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上林围猎（四）

    野蛮固然能强横一时，但能千年万年流传的，必然是文明。

    我承认，大毓的将士在骁勇的突厥士兵手上讨不到丝毫便宜。

    但她们若欺人太甚，中原人的智慧和计谋可比她们的蛮力好使得多。

    突厥的使臣互相使了个眼色，佯装没听到我方才的那番话，想要悻悻离去，我身后的羽林卫已经策马上前将她们围了起来。

    “大毓陛下，你想要做什么？”突厥使臣鼻翼微张，眼睛乱转着看着那群来意不善的羽林卫。

    我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摸了摸身下马儿的鬃毛，慢条斯理道:“使臣辱孤的凤后在先，诋毁孤的大将军在后，就这么轻易走了，孤这个女帝，当得未免也太仁慈了罢？”

    对面的使臣往后退了几步，一脚踩扁了地上的灌木丛，磨了磨后槽牙道:“我等若死在大毓的土地上，那罗可汗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诶，说什么死不死的，孤哪有那么残忍。你们要么留下一只手臂，要么一步一叩首地跪到孤的跟前赔礼道歉，自己选罢。”

    “折辱使臣，就是折辱那罗可汗！陛下就不怕我们回了北国，向那罗可汗状告今日之事？”

    “好说，好说。”我一点儿也不担心，勾了勾嘴角道，“前几日万寿节，孤赏了几十乘马车的回礼给你们，你若惹孤不快，孤将赏赐收回，届时你两手空空回了突厥，你的可汗是会恼怒孤，还是会责怪你办事不利？”

    我这人学文学武时都喜欢偷懒，没有一样学的精的，但就是脑子转的快。

    突厥地广人稀，物产也不丰富，大毓寻常百姓家的一件普普通通的瓷瓶，对它们来说都是无上珍宝。

    我给她们的贺寿回礼中，有丝绸，有瓷器，有茶叶，有金银玉器，还有许多精美的手工艺品。

    突厥的几个汗王各自为政，她的主子能争取到代表整个突厥来贺寿的机会，一定下了不少功夫。

    那罗想不想和我结交，我并不知道，毕竟突厥时常骚扰大毓边境，双方哪天指不定就打仗了，搞这些虚与委蛇的东西属实没必要。

    但她一定非常非常想要大毓的物产，在以皮革制衣的突厥，丝与棉都是稀罕物，若能用上大毓的锦缎，大毓的瓷器，无疑是十分骄傲的。

    突厥使臣的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迫不得已跪了下来，按照我的话，一步一叩首，将她之前的狂妄自大全部打碎。

    跪到我脚边的时候，我歪头看她，伸出右边的脚，用鞋尖挑起了她的下颚。

    “孤不与你计较，那是孤大度，可孤若真想要你死，自然有一千种法子。使臣可记住了？”

    “陛下莫生气……后日角抵，在下还有礼物奉上。”

    不知怎的，我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那得看那个礼物，孤喜不喜欢了。”

    收回脚，我拉了拉缰绳，慢慢悠悠地在她们面前骑出山林。

    云崖夹紧马腹，亦紧跟其后。

    羽林卫与其他将领都识趣地远远尾随，不敢凑得太近。

    她们不凑过来是对的，因为我和云崖小小地吵了一架。

    “对她射箭的人是我，身为帝王，你无需亲自去斥责那种人。”云崖闷闷道。

    “孤当然知道自己当个看戏人就行了，可是一时情急，没忍住嘛。她先前想要凤后献舞的时候还没这么放肆，可她方才对你说的话既刻薄又恶毒，真是又蠢又坏！”

    “若是今日的局面没有反转……她要朝我报那一箭之仇，我也二话不说地受了，总之你不应该下来趟浑水。”

    “为什么？孤可不想躲在凤后背后，接着又躲在你身后，你是为孤射出的那一箭，总不能好处都是孤的，锅全让你来背罢？”

    “……”

    “孤的性子就是这样……做不到圆滑，而且孤护短，孤亲近在意的人，不许别人欺负……吁——”

    出了山林，我拉了拉缰绳，待马嘶鸣一阵停下后，宫人们瞧见我受伤，紧张兮兮地过来牵住马，弯下腰，让我踩着其中一人的脊背下马。

    阿柿像是被吓出了魂一样:“陛下……陛下您怎的受伤了……”

    “咳咳……”

    总不能说我想猎大兽，却被惊吓落马，差点被野猪袭击了罢？

    我的谎话随口就来:“拉弓的时候……不小心扭到手了。”

    云崖利索地翻身下马，静静地看着我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将手上的宝雕弓递给了旁边的宫人:“陛下的弓，收好了。”

    那弓太重，一个宫人接不住，得两个人捧着才行。

    我好奇道:“这不是孤赠你的么，你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