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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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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金兰离去,道场上依旧一片混乱。

    这时,金琏忽然站起来,走向金平乐道:“走吧走吧,回家去。”

    金平乐站在那里还有些呆,金琏看他这模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压低声音训斥道:“连你也不让我省心了,快走吧,不然等着天生堂的人来押你?”

    金平乐闻言,才缓缓回头,看向金琏。

    金平乐的神色有些哀戚,他似乎很后悔方才没有救下云璎,他心里明白,自己看见云金兰祭出斩清的时候,自己怯懦了一会。斩清剑下魂魄尽碎,除非能真正打得过云金兰,不然没有人会去斩清剑下讨不快。

    他就是犹豫了一下没有想到云金兰下手那么快,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等说出来的时候,什么都迟了。

    金平乐突然感觉很难过,云师姐那么好的一个人,一定是被冤枉的,而他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做。如果那一天,他没有去找云璎就好了。或许那样,她还会在百净宗,就算云金兰想要害她,最起码百净宗能替她挡一阵,他们有时间想出一点对策来。

    想到这,金平乐又苦涩地摇摇头,心说:“哪有什么如果,如果我不去找她,云金兰去押她,我只会更犹豫,毕竟我会觉得比起她有百净宗的保护,我更加泥菩萨渡江自身难保。”

    金平乐向来觉得自己不可一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原来就是一个懦夫,做事情瞻前顾后。他心中一阵难过,更多的还有愤怒。

    他不敢再去看云璎的模样,他上牙咬着下唇,简直要把自己咬成一个包子。金琏和他四目相对,似乎还没见过自己儿子有这副模样。他愣了愣,本想安慰几句,但是一想辛柏唐和辛明源还在那,便还是想先回家再说。

    他道:“别哭了,先回家,有什么事,你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再出来逞英雄!”

    说着,将金平乐拎走了。

    辛柏唐看着孟离的模样也叹了一口气,辛明源看着金琏带着金平乐快步离开,开口道:“宗主,就让他们这样走了吗?”

    辛柏唐看着百净宗的人将道场上倒下的两个人带走,目光淡淡,他道:“辛陟的事情你再查一查,所谓的花魁案想必应该能够查清楚。尼姑案云宗主已经说的很清楚,是云髻宗的小弟子做的。但是很明显里面跟辛陟有一些牵扯,我看事情远没有结束,这两个案子一并查了吧。多找些人,速度快一点,至于金驹宗……再等等。”

    辛明源道:“云宗主这里是不是也要……”

    辛柏唐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辛明源低头道:“不敢。”

    辛柏唐道:“云金兰绝对有鬼,那小弟子说的未必是假。”

    “那为什么不救下她?”辛明源不解起来,他觉得自家宗主不是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若是云璎真的有冤屈,辛柏唐不可能不出手。

    辛柏唐却道:“谁说她死了?”

    辛明源闻言,猛抬头看向百净宗离去的方向,脸上尽量压住那一点惊讶,低声道:“宗主,这是何意。”

    辛柏唐摇却故作高深地不说了,只淡淡笑了一下,道:“云姑娘真的是一个传奇女子,这场上这么多人一个个都为了她神思恍惚。”

    说罢,便站了起来,自己又叹了口气,道:“我们也走吧,以后仙门的大戏多着呢,我们家的也不少。”

    ……

    今年的气候不太对。

    桂花开的晚,中秋后七八天,百净宗的第一轮桂花才缓缓地捧出一缕幽香,然而,没过了几日,小花瓣就纷纷凋落,静静地躺在了地上。

    揽月台外面没有什么人来,做杂事的小弟子们也被吩咐了离远些,于是那些桂花树下面一地的金色,洋洋洒洒铺陈在青石板的地上、台阶上,像是落了一地的黄金雨。

    午前刚落了一场雨,山道有一些湿润,现在下午的阳光微微照下来,冷冷的,毫无温度,显得空寂的山道更加凄清了一些。

    一双洁白的靴子踩过那些掉落在地的小桂花,在那一地黄金雨里,碾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孟平卿是从山下缓步上来的,没有动用宗内的任何阵法。此刻,他走到半山腰,余光瞥到了一座小亭子。

    百净宗的秋冬,不会很冷,大部分树木都会留着绿叶,偶尔有些树木的叶子会微微转黄,那些黄的绿的,层次不一样,深浅也不一样,给山林添上不一样的色彩。

    不过整体来说,树木虽然长青,但是和今年夏天的郁郁葱葱比起来,还是空了一些。

    本来走在这条山道是看不见这个亭子的,现在因为枝叶稀疏了些,这亭子毫无防备地撞入他的眼帘。

    牌匾上写着“揽月亭”,上面的落款是他的祖辈所书。不过孟平卿感觉自己对这些祖祖辈辈很是模糊了。百净宗的历史悠久,传到他这一代已经是第十三代。到了他这一代,却是一脉单传,所以父亲无论如何都要他活下来,就算违背天命也不为过。

    站在湖边,孟平卿看着吹向他的湖水。因为进入了秋冬,水里的藻类渐渐的消失了,揽月湖从来没有这样清澈透亮过,一眼就能望到底。孟平卿看着水面上倒映着自己的影子,那深深的湖底积着淤泥,映在他洁白的衣饰上,像是要将整个人涂黑。

