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群面
欧鸥是被手机来电的震动惊醒的，迷迷糊糊在包里翻来翻去，正巧地铁报站：“列车即将到达国贸站，we are now arriving at guomao。”
欧鸥掏出手机，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是方亦城打来的，已经挂断了。她打了个哈欠，愣了两秒，逐渐回归的意识终于让她觉察出了不对劲——国贸到了？！
欧鸥“噌”地弹起来，头撞到吊环拉手，吓得旁边乘客一哆嗦，她顾不上道歉，三步并作两步迈向车门，终于赶在“滴滴”的警报声结束前钻了出来。
“好险好险……”欧鸥拍着胸口自言自语道。
手机再次响起，还是方亦城，语气冷漠：“你在哪儿？”
欧鸥犹豫了一会儿，正想说要去图书馆，但地铁呼啸而去的声音出卖了她。
“你在外面？”
“……我在国贸。”
“你面试去了？”
“嗯……”
那头的方亦城沉默了。
“我只是想……”欧鸥的话还没说完，方亦城就挂了电话。
欧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收起，努力调整情绪，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欧鸥是师范大学中文系大四学生，绩点第一，国家奖学金得主，妥妥的学霸一枚。即将毕业的她，眼前摆着两条路：一条是保研，考公务员，捧着铁饭碗干到老的康庄大道；一条是凭着不错的笔试成绩，接过时美广告公司抛来的面试橄榄枝，与一群人竞争一个小小的文案策划实习岗位的“歪门邪道”。
在正常人眼里，这根本不是一道选择题，上天把开挂的机会送到了面前，谁拒绝谁傻。
但欧鸥不是正常人，她选择了离经叛道。
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什么。从大一起，欧鸥就以进入时美为人生目标，立志成为一名优秀的文案策划。时美是全球顶尖的广告公司，总部在美国，中国区的总裁李曼彤mandy被称为“广告女王”。彼时还在读大一的欧鸥，就是在读了李曼彤的两本著作后彻底拜倒在她裙下，暗暗发誓，爬，也要爬进时美。
可如今真爬到了门口，欧鸥才发现，时美抛来的根本不是橄榄枝，而是绊脚石，还是质量庞大的陨石，直冲面门而来的那种。
第一轮面试是群面，在会议室候场的实习生人数众多，其中不乏履历光鲜者，北清交复是标配，哈佛耶鲁、牛津剑桥也不在少数，这么一比，师范大学用来垫脚都不够看。欧鸥忍不住怀疑，难道时美给她面试机会，是因为抛砖引玉需要块砖？
卷，这个社会是真卷啊！
欧鸥正胡思乱想着，坐在她旁边的女生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嗨，你面试的是什么岗位？”这个女孩化着很精致的妆，像个瓷娃娃，一双丹凤眼媚人心魄，又带着些许机警和精明。
“文案。”
“我也是，我叫王叶琦，墨尔本大学的研究生，主修市场营销和商业管理。你呢？”说着歪头来看欧鸥放在桌上的简历，“师范大学……哦……”
欧鸥干笑两声，拿起简历在桌上敲了敲，假意对齐，又顺手反扣着放到腿上，手足无措地边整理头发边说：“我叫欧鸥。”
王叶琦热络地拉着她闲聊：“你才大四啊？好小哦。哎，师范大学有营销专业吗？”
“没有，我是学中文的。”
“哦，那和广告公司的文案对口吗？”
“还……好吧，不是都说中文系是万金油嘛。”欧鸥又自嘲地笑了两声。真是的，踏入职场的第一天，别的没学到，假笑倒无师自通了。
王叶琦环视了会议室一圈，压低声音问：“你知道时美的群面会怎么面吗？”
“不太清楚，听说是模拟策划？”
“对，会分组当场策划一个case。”
“那难度还挺大的。不知道是几个人一起面？”
“一般是7-8个人，最多不会超过10个，文案、平面、3d都有。”
“你了解得好清楚啊！”欧鸥由衷佩服。
