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成婚第二十二日
郎中手指搭在陶燕归手腕上，半眯着眼仔细感受，好一会儿才下定论。
“少夫人确实是已有身孕一月有余，胎儿也没什么大问题，至于那出血……极少数妇人由于体质特殊，怀孕早期也照常来月事，少夫人应该就是其一。”郎中行医二十余年，他第一次遇上这情况，以前只是听说过。
麦冬一听这话，顿时松一口气，点头应道：“没错，算起日子，我家小少奶奶的小日子确实是在这几天。”她差点又脱口而出叫小姐，所幸改正得快。
童明轩倒是没注意这点，认真着一张脸，问道：“既如此，平时少奶奶的吃食方面可有什么讲究？比如什么菜品不能吃，什么菜品吃了对身体好，劳请郎中写个明细。”
“……也好。”
郎中本想说贵府的厨娘应该都通晓这些，不需要再多此一举，可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大银锭子，他便默默改了口。
他也是要养家糊口的嘛。
石安跟着童明轩有几年了，一接到少爷的眼神，他便知道该怎么做，熟练地掏出银子递上去。
一旁的麦冬又被惊到了，她还从来没摸过这么大的银锭子呢。
童明轩是商人，常年跟在童大老爷身后，两人都奉行一个路子——没有什么事是银子解决不了的，若是有，那便是银子不到位。
见郎中如此上道，童明轩满意地露出习惯的淡笑。
石安直接将笔墨纸砚端到圆桌上，请郎中过去写字，那边的书桌是童明轩专用，除了日常打理，从来不允许旁人沾染半分。
“我再给少夫人开一张药方，先吃上三日，有助于稳固胎气。”写完两张纸细明，感受到袖子中沉甸甸的份量，郎中又补充一张安胎药方，这才觉着心里踏实一些。
童明轩点头道：“那便有劳了。”
闹了半天乌龙，郎中开好药方后，关伊婕也走了。
她本想着自己身为婆婆，遇上这种事，理应跟儿媳妇叮嘱几句或是说几句宽心话，转念一想，光说那些场面话有什么用，还不如叫人多休息，补汤补药自是少不了她的。
虚惊一场，陶燕归现在除了疲惫还感觉腹中空空，但是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去给老夫人和大夫人请安。
她坐起身来要穿衣，麦冬赶紧上前扶着她，“小姐你起来做什么？是不是饿了？我这就去大厨房。”
童明轩把关伊婕送出门，一回来就看到麦冬蹲在床前给陶燕归穿鞋。
他问道：“怎么起来了？”
“早上耽误了太久，还没去请安。”陶燕归如实回答。
童明轩皱起眉，“今日就不去了，回头叫丫鬟去祖母和母亲那边说一声，想必她们能理解。麦冬去大厨房看看鸡汤好了没。”
“哎！”
麦冬本就不愿意她家小姐乱动弹，一听到姑爷的话，立马把刚穿上的鞋脱下来，起身就小跑出去。她是管不了小姐了，还是让姑爷管吧。
既然他这么说了，陶燕归也不好昧着良心推辞什么，低低应了一声便顺势躺回床上。
童明轩上前坐在床边，将她两条胳膊放进被子里，神情温和甚至有些温柔，问道：“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陶燕归摇了摇头，除了小腹还隐约有些绞痛，别的倒是没什么。
“那好，你闭眼眯一会儿，等鸡汤来了再叫你。”
陶燕归刚哭过，现在眼角残余着些许红晕，眼睛水汪透亮，睫毛因为湿润而有些黏在一起，看上去可怜巴巴的。童明轩忍不住轻笑一声，低头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大手顺了顺她额角的头发，才起身出去。
陶燕归的睫毛颤了颤，心口有一股酥麻感，他居然亲自己的眼睛……
老夫人知道这边的消息后，拇指一下又一下地拨弄佛珠，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轩哥儿媳妇这胎……
怕是不大好。
“静香，你怎么看？”
钱婆子是童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名叫钱静香，私下里老夫人习惯叫她静香，一般只在人前才唤她钱嬷嬷。