    他是父亲不惜一切代价保下来的孩子,但是,孟平卿越长大,越是发现,还不如早点让他死掉好了。他现在虽然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总感觉自己只是一个本该往生彼岸,却被强行拽回来的幽灵,在世间受着百般的苦熬。

    孟平卿站了一会,才默默无声地转身离开,继续往山上走着。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终于走到了揽月台的山门前。

    揽月台的大门半掩,里面庭院深深。处于最高处的玉兰山房于中秋重新修缮完成,原本挂着红绸的角檐,却挂着白皤。

    孟平卿并没有去玉兰山房,反而走向了一个小院子。

    午后虽然有光,但是窗户里却是黑洞洞的,像是死了一样,一点人气都没有。

    孟平卿推开大门,门口吱吖一声,惊动了里面的人。

    孟离穿着单衣,将自己蜷缩成一个婴儿状,眉头深深地皱着,似乎还在睡觉。

    但是孟平卿知道他醒了。

    他轻声喊了一声:“阿离。”

    孟离没有应声。

    他也没有在意,抬起手来为孟离诊脉。

    自那一天从云髻宗的听月阁回来,孟离的身体状况就变得很奇怪。孟平卿和他交手的瞬间,孟离就突破了元婴初期的修为,这是极为罕见的,可以说是独一无二。

    一个修士能突破元婴,是天大的喜事,然而,孟平卿却发现孟离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

    虽说元婴修士的身体素质能再强一些,但是没有灵力的修士,在仙门跟废物没什么差别。

    他以为这是尸毒的后遗症,然而关雎却说不是。

    孟平卿内心十分着急,但是也不敢大声声张,这件事要传出去,对孟离不好,对百净宗也不好。

    孟平卿把完了脉,发现孟离的身子还是老样子。他沉吟了一会,道:“已经是寒露了,你身上还有伤,最好还是给自己盖一点被子,当心着凉。”

    他其实没有什么话跟孟离讲,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

    他也没有指望孟离能回应,自从云璎死后,孟离除了要报仇,便什么也不想要了。

    然而,孟离却在这时,漠然睁开眼睛,那一双曾经春风脉脉的桃花眼,一点生气都没有,他淡淡问道:“寒露?”

    孟平卿似乎没有想到他会主动说话,一愣,又听孟离冷冰冰地说:“这么多天过去了,云金兰的首级呢?”

    又是这样。

    孟平卿颇为头疼,“师叔还在交涉。”

    “交涉”二字极大地刺激到了孟离的神经,他从床上飞速起身,抬手抓向孟平卿,大吼道:“孟平卿!你明知道真相不是这个,我要的也不是这个!”

    “可是能怎么办?”孟平卿起身后退一步,避开那一击,道,“云髻宗的证据让人没有反驳的地方。”

    “是你们不想反驳吧?现在百净宗和云髻宗交恶没有任何好处,你觉得呢?不过是死了一个人而已,怎么能让整个百净宗的利益受损呢?”

    孟离踉跄了一下,逼向孟平卿,然而他走了没几步,地上便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阵法,两道天锁从阵法中射出,缠住了孟离的手腕和脚腕。

    害怕孟离再做什么傻事,孟平卿将他锁在了这间屋子里。反正孟离没有灵力,破不开这个阵法。

    他就是这个屋子里的困兽,外面说他元婴前期一夕悟道,功德圆满,然而,谁都明白,现在的孟离只是个废人。

    孟平卿静静地看着孟离发疯。

    孟离不顾一切地道:“你永远都是这样。说什么你想要保护我想要保护关雎,但是你都做得一团糟。你就是个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你,那么我可以无忧无虑长到大,什么修仙之路,你以为谁都愿意要吗?不老不死跟鬼一样,谁要跟你一样?”

    孟离每说一句,孟平卿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最后,孟平卿也忍不了了,大声道:“我在保护你们,你难道不明白吗?你一定要现在就鱼死网破吗?”

    孟离忽然停下来,静静地注视着他,两个人默然对视,屋子里充斥着令人厌恶的憎恨。

    “你所谓的保护就是将我们都锁在百净宗?”

    孟离看着孟平卿,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笑了起来,嘲笑道:“孟平卿你就是个凶手,你自诩为修士中的天才,从小就心怀善念,但是你什么都做不到,你的软弱,你的处处顾忌,只会伤害到身边的人……对,你也只敢对身边的人强硬,你敢去和云金兰对质吗?”

    孟平卿道:“那又如何?你以为你做到了吗?你若是能做到,为什么云璎会死?是!我是去迟了,但是那又能怎么办呢?那是我能决定的吗?”

    再一次提到云璎,二人全都十分痛苦。孟平卿表现在脸上,孟离却是有些木然了,整个人僵了一僵,眼前又仿佛回到云璎死的那一天。

    这个场景,那个场景,他总是会记得,回想起,他去迟了一步,仅仅一步,就能让他与她天人两隔。

    想起上一世的云璎的死因,他的那些推测,孟离双目赤红,他冷冷笑了起来,道:“是吗?可是孟平卿你得罪孽不止这一点呢。”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仿佛变得又细又长,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的低喃。

    孟平卿的心忽然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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