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混乱
听月阁的道场上一片混乱。
谁都没有想到，云金兰这个女人，说起事情来柔柔弱弱，但是临到头该动手时，一点都不含糊。
她大意灭亲的场面，实在令人骇然，不少跟着自家宗主的弟子看着，觉得背后直发凉。
金平乐的反应最大，他奔向云璎，嘴里还不停嚷道：“这件事明明还没有弄清，百净宗的人还没有来，怎么可以就这么武断？”
然而，金平乐只走了一半，就听见自家父亲怒喝一声，“放肆！”
眼前的路忽然被一道灵力挡住，自己被挡在了半路上，根本近不了云璎身。
道场上一阵混乱，然而这一阵混乱还没有平息，听月阁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云金兰面上十分阴沉，看着云璎快要断了气，才在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脸，面色微寒地看向来人。
为首的那是一个中年人，一身白袍，衣衫整洁。他只是一扫道场上的场景，便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眉头皱了起来，在额头上留下深深的印痕，似乎十分不满。
他的身后是两个极其年轻的男子，同样的玉树临风，一人黑衣一人白衣，白衣的那人面色愕然，黑衣的那人本来怒气冲冲地冲上来，还觉得自家师叔在自己面前实在是碍事，然而，见到道场内的场景时，反而睁大眼睛，愣了一下。
“阿璎……”
下一瞬，孟离像是疯了一样冲向云璎那里。
这一次，因着大家看云璎的结局已定，又都认得孟离，知道这二人是结发夫妻，便没有人再阻拦。
云璎尚存意识，但是谁都知道，这个弟子已经没有生还的余地了。
孟离全身的肌肉都在战栗，他似乎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然而，眼前的一切都仿佛事实。他不想去触摸，他对这个场景感到害怕。但是他又有一丝理智在告诉他，他必须去，万一还有救呢，万一还有救呢！
他双手有些颤抖地抱起了云璎，云璎似乎还有一些意识，一双手像是要抓住什么，然而她竭尽全力，也只是微微抬起一截手指。
孟离立刻将手伸到她手边，想要问她：“你想要什么？你想说什么？”
然而，话到了嘴边，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紧张到发不出一个音节出来。
像是哑了一般，似乎只能发出小兽般低低的呜咽。
他将云璎抱在怀里，云璎不停地在他身上碰着，想要攀附到哪里。孟离看着她沾着血迹的嘴唇，翕翕而动，将耳朵凑到云璎面前去听。
那声音很小很小，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染了鲜血的。
他认真地听，听见了。
她说：“……你会得到报应的。”
……
云璎的身子依靠在孟离身上，最后，终于软软地滑落在他的身子上。
孟离却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嘴唇喃喃，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孟平卿走到他的身边，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刚到这里就是这样的惨剧。云璎和他关系说深也不深，说浅也不浅。若说对她的印象的话，那么大概应该是不讨厌那一类的。他得知云金兰要审她的事，便立刻带人赶了来。
没有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孟平卿沉默半晌，看着云璎彻底断了气，好一会，才拍拍孟离的肩，似乎在安慰。
孟离跪在地上，身体如同一块冷硬的石头。
忽然，就在孟平卿拍向他的最后一下时，孟离转过身来，身上的灵力如同疾风骤雨，射向孟平卿。
孟平卿一惊，侧身闪避开。
孟离的身影如同一只暴雨中黑燕，闪电般从他面前掠过。手中的乾坤戒一闪，奔鸿剑倏然出现在孟离的手中。
他一剑斩开金琏给金平乐设置的结界，头也不回地向云金兰劈去。
云金兰手中的斩清还未收入剑匣，她冷冷地看着孟离，豆大的泪珠在这个男人的眼角滑落，他冲向自己的速度足够快，整个人就仿佛一柄撕裂空间的冷剑。
云金兰看着，那一粒泪珠从孟离的眼角滑落，跟孟离的极快的速度对比，那一粒泪珠的速度反而显得十分慢，她的目光跟着那泪珠飘动了一下。
真的有这么难过吗？她想。
云金兰唇角微微下垂，她心中只是动了一下，下一瞬又被冷硬的感情代替。手中的斩清微微举起，口中缓缓念动着剑诀。
既然想死，她不介意成全一对有情人。
然而，她的剑诀刚念了一半，忽然，一阵罡风向他们袭来。
听月阁前小小的道场上，从来没有站过这么多人，也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过。几个仙门天才站在一起，几道灵力击在一起，轰地一声，灵力在中心汇聚又从中心激荡开，周围围观的弟子一个不防，全都被这一道灵力掀翻在地。
乒乒乓乓，地上一阵痛苦的呻吟，唯有几个修为高的还保持着原样。
孟离哇出了一口鲜血，孟平卿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浮生剑出鞘，横在了他和云金兰之间。
方才那一道灵力也是他抛出的，匆忙之中拦下孟离，现下他也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也十分不好过。
