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秋千小话（二）
冯簌失神地望着我，似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寻思了一会儿后，他渐渐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陛下与凤后真奇怪。其实男子的心思很好猜，他说不喜欢，很有可能是喜欢，他说不想要，很有可能就是想要，您不能看他说了什么，您得看他做了什么。”
我怔了怔。
我不能看他说了什么，我得看他做了什么……
傅怜他跟我说过无数次，他不愿，他不想，他不能……
可事实上呢，再不愿不能的事情，他也全都为我做了，包括他说他不能将自己的真心给我，可他给我的东西……早就不止真心了。
我好像一直都在装傻，我知道傅怜他想要什么，但是未敢往那方面去深想，我看似掌控着天下一切，实则步步身不由己。
人说出去的话，肯定是要负责任的。
我可以死皮赖脸地跟他说我喜欢他，但是王朝千百年的制度，从来不许帝王身侧只有一位侍臣，我知晓自己在某些事情上的无能为力，所以有些话，无法空口许诺。
半晌后，我闷闷不乐道:“……罢了，与你说你也不懂。”
“陛下姐姐，世上的夫妻大多都是搭伙儿过日子的，只要能门当户对，两个人就可以在一起生儿育女。一对有情人能有幸结为夫妻、同床共枕，真真儿是千年修来的缘分，怎么可以辜负呢……”
“你想说什么？”
“既然陛下姐姐喜欢凤后，那我也喜欢凤后，如今我喜欢你们两个，就不能看着你们当中有人不高兴。”他不再随地乱坐了，而是恭恭敬敬地跪着，“我今天黄昏的时候从尚衣局出来，路过鸣鸾殿，他们说凤后在用晚膳的时候，一个人偷偷哭了。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一定要有什么说什么，不可以在心里憋着话，就算人家不愿意告诉您，您也不能不去问呀。”
这个冯簌，整日里在胡言乱语什么，他知道什么叫喜欢么。
不过傅怜为什么会一个人偷偷哭了？这话听着我怎么那么不信？
他赶紧竖起两根手指头对天发誓:“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看了看天色，傅怜兴许都已经就寝了，我要是冒冒失失地闯去他的寝殿，他正在睡觉怎么办……
管他呢，大不了到时候一起睡。
我从秋千下轻轻跳了下来，对他道:“孤回了，你赶紧回去罢。”
冯簌应着“诺”，将自己刚刚发誓的手收了回来，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在他的眼中瞧出了些许诈意。
……
如今约莫已快亥时，白芍与阿柿都还在紫明殿正殿外守着，我从侧殿溜了出去，谁都不曾惊动。
我对鸣鸾殿里值守的人比了一个“嘘”，她们马上噤声，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垂着头，一声不吭。
寝殿里还留了一盏微弱的灯火，放在傅怜的床头，透过纱窗，依稀可以看到他坐在榻上看书的模样。
他还真是个喜爱看书的人。
难怪他年纪轻轻，学问就如此深，傅怜唯一痴迷之事，就是看书了。
我轻轻推开门，傅怜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在看书，注意到我这边的动静，赶紧将手里的书合了起来，放去了一边，似是对我的到来很是吃惊。
他欲要下榻给我行礼，被我阻拦住:“凤后免礼。”
他的神色瞧着有些不太淡定，脸上也有些微微发烫，霜雪一般的脸颊像染了层胭脂似的，瞧着怪诱人的。
傅怜，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好看。
差点就又色令智昏了，我想起了此行的目的，问道:“凤后今日为何难过？”
他错愕抬头:“陛下何出此言……”
“孤听宫人们说，你今日在用晚膳的时候，一个人悄悄哭了……”
傅怜眼中的疑惑不似作假，他好像真的不明白我在说什么:“臣侍没有哭……臣侍今日的晚膳一切如常。”
很好，冯簌这个满嘴跑马的，他竟然敢欺君。
我忽然想到，一般人发誓都是竖起三根手指头的，代表天地人，而他只竖起两根手指，谎话张口就来，等我明天回去再找他的麻烦。
不过傅怜没哭总比哭了好，证明他没有遇到什么伤心事儿。
我轻轻舒出一口气，死皮赖脸地往他的榻上坐:“孤来都来了，凤后就收留孤一晚罢。”
“陛下……”傅怜的神情显得有些无措，他想要阻拦我，但是身为侍臣的本分让他说不出后面的“不可”二字。
我正纳闷着呢，随意往榻上一坐，左手碰到了他方才合上的书。
我本不甚在意，可这本书的壳子看着有些眼熟……
随手将它拿起来，封面上赫然写着“海棠风月记”五个大字。
这不是上次……
我愣了愣，觉得万分不可思议。
傅怜他怎么会和我一样恶趣味……不不不，他肯定不是自己想看，他不是这样的人。
再说了，他若真的想看，这书又不厚，放在他这里这么久，他早就该看完了，何至于等到今日？
这厢傅怜已经跪在地上了，他的目光平稳地落在地上，脸色十分窘迫，对我道:“臣侍知罪，请陛下责罚……”
我是女子，看看这等子书，最多被调侃几句，可他不一样，他是男子，看禁书是大逆不道。
可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就算是傅怜真的喜欢看，那就看好了，最好带上我一起，我们一起钻研钻研其中的学问。
我赶紧扶起他，哑然失笑:“凤后无罪，只是凤后今日为何想起看此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