这种事情实属罕见，钱婆子也没遇上过，斟酌着回答：“老奴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一般妇人一旦有了身孕，小日子便断了，直至生产后才慢慢回来，但据郎中所说，这应该不算是什么毛病，稍加注意就好。”说到这儿，钱婆子顿了一下，才道：“恕老奴多嘴，如今二少爷醒了，小少爷的事倒也不那样着急。”
老夫人认同地点点头，“对，轩哥儿那边不能断了郎中，你回头安排一下，每十日便叫郎中把把脉，该补的补，别叫哪儿亏欠着了。”
原本就是为了要个有经商天赋的后代，现在童明轩醒了，可比那些个未知的后代可靠多了。
童老夫人不是不疼这个孙子，只是同童家整体利益比起来，一个孙子确实失了份量。孙子她有好几个，将来也许还会再添几个，但是，能继承并有望发扬童家家业的孙子，现在看来也只童明轩一人。
“明哥儿媳妇那边，你叫人去说一声，这几日就不要过来请安了，安心在屋里养着便是。”童老夫人道。
老夫人的院子里有间小佛堂，每日一早一晚，她总要到佛前跪上一会儿，诵诵经念念佛，尤其自童明轩出事以来，她呆在佛堂的时间更长了，大半年下来，银发丝长得快了不少。
午间她犯迷瞪的时候，想到什么蓦地惊醒，手上的佛珠摔落在地。
老夫人惊得一身冷汗，麻溜起身跪在佛前。
怕是…怕是…那孩子换了轩哥儿……
大夫人那边自是没什么好说的，当年她拿捏不住关伊婕，如今更不指望能拿捏得了她的儿媳妇，她派了贴身丫鬟去，说了好些关心的话。
关伊婕她可以不在乎，但她不能远了童明轩。童家小一辈，就属她儿子和童明轩出息，将来两人的关系若是差了，哪个都讨不了好。
原本这几日该陪陶燕归回娘家，经此一遭，短时间内却是去不成了，依照童明轩的意思，左右都迟了，倒不如等三月满了再回。
他亲自去库房点了一批东西，叫石安送去陶家，算作是女婿不能及时上门拜见长辈的赔礼。
陶燕归对童明轩这安排也没有异议，回不回娘家，对她来说好像不是很重要。父亲自有母亲照顾，她回不回，父亲应该都不在意，至于其他人，那就更不必多说。
这两日，陶燕归几乎全躺在床上度过，下地走路都是少有。
只要童明轩不在房间，麦冬几乎寸步不离地看着自家小姐，渴了给倒水，饿了就端饭，总之不让她轻易下床。
白嘉禾听说了听雨轩慌里慌张请郎中的事，趁着儿子睡觉来看过一次，小孩子吵闹，她这个当娘的心里有数，不想把孩子带来招人烦。不过担心童元白醒来要找娘，她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起初她还同情陶燕归白长了一副好容貌，却嫁得不如意，现在童明轩醒了，她也确认怀有身孕，按理说，她这个长嫂该为弟妹感到高兴，可她却感觉有些微妙的不舒服，好像自己要被比了下去。
尤其是看到童明轩对陶燕归那关心的架势，她心里直冒酸水。
唉~都是一个爹生的，兄弟两个怎么就差别这么大呢？她家的那个，从来都有一股文人的清冷，哪怕是她生产那段时间，也不见他如何贴心。
“相公，我听大嫂说二叔有意把惠如送乡下，是真的吗？”陶燕归偏头看向童明轩。
童明轩把蜡烛吹灭，翻身上床躺下，盖好了被子才道：“这样说也不错，家里在乡下有个农庄，院子也宽敞，虽说没几个伺候的下人，她去那儿倒也合适。”
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去那儿怎么就合适了？
陶燕归疑惑道：“二叔知道惠如现在的情况吗？”
“知道。”
黑暗中，童明轩转身面对着陶燕归，依稀能看到她黑乎乎的轮廓，又补充道：“你知道原先惠如是怎么想的吗，她和二叔说想去尼姑庵当姑子。”
陶燕归一惊，但再一想，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当姑子算什么。
看到她身形微微一震，继而僵住，童明轩彷佛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笑了一下，说道：“好了，别想这么多，这下惠如应该不会再寻死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嗯。”对于这件事，虽然她还有许多疑惑，童明轩催她睡觉，她就有些不好意思继续问了。
