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宜其室家(二)
大选每三年一次,从全国遴选年轻貌美的男子到京城,通过重重检验与考核以后,在宫里学习够了礼仪规矩,才能入昭阳殿进行殿选。
而小选的范围仅局限于京城,貌美的庶民虽也有资格入选,但因为小选的名额有限,大多被各官员与世家垄断,靠着关系塞自己家的公子入宫,这些都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的规则。
见我不开口,傅怜替我向江展夏回话:“儿臣一定会把好关,选出贤德聪慧的侍臣来服侍陛下。”
江展夏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道:“陛下的长女,最好还是由中宫所出为好,若由其他宫的侍臣所出,将来也许会动上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手足相残……最是可悲。”
江展夏这是暗示我要尽快与傅怜生下嫡长女,我囫囵咽了几口糯米糕,道:“可孤认为孩子都是一样的,无论生父是谁,只要她心怀天下,勤奋好学,就是太女之选。”
我就不是中宫所出,可我还不是做了大毓的女帝。
江展夏大概觉得我不可理喻,转头又对傅怜道:“兰辞,陛下往后行事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身为凤后有权规劝,以后……我就将月镜,好好地交给你了。”
什么叫把我交给傅怜?他不过也就虚长我四岁,比我多吃了四年的饭,可我才是他的妻主啊!
我颇为不服气:“父后这话说的,莫不是当孤还是三岁小孩?”
“你觉得自己长大了?你若足够明事理,就该好好珍惜兰辞,又怎会公报私仇、用戒尺去训诫他?”
我嘟囔着:“自己的夫侍,难不成还训诫不得了……”
“放眼整个大毓,只有那些在家饱受欺凌、毫无地位可言的男子,才会遭受女子如此训诫。兰辞出身大家,知礼仪明廉耻,多年来风评最是好,你如何下得去手折辱他?”
我就知道江展夏对傅怜挨打一事耿耿于怀,心疼得不得了,可是从前我挨傅怜打的时候,他都不带心疼我一下的,还直说傅怜打得好。
傅怜抬眼,眸中闪着盈盈微光:“父后,陛下没有折辱儿臣,儿臣从前待陛下颇为严苛……打她的板子比宋尚书要重上许多,陛下有时候疼哭了,儿臣都没有手下留情,昨日受诫……”
他复又垂下眸子,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孤傲清冷,看着却很复杂:“是儿臣心甘情愿。”
江展夏无奈道:“罢了,从前陛下犯错,你就在我面前多次维护,过了这些年还是这样,一个你,一个云将军,把她惯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语塞,云崖偏帮我是真,可是傅怜不是最爱告我的状了么,他何时维护过我?
我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随便嚼了两口食物,起身道:“孩儿要去紫明殿批折子,先告退了。”
这里有我没我都一样,江展夏看见傅怜就高兴,看见我就不高兴,他只是“嗯”了一声,一副随便我去哪儿的样子。
在栖梧宫受了气,我不想再坐御辇回紫明殿了,想着走路透透气、散散心,不许旁人跟来。
路过御花园,瞧见两个宫人正蹲在花丛里剪着灌木丛里的花枝,有说有笑,没有注意到我,我也不想惊动他们,却不留神听见了“凤后”二字。
“真的么……凤后真的不洁?”
“整个宫里都传遍了,我骗你做什么!”
“可是、可是凤后进宫之前,宫里的公公们不要去检查他的守宫砂么……”
“你真是个傻东西!守宫砂可以作假,元帕可做不了假,那帕子挑上来一看,竟然干干净净的!”
“那陛下岂不是会很生气,她不会恼羞成怒罢……”
“陛下当然生气,陛下昨儿晚上将凤后打了一顿,鸣鸾殿外的宫人们全听到动静了……”
“看不出来啊,凤后瞧着那么端庄持重,私底下,竟然是这么放荡不堪的人……”
“凤后都二十一了,婚事被耽搁了七年,想必是深闺寂寞,嘿嘿……”
见他们聊得那么入神,我攥了攥拳头,并没有当时发作,而是语气平淡地问:“这些话,你们是听谁说来的?”
二人仓皇回头,一脸惊恐地跪在地上:“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婢们该死,奴婢们该死……”
我保持着平和,问:“孤在问话呢,这些话,你们是听谁说的?”
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能在御前露面的人,哪个不是心思活络,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与傅怜的床笫之事,如何就在宫里被大肆传播了?
“是……是听负责御花园洒扫的彩珠姐姐说的,可是彩珠姐姐也是听别人说的……”他们见我不发怒,胆子稍稍大了些,“今儿早上,宫里基本上都在讨论这事儿,奴婢们不敢将凤后说得太不堪,但是有的人会稍稍过分些,言辞不堪入耳……”
真厉害,宫里竟然有这么多人都在讨论此事。
我点了点头,道:“你们两个随我去紫明殿罢,重重有赏。”
二人连连谢恩,我却在背过身的那一刻,眼底如寒光乍现。
甫一到紫明殿,阿柿正要开心地过来对我问安,我脸色一变,对身边的侍卫道:“把这个两个人抓起来,先杖责五十,留一口气,要他们说出来今晨诋毁凤后的人都有谁,再把那些人也抓起来,同样杖责五十,说出其他人的名字,孤倒要看看,始作俑者是谁,宫里又都有哪些人这么爱在背后嚼主子的舌根!”
那两个人慌了神,连滚带爬地跪在我面前,哭喊道:“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您不是说,要带奴婢们来紫明殿领赏的么……”
我勾起嘴角,抓住那人的头发,眼里的寒意刺入骨髓:“孤不是赏你们留了一口气么?”
白芍听闻动静,从内室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柄玉骨扇,她耳力那么好,想必不用我再阐述一遍。
白芍道:“陛下,一传十,十传百,恐怕……恐怕会牵涉到许多人。”
“那就都抓来!”我狠狠踹了地上的人一脚,“你们这些人当真是恶毒,知道想要毁灭一个男子,就得在他的贞洁上大做文章!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从你们脏污的嘴里说出来,更是污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