不过，他的状况比孟离好很多，低声对孟离道：“不可对云宗主动手。”
孟离脑子里早就一片混沌，神经末梢仿佛在无限地被拉长，一股他难以言喻的痛苦似乎在拉扯着他的灵魂。
灵力再次灌入奔鸿剑，孟离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上一世的痛苦和这一世的痛苦不停地重叠，他咬牙切齿道：“谁动的手我让她偿命！”
“你冷静点！”孟平卿看他这模样，知道事情比当年仙门大会孟离发疯还要难以控制一万倍，他大喊道，“等事情查清楚！”
“查清楚？孟平卿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现在你只是想要真相？”
孟平卿一阵无言，手中浮生剑对上奔鸿剑，灵剑发出嗡鸣声。他拦着孟离不能去攻击云金兰，攻击宗主在仙门也是大罪，到时候又是一件麻烦事。
三招过后，孟离感觉自己的肺腑都在抽着血气。
他脸上几乎是狰狞，他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为什么第一世自己会来迟，第二世还会这样、这样！
第二世明明他都见到云璎的态度软化了，就算他已经猜测这个云璎也是重生的，她迟早会带着恨意回来看着他。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他觉得不管怎么样，他的阿璎或者就好，他要她一辈子都很快乐，一辈子都很安康，不需要去想那些令人烦恼的事情。他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
然而，他就离开了一会，她就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一个时辰，他和她之间就像在那一刻错开了一条线，那一条线无限地拉长，将他与她割裂开，从此天涯两头，再也碰不到一起。
一阵清雷在云髻宗的上空炸响，孟离站在道场中央浑浑噩噩地，原本挺直的背忽然感觉弯了许多。众人看着他浴血的模样都不敢靠近，只有孟平卿态度强硬，挡在他的面前。此刻，听见清雷一声，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天，却发现天空一片晴朗，竟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秋天。
金平乐也很恍惚，他明明什么都没碰到，却感觉自己的脸颊上也沾了血迹，他仰头看天，喃喃道：“有人要突破元婴了吗？”
他话音刚落下，天空又是一声清雷。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一股天道的示意，众人的目光忽然都凝聚到孟离萧索的身影上。
孟离低着头，看着手中奔鸿剑，只觉得一股剑意从自己胸中腾起。他从未感受过的一股力量冲进他的灵府。
元婴前期修为。
然而，他的灵力快要耗尽。
他忽然觉得这世间一切都索然无味，他对孟平卿道：“要不你现在将我杀了吧。”
孟平卿道：“你知道我不可能这样做。”
孟离闷闷地笑了一声，他虽然是笑着的，但是却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他们只觉得孟离原本那一张张狂无畏的脸忽然像是空了一样，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修士的修为进阶一步，便是与上一个阶段的实力有着天差与地别了。虽然大部分修士突破某一修为时身子可能会虚弱一会，但是孟离这一次的突破元婴实在是太突然，众人也不敢掉以轻心。
孟离抬手竖起奔鸿剑，抬起眼睛，瞪向云金兰。
云金兰对他这样的情况也有些讶然，挑了挑眉毛以作回应，手指却是已经摁上了斩清的剑柄。
然而，孟离只是瞪了他一眼，整个人身子一晃，奔鸿剑铛然落地，他自己重重摔倒在地，眉头紧紧皱着，痛苦地晕了过去。
他这一突变众人看在眼里，好一会才有人吐出一口气，确定他不会动了，所有人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众人面面相觑，无一不从同道的眼睛里看见一些劫后余生。虽然孟离在这么多大能面前实力不是顶尖的，但是不得不说，孟离斩向云金兰的时候，气势十分吓人，仿佛要毁天灭地一样。
云金兰看着道场上的场景，率先开了口，道：“孟师叔，这些事情我日后自会给你一个交待，但是这样的小弟子胆敢向我动手，也请你给我一个交待。”
说着，不等孟施衡回应，便持剑拂袖而去。
众人见她面上的怒意是真真切切不似作伪，也不敢多加阻拦，放任她往听月阁的后院走去了。
孟施衡见她这样，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
孟离安分下去，众人也不知道百净宗和云髻宗如何收场，但是总归对一个修士而言，突破元婴是天大的喜事，于是钱宗主率先走到孟施衡面前，道：“恭喜恭喜。”
孟施衡还没有问何喜之有，又听杜宗主上来贺喜，“罪人伏诛，百净宗又多了一名元婴修士。”
一众人蜂拥般，像是故意的，都来贺了喜。
孟施衡却看着孟平卿和孟离的模样，心中不是滋味。但是，现在又能怎么办呢？仙门的局势太乱了，百净宗在乱流中需要明哲保身，也不想跟这些小宗主们多啰嗦。
他勉强撑起笑意，对那些仙家点点头，心中却是一点底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