笑笑，全身心投入第一次考核。为此她起早贪黑，差不多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什么叫休息，什么叫周末，欧鸥已经忘之脑后。
学校宿舍有门禁，加班晚了回去不方便，欧鸥只好搬回家住。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比搬回家听父母唠叨更让她头疼的，是午夜十二点的国贸，竟然打不到车。
手机上显示着“高峰叫车排队中，感谢耐心等待”，下面是刺眼的数字“第98位/共116位，还需1小时以上”。欧鸥有些烦躁，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回方案上，大脑却叫嚣着罢工，20分钟过去，一点思路都没有，ppt空白一片。
于是，当夏丁从会议室走出来时，就看到了搞笑的一幕——空荡荡的办公区只有创意一部的灯还亮着，欧鸥的马尾辫已经散开，被抓得乱七八糟，她一手托腮，一手点着电脑，恨铁不成钢地嘟囔：“ppt啊ppt，你已经是个成熟的软件了，该学会自己写方案了。”
夏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吓得欧鸥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手里捏着一支笔防身：“谁？！”
“对不起对不起，”夏丁赶紧道歉，“是我。”
欧鸥被吓得不轻，捂着胸口喘粗气：“我的天……你走路没声音的吗？”
“公司铺的地毯，谁走路都没声。”夏丁很无辜。
这好像……不是重点吧？
欧鸥奇怪地问：“你怎么还在公司，我以为你早走了呢。”
“我在会议室闭关，”夏丁放下电脑，“凤梨酸奶项目的h5线上互动赶工期，我刚把所有界面的图出完。来帮我瞧瞧？”
夏丁点开几张图，黄色为主的海报，色彩清新靓丽，一眼就抓住了人的视线。
欧鸥忍不住感叹：“怪不得大家都说你是设计鬼才，真的好厉害啊！”
“设计鬼才？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
“那可不敢当，”夏丁唇角微微勾起，“我就是个普通人，只是比别人更勤奋一点。”
欧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那可是太勤奋了，宁可累死自己，也要卷死别人。”
夏丁哭笑不得：“别卷了，早点回家吧。”
“我也想啊，可是打不到车，”欧鸥恼火地抓起手机，她还排在第94位，距离刚才没什么进展，“我今天怕是回不了家了，干脆睡会议室好了。你是不知道啊，我刚跟我爸妈说今天可能要睡公司了，他们居然说‘那就睡呗’，无语子……现在他们对街上的流浪狗都比对我亲。”
“那不至于。有我在怎么能让你沦落到睡公司呢，”夏丁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走吧，我送你。”
“嗯？送我？”欧鸥瞪大眼睛，“你打到车了？”
“我有车。”
三个字说得云淡风轻，却掷地有声，欧鸥不知道是应该先惊讶于他有车，还是先感谢他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还是先吐槽他淡然的装逼语气。
等发动了车，夏丁感受到来自副驾的频频侧目，终于笑问：“你想说什么？”
欧鸥欲言又止。
“没事儿，想说什么就说吧。”
“所以……你真的是富二代吗？”欧鸥的好奇心战胜了矜持。
“从哪儿听来的坊间传闻？”
“大家都这么说，”欧鸥小声嘟囔，“有的说你是富二代，有的说是落魄富二代，还有好多更劲爆的版本，说你那什么……”
“……”夏丁当然知道“那什么”是什么意思，但他假装没听到，只是问，“我长得很像富二代？”
“之前我不信，但现在有点信了，毕业两年就能开上车，平时还很低调地不开车光坐地铁，怎么看怎么像来体验平民生活的富二代。”
这次夏丁爽朗地笑出了声：“传闻多数不可信。”
“那真相到底是什么？”
“你想知道？”
欧鸥鸡啄米般地点头，随后觉得不妥，过分打探隐私逾越了应有的界线：“算了，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夏丁想了想，还是诚恳地回答：“车是二手的北京现代，自己买的，人是直的，如假包换。”
听到后半句，欧鸥脸一红，默不作声地扭头看向窗外，心想：我又没问这个！
夏丁看着欧鸥害羞的表情，觉得很好玩，继续说：“我只是个打工狗，不是什么富二代。买车是因为我喜欢自驾出去摄影，平时不开车也不是为了装低调，国贸不好停车，收费又贵，除非知道某天必然加班到很晚，否则我一般都不开车。这么说是不是解答你心里的困惑了呢？”
欧鸥红着脸“嗯”了一声，又找补了一句：“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也不用解释这么清楚……”
“没事，你想知道的我都愿意告诉你。”
这话有些奇怪，语气里回荡的异样气息更奇怪，欧鸥尴尬地挠挠鼻尖，摸不清夏丁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还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欧鸥大胆地问。
“问吧。”
“既然公司这么多人对你……那什么有误解，你干嘛不谈个女朋友打破流言呢？”
路口红灯亮起，夏丁缓缓停下车，转头认真地看着欧鸥。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随即低沉而温柔的嗓音似微风般划过耳畔，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温和平静。欧鸥听见他说：“因为，我一直在等一个人呐。”
一个特定的人。
尽管等了很久，尽管曾经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出现，但我一直在等。好在，老天把她送到了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