“还行吧。”王叶琦笑笑，捧起手机，不知道在查什么，过了一会儿又问，“你是自己投的简历，还是别人内推的？”
“自己投的。”
“哦，那能进面试说明你笔试成绩挺高的，我听说时美的笔试成绩会有猫腻，他们会优先选内推的人进面试，哪怕笔试成绩没那么高。”
欧鸥没说话。她不了解这些内部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王叶琦还在不停地絮叨：“你之前了解过群面吗？做准备了吗？”
欧鸥略微有些不耐烦了，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回答：“看了一些‘面经’。”
“没做其他准备？”
“这个……也不好准备吧？不知道具体会出什么题。”欧鸥反问道，“你怎么准备的？”
“我也就是随便看了点资料，不过我觉得没什么问题。”王叶琦自信地说。
“哦……”欧鸥突然感到肚子一阵抽搐，这是紧张的信号。想起出门前她还跟室友姚梦琪大言不惭地保证，自己绝对会进二面，现在想想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很快，候场的面试者就被分成了好几组。欧鸥和王叶琦分在了一组，这组一共7个人。引路的hr小姐姐将她们带到另一个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4位面试官。中间的一男一女年龄偏大，男人比较胖，长得像哆啦a梦中的胖虎，女人嘴唇紧抿，未开口已霸气外露，欧鸥猜测她应该是部门领导；靠门的小姐姐看上去非常和善，还对她们报以鼓励的微笑；坐在最里面的男生很年轻，肉眼可见的帅气，颧弓和下颌线线条明朗，整张脸如同刀刻斧琢般刚毅，肤色干净，眼神澄澈。欧鸥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想到一句话，“君子如玉，温润而泽，君子如水，利物不净”。正巧男生抬头，对上欧鸥的目光，瞬间眼睛微微睁大，惊讶之色一览无余。
欧鸥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搞得莫名其妙，下意识看看衣服，又摸摸头发，没什么异常。难道是口红花了？眼线蹭脏了？不会吧……
没等她细想，坐在靠门处的小姐姐已经开口了：“欢迎大家前来参加时美的面试，我是本场面试的主持人周彤。请各位先依次进行自我介绍，每人一分钟。”
欧鸥排除杂念，仔细听着大家的发言，迅速在心里记下重点——3个文案策划，2个平面设计师，2个3d设计师。其中3人有广告公司相关实习经历，1人有新媒体运营相关经历。竞争激烈，欧鸥的心又悬了几分，手心里都是汗。
“接下来是模拟策划环节。”周彤给每人发了一份资料，上面有客户公司的资料，以及项目要求，“需要大家根据资料，为a公司的代餐奶昔的推广设计mini秀活动，大家自由讨论，时间40分钟，最后集体给出一个完整的方案。开始吧。”
群面是一场温柔的撕逼，表面客客气气，实际暗流涌动。本质就像玩狼人杀，选好角色各自发言，但唯一不同的是，群面中每个人都是一匹孤狼，不需要合作，只一心“杀死”别人。
这个时候，谁抓住了说话权就相当于抓住主导权，于是出现了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周彤的话音刚落，包括王叶琦在内的3个人同时发言，谁也不肯让谁。几秒种后，另外两名男生败下阵来，王叶琦胜出：“我认为我们应该分工进行讨论，文案一组，讨论活动主题、mini秀流程；平面一组，讨论kv（key vision 主视觉海报）设计方案，最好能画个草图；3d一组，讨论mini秀场地布置，同样出一个区域划分的草图。”
“那我来计时吧，”另一名竞争文案策划的实习生，刘同学也积极发言，“最后我们留出10分钟做总结汇报。”
