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回宫（一）

    十二月二十九，在除夕夜的前一天，京城，城破。

    策马驶进皇宫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满目疮痍的街道，还有战火肆虐的屋舍，忽然就迈不动步子了。

    谁许她们烧房子的？

    云崖与我并肩齐驱，见我忽然停了下来，道:“别回头看了……往前走罢。”

    “沈月疏呢，她去哪儿了？”我蹙眉道。

    “她带着兵往南门进宫了……”

    “她也不管管那些兵……”我扭转缰绳，提着长剑，在经历了一番挣扎后决定调转马头。

    “你去哪儿？沈月琅就在皇宫里，你现在要是不进去，她逃走了怎么办？”

    “你没看到街上死了多少手无寸铁的百姓么？”

    “我看到了……可是战争就是这样，与羌辽征战时，场面比这残酷一百倍！”

    云崖很着急，这个关头，他希望我早些进宫擒住沈月琅，我擒住沈月琅，和沈月疏擒住沈月琅，意义是不一样的。

    安王一派本就有拥护其继位者，如果擒住沈月琅的是沈月疏，那么又给了有心之人大做文章的借口了。

    “可他们不是羌辽人……他们是我的子民，我得去救他们。”我捏紧了剑柄，我与云崖在对待这种问题上的意见总是不一样的，他只在乎他在乎的人和事。

    至于其他人的生死，他无心牵挂。

    皇权很重要，所以历代以来，为了皇权的巩固，哪怕牺牲再多人命都在所不惜。

    “已经这个时候了，你在说什么疯话？历代夺位，哪有不牺牲无辜的？”

    “那是她们，不是我。”在云崖错愕的目光里，我向他道别，“抱歉，云大将军……我不想当那样冰冷的帝王。”

    在上位者眼里，平头百姓是蝼蚁一般的存在，枉杀便枉杀了，惨死便惨死了，没什么好挂怀的。

    可是我不那样想，傅怜教过我，我先是一个和他们一样的人，才是身份尊崇的帝王，不能因为自恃身份之高贵，而漠视小民之脆弱。

    云崖坚毅冷硬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好像因为我这样正式严肃地称呼他，而受了伤。

    见我调转马头往原路返回，他也跟着我返回，一前一后，去救那些被无辜杀戮的百姓。

    三五个楚地的士兵还在我面前嬉笑着纵火，手里拿着火把挥舞着，将一个老叟吓得躲去了晾晒萝卜干的桌子下，老叟用竹筐顶着脑袋，害怕得连腿脚都站不稳了。

    其中一个人用楚地话说:“京城人真是好命，他们凭什么生来就在京都天子脚下啊，读书做官都比我们方便那么多！”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一个瘦瘦小小的楚兵跑过来阻拦，“将军有令，不可以滥杀无辜，也不可以放火烧人家房子的……”

    “滚滚滚，滚开！打仗不就是要杀人么，不死几个人怎么能算打仗？”

    说罢，那手里拿着火把的楚兵，扔了手里的火把，冲进屋子里，抓出来一个秀才打扮女子，女子仓皇无措，看着应该是刚送走夫郎和孩子，准备折回来接应老父，却被楚兵逮了个正着。

    “住手！”我喝道，夹紧马腹冲了过去。

    那楚兵却对我的制止声置若罔闻，用手里的大刀刺穿了秀才的胸腹，嘴里还轻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躲在桌子下的老叟惊叫出声，似要与那楚兵拼命，从桌子底下冲出来，楚兵嗤笑一声:“老东西，不想活了——”

    一把飞过来的浮云刀将那名行凶的楚兵死死地钉在了背后的大树上，一刀正中脑门。

    我回首看了眼云崖，交互了眼神后，他冲我点了点头。

    “军法有令，不得滥杀无辜百姓，也不能纵火烧房，你们在做什么？”云崖翻身下马，走过去拔出他的浮云刀，刹那间，血喷洒了他一身，尸体顺着树干滑落在他的脚边。

    周边还在负隅顽抗的蓝旗卫听见动静，都住了手，蓝旗卫是云崖一手带出来的，听见他的声音后，不自觉的住了手，任由楚兵的刀剑驾上她们的脖子。

    云崖重新上了马，再见从前朝夕相处的军士，他只能冷眼装作不识，在一切尘埃落定以前，他需得忍耐许多。

    他不能在我坐回龙椅之前，因为蓝旗卫而与楚兵不合。

    “将军……将军……”被按压着跪地的蓝旗卫们，眼神热切地看着云崖，希望他能低头看她们一眼。

    云崖从我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神色已经不太好了，佯装镇定道:“你先去皇宫，这一路上的人，我来救。”

    我点了点头。

    “将军……云大将军！”蓝旗卫们嘶吼着故主的名字，最后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云崖策马远去，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我瞥了一眼楚兵:“不许烧杀抢掠，也不许杀害俘虏……否则一律军法论处！”

    叮嘱完这一切后，我才折回皇宫，一路上战马踩踏过诸多尸体，血迹累累，温热的血融化了冬日的白雪，混作一条血河，在街道上长长地流。

    沈月琅，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