闭眼是漆黑一片，睁开眼睛仍是漆黑一片，过了一会儿，陶燕归还是睡不着，觉得身边那人该是睡着了，她不安地翻了翻身子，轻叹一口气。
“怎么了？”
本该早已睡着的人突然出声，陶燕归吓得身子一僵，呼吸都断了一瞬，缓了缓才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吵醒你了。”
“……嗯，没事，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虽然心虚，但他还是承认了这个说法。
总不能说，他一直在等她睡着，然后边闻着她身上的香味边把玩她的手才睡吧。叫童明轩自己坦诚说，饶是二人是夫妻关系，这种行为也着实有些见不得人了。
陶燕归犹豫一下，还是诚实地小声说道：“没有光我睡不着。”
前几天都是陶燕归睡着了，童明轩才下去熄的灯。
以前在陶家，用的多是油灯，睡前控制好油量，使油灯在她睡着后才燃完自动灭掉。
童明轩诧异了一下，没说什么，起身下床点灯。
怪不得总不见她吹蜡烛，原以为是忘记了，竟是怕黑。
他摸索着将两盏灯都点燃，掀开床帘准备上床，却见陶燕归缩在被子里，只留下一个小脑袋，偏着头眼巴巴地望向自己。
童明轩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心跳声钝钝的，他几乎没多想什么，上床躺下，翻过身面对着陶燕归，一气呵成。童明轩睡得稍微靠上，他要微微低点头才好和她对视，两张脸不过一掌距离，陶燕归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打在自己脸上。
她下意识往后挪了挪，眼皮半垂睫毛轻颤，尽量不与他对视。
“惠如…她为什么想当姑子啊？”陶燕归实际上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要是对某样事情上心了，那便是不弄清楚就一直惦念着。
只是她的好奇心一般不轻易表现出来罢了。
童明轩轻笑了一下，伸手连人加被子都揽进自己的被子里，“真想知道啊？”
陶燕归的头正顶着他的下巴，他一开口，感觉声音是从自个儿脑子里发出来的。
“不舒服。”陶燕归挣扎了一下。
童明轩隔着被子掐住她的肩膀，将人往上一提，他的鼻子几乎贴着她的小脸，偏偏他还往前蹭了蹭。
陶燕归只觉脸上发热，更加不自在了，缩着脖子往被子里梗。
童明轩眼睛里充满笑意，见她往下缩也没阻止，左右人现在已经在他怀里，也跑不出去。
他没再为难她，开口说道：“二叔想把惠如嫁给王家嫡次子，但惠如不愿意，原先她就和那书生有些来往，一知道这事，她就催着要那书生娶她，后来的事你也知道，那书生是个不靠谱的，但惠如也不是非君不可，只是不愿嫁进王家罢了。
二叔的态度坚决，打定主意要和王家结亲，二婶也觉得王家这亲事不错，没少劝她，但惠如就是铁了心不想嫁，宁愿去当姑子，二叔二婶拦着不让，她就开始寻死。”
听到这些，陶燕归暂时忽略了现下的尴尬处境，心里复杂又疑惑，她问道：“那王家嫡次子不好？”
童明轩知道王家茶叶生意方面的事，对人家家事不甚了解，不好下定论，“不清楚，也许是惠如打听到了什么，本身就不喜他。”
不过，石安还跟他说了一些事，那王家嫡次子有些风流，时常出入风月场所，年十九正妻未娶便有五六房小的，还有一儿一女。
童明轩不想跟她说这些，以免脏了她的耳朵。
事情问清楚后，陶燕归想回去睡，童明轩不许，说天冷了担心她着凉，多盖一床被子为好。
陶燕归推让不过，也只能作罢。
感受到怀中人的呼吸平缓下来，童明轩轻唤了她一声，确认睡着了，才将自己身上的被子掀到床里面，快速滑进陶燕归的被子里。
感受着怀里软乎乎暖呼呼的身子，童明轩不可抑制地舒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