王叶琦和刘同学迅速集中到欧鸥旁边，刘同学说：“我想了一个活动主题，既然这款代餐奶昔主打的特点是抗饿，那主题就叫‘抗饿大挑战’。”
“不够大气，也太平了，还可以再想想。”王叶琦反驳道。
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欧鸥还未发言。群面不比说话量，多说话的人不一定能赢，说到关键的人才会赢。欧鸥不急。
欧鸥悄声观察了一会儿，平面和3d们拿着草稿纸写写画画，思路略有跑偏。她终于开口了：“我们还是应该先一起讨论出活动主题，以及场地的分区比较好，不然设计们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后面的流程细化我们可以再分工讨论。”
“对对，”一名3d设计师狂点头，“还是先确定分区吧。”
“mini秀场地面积很小，就传统分区就可以了，这个不需要再多讨论了吧……”刘同学看了看表，“时间很紧张的。”
“那也要明确出来，这样既能节约时间，也能确保我们的方案不是零散的。”欧鸥坚持，“产品展示区、互动区、试饮区都是需要的，如果再单独放一个外包装造型呢？”
“面积不够，”3d看了看资料，说，“目前有这3个区域就差不多了。”
“造型展示可以和试饮区结合，”平面补充，“做成立牌放在试饮区前面，或者顶部都可以。”
欧鸥点头，将讨论的重点记录下来。
“主题我想了想，可以叫‘大力抗饿’，新颖有趣，也可以和互动区的游戏结合起来。”王叶琦说。大家对此都没有异议。
“互动游戏呢？”
“抗饿抗饿，我们就突出一个‘抗’字，”刘同学抢着说，“现场比赛，看谁能抗起最多的奶昔，谁就获胜，奖品就是代餐奶昔。”
一名3d发出了一声轻笑：“感觉有点，嗯……不太新颖。”
其他人没说什么，但从神态来看都认为不怎么样。欧鸥偷偷观察面试官们的反应，“胖虎”微微含笑，一脸老好人的表情；“气场女王”仍然抿着嘴，神情严肃；周彤正记录着什么，头也不抬；而那位年轻的男生正咧嘴笑得开心，手上还花式转着笔。
场面一度有些冷，欧鸥接过话头：“我想了一个，现场放一台动感单车，用产品元素包装一下，前面连四盏灯，然后把试饮区和互动区结合起来，消费者试饮后可以获得一次参与游戏的机会，如果脚踩单车能同时点亮四盏灯就视为通关，获得一箱代餐奶昔。如果没有通过就赠送折扣优惠券，这样既能体现出喝了奶昔能抗饿变大力的特点，也能引导消费。”
“我觉得这个方案比较好。”
“我也觉得。”
欧鸥的方案获得了多数支持。
“那我的……”刘同学有点不甘心。
“可以都放上，作为plan a和plan b。”王叶琦提议。
有了明确的活动主题和分区后，接下来的分工讨论就顺利多了。最后10分钟， 王叶琦又大包大揽了总结发言的工作：“此次活动我们的主题是‘大力抗饿’，针对目标人群——22-35岁的都市上班族打造mini秀活动。都市上班族承受着工作的压力，繁忙、劳累，有的人根本没时间吃饭，有的人因为平时缺乏运动不愿意多吃，靠节食减肥，而我们的代餐奶昔就是针对这部分人群的痛点推出的产品，高纤维、低热量、易饱腹，‘大力抗饿’，节食的同时节约时间。那我们这次mini秀的选址也将选在上班族聚集的区域，比如大厦的大堂、商场外等。活动区域分为产品展示区、互动区和试饮区，互动游戏有两个方案，一个是动感单车游戏，一个是抗产品游戏。kv设计草图和场地分区草图在这里，请大家过目。”
王叶琦递上草图，周彤递给其他的面试官一一看过，有人微微颔首，有人不苟言笑。
“感谢大家的出色表现。”周彤小姐姐说，“面试结果我们会在一周内电话通知大家。”
欧鸥的心又悬了起来，紧张地搓着手。刚才她虽然抢到了说话的机会，但是说得到底好不好，她没有把握。“胖虎”和“气场女王”正在一张一张翻阅简历，偶尔低声交谈几句，但欧鸥听不清。
欧鸥又朝最里面那个男生面试官望去，没想到他正注视着自己，目光温和，带着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