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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檄文之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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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雪霖的脸色微变,但依旧保持镇定,冷笑一声:“此篇檄文就是本相写的,与凤后无关,你休要攀诬,有什么冲着本相来!再者,行讨伐之事,扶正义之道,只要是心中有义之人就不能坐视不管,这篇檄文即使是出自白丁之手,你又能如何?难道能洗净你们的累累罪行么!”

    河东王眼睛细眯了眯,扯开嘴角,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七年前,傅怜在学林馆与人坐论时,便述‘有今之为官,但管钱粮收,不管百姓死,何异于治驼庸医也!’本朝文人喜写山水与田园,偶尔为民生发叹,从不涉及政事如他这般自大狂妄,傅相,你这辈子也未曾写过这样犀利的诗文罢,只有这个傅怜,看似温吞,实则一身反骨!”

    见傅雪霖语塞,河东王更是志得意满:“傅怜身为男子,从未有文章流传于世,可你以为这样本王就发现不了端倪了么?傅怜从前与人辩论,宫侍都做了笔录,翻出来一看就知,这篇檄文的文风与傅怜从前的口气如出一辙!”

    白芍清了清嗓子,目光严寒,用洪亮锐利的嗓音打断了她:“河东王,大殿之上只可论政,不可诋毁凤后,更不可直呼凤后名讳!”

    傅怜其实写过很多东西,他天赋异禀,在道论上颇有建树。

    可惜他是男子之身,他写的东西,只能在与人集会时由人品评,不得流传,世人只知他久负才名,但具体是怎样的有才,他们也不知。

    七年前,傅怜在一场坐论中,由他口述,宫侍记录,说曾经有个医人,说自己可以治疗驼背,夸耀即使脊背弯得像弓的人,早上治傍晚就可以像箭一样笔直了。

    有人信了她,请她来治病,她拿来两块门板,将人夹住,再在门板上践踏,把驼背人的背很快就弄直了,但人也死了。那人的女儿去官府告状,医人却说,她只管治疗驼背,不管人死活。

    而后便有了那句“今之为官,但管钱粮收,不管百姓死,何异于此医也哉!”

    我沉沉舒出一口气,目光森冷,睥睨着河东王,道:“河东王这话未免有些好笑,为民发声,何时竟成了反骨?”

    河东王丝毫不慌乱,在这场皇权与世袭特权,百姓民生与王公贵族的斗争中,她绝对不会无功而返。

    “回陛下,臣这是为了您啊,傅怜身为男子,有什么权利过问朝纲之事,目无法纪、无视纲常,这是极大的忤逆作乱!”

    河东王的眼睛闪过一丝得意的光彩,转过身子,面朝着诸位大臣,哈哈大笑道:“在朝的各位,你们各个都是大毓之栋梁,顶天立地,如今被男子压去一头,你们心中可服气?”

    墙头草一般的朝臣面面相觑,哪怕是清流,也缄默了。

    她们此前义愤填膺,有的是心中的确不忿、牵挂百姓,有的是因为受檄文牵动情绪,但她们知道这篇檄文,是出自一个瘦弱的男子之手后,原来那些高涨的情绪,此刻全降了下来。

    谢子燕这把老骨头,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站出来道:“老臣服气!”

    她的几个学生,林远梅,还有几个今年的进士,如今也在翰林院任职的几个七品官,也跟着站了出来:“臣也服气!”

    其他人依旧默不作声。

    我看着朝堂之下,那些各自怀着心事的大臣们,她们的目光只敢落到地上,不敢惹事上身,我心里顿时凉得不像话。

    “陛下,男子本就该管理后宅内务,侍奉妻主,教养子女,即使是当年太后带着您垂帘听政,也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太后也从不直接插手政事,而是交由傅相代为摄政,可是这傅怜,您看看,他在做什么?就如那想告御状的人,管她是不是冤枉,先受了八十杀威棒再说,傅怜亦是,他无视纲常,以男子之身僭越,此等妖后,怎可为天下男子表率?人人得而诛之!”

    “孤看你才人人得而诛之!”我怒不可遏,平复着胸中翻涌的怒气,道,“来人,把河东王下去,杖责二十!”

    朝中维护河东王的人自然不满,站出来道:“陛下……杖责之刑,不能杖王侯,有违祖制……”

    “祖制难道让尔等鱼肉百姓了么!”我冷冷一笑,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求情者,一律同罪!”

    河东王面中带着得意被人带了出去,她却浑然没有因为即将要受刑而产生的恐惧,她心里知道,只要能换来两败俱伤,她就赢了。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我说完这一句,只觉得脑袋疼得要命。

    众人皆无异议,眼见无事,白芍宣了“退朝”二字后,我当即从龙椅上起身,匆匆出了朝光殿。

    ……

    不到两日,外头的风向又变了,人们将矛盾集中到了傅怜身上,认为他忤逆作乱,野心太大,让他入主中宫,恐怕不利于天下稳定,也无法为天下的男子起到良好的表率。

    这些人大多是仕途不顺、郁郁不得志的酸腐文人女子和墨守成规、古板死心眼的男子,女子认为傅怜犯上弄权,男子认为傅怜不够卑弱。

    随之而来的,还有其他的一些祸端,比如有人说傅怜不是处子之身,他早在闺中时就与人私相授受,还曾珠胎暗结,有两年的时候不见踪迹,是偷偷躲出去生孩子了。

    还有人说,傅怜是个野心极大的男子,他曾是帝师,对权利渴望非常,仗着与我的交情多次插手朝堂事,说不准,他是想自立为帝,而我又十分信任他,浑然不曾生疑,此次写檄文讨伐,并非是为了天下万民,而是为了他自己扫清障碍。

    这些无稽之谈越传越离谱,说他被妖人夺舍谋江山的话都出来了,民间还有无能的道士趁着这风口浪尖大肆宣扬,说傅怜命格不好,正是因为他入主中宫,今年才如此多天灾,只要将他一把火烧死,就天下太平了。

    ……

    人心的丑陋一面,忽然就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态呈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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