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未出阁第六天
陶安绒拉着小丫头的手往外面走，“走，咱们去看看厨房做了什么好吃的，我都饿了，吃块把糕点也不顶饱啊。”
小丫头只能跟她出去，还回头看了陶燕归几眼，颇为不舍。
陶燕归虚虚擦了下嘴角，端起杯子吹了吹，抿一口热水，嘴巴不干就放下了。果然，吃糕点还得配花茶才好。
屋里几个男孩子吵吵闹闹的，陶燕归有些受不了，等麦冬吃了几块糕点就出来透气了。
秦磊刚买了两本合心意的书，心情正好，脚步轻快地往家赶，他知道今天他姑过来，只不过这书抢手，耽误不得，便只能先去买书。
刚进院门就注意到廊下的女子。
女子侧身坐在椅子上，身披红披风，齐刘海下的眼帘半遮，站得如此远也能瞧见那茂密翘挺的睫毛，不知听身旁的丫鬟讲了什么，抿嘴轻笑，睫毛颤动。
“表哥，你回来啦！”陶安绒刚从厨房出来就看到院子里的表哥，惊喜地叫了一声。
对于这个秀才表哥，陶安绒也是极为敬重的，偌大的浔阳城也没几个二十岁出头就能考上秀才的，母亲总爱在他们兄妹面前提表哥，叫他们好生向表哥看齐，尤其是他那两个哥哥，读书方面没少叫母亲操心。
秦磊看廊下的姑娘看呆了，被陶安绒突然叫唤一声才回过神来，神情有些不自然，接住跑过来的女儿，清清嗓子，声音倒也显得热情：“表妹来了，怎么不进屋坐？”
秦母听到陶安绒的呼唤声，也一脸惊喜地拿着勺子走到厨房门口，下意识朝屋那边看了一眼，就看到廊下的陶燕归正在看她儿子，心中喜不自胜，说话的声音都快飞起来了：“磊儿，赶紧把你女儿抱屋里，陪你表妹说说话，娘正在做饭，马上就好！”
秦母口中的表妹主要指的是陶燕归，至于陶安绒，现在秦母可管不上了。
要知道因为自己瞧的这一眼让秦母误会成那个样子，陶燕归怕是呕死，院子里突然进来个人，好奇看一眼能算得了什么？也就秦母，心中想什么，便以为自己看到什么。
路过廊下的时候，秦磊朝她礼貌地点了下头，便抱着自己女儿进屋了。
秦磊这会儿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娘亲和祖母打的什么主意，尽管刚才被陶燕归惊艳到，这会儿女儿在怀，他也不会主动攀谈什么，当然，若是女儿没在场，就另说了。
不算丫鬟婆子，陶家就来了五口人，秦家的小圆桌是无论如何都坐不下的，还是秦磊去隔壁邻居家借了一套桌椅板凳，亏得这次他家吃饭晚，要不然赶上邻居家正在吃饭或者即将吃饭，那就抹不开面子了。
秦母的意思是，家里饭菜做的多，等会儿吃剩下的席面再叫那几个丫鬟婆子过来吃就好了。秦满秋当然不能同意，陶家也是有门有脸的人家，陶父又是讲究脸面的人，从来不会出现苛待下人的情况，让人家吃剩饭，着实是太不体面了。再加上她们是跟着自己回娘家，秦满秋更不能叫她们在这边受了委屈，省得叫她们心底看低自己这个女主人。
然后，陶家和秦家的人围在桌子前吃饭，丫鬟婆子在厨房吃特意留下的干净饭菜，虽说是站着的，也不算太委屈。
秦母特意安排的座位，陶燕归正好坐在秦老太旁边，要不是秦满秋拦着不让她太过分，她都要让秦磊坐另一边了。
便是加了一张桌子，这位置也不算宽松，陶燕归几乎是紧挨着秦老太了。
开饭前，秦老太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一会儿问问她整日在家都做些什么，一会儿问她家中祖母怎么样，一会儿又说听闻她在药房帮忙……陶燕归不自在极了。
跟陌生人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也就罢了，这老人家离她这么近，还一直拉着自己的手不放，她都闻到那股老人味了，这味道她并不陌生，她在自家祖母身上也闻到过，不过，挺淡的。可能因为自家祖母是熟悉的人，陶燕归闻到那股味儿对自家祖母并不嫌弃，可是，她有些忍受不了秦老太身上的味儿。
那么多人眼巴巴看着，陶燕归不好直接拂袖离席，毕竟是第一次来母亲的娘家，若是她真的这么做了，那真是叫打了母亲的脸。
巧的是，刚才那几个孩子洗手的时候，陶燕归没跟上去凑热闹，这会儿子恰好救场了。
陶燕归收回自己的手，歉意地冲秦老太笑了笑：“外祖母，我方才想起自己未曾净手，现在要去洗一下，恕燕归失礼了。”
“那赶紧的，磊儿他娘，去给燕归这孩子烧热水。”秦老太丝毫未察觉到陶燕归的心思，对她态度依旧热切，热切得让桌子上所有不知情人都感到奇怪。
陶燕归笑得疏离而又礼貌，“不用麻烦婶子，我叫丫鬟烧便是。”
秦母起身的动作停在半空，听到陶燕归这么说，又坐了下去，“那行，我就不起身了，你这丫头还叫错了，你该和安绒一样，叫舅母叫表哥才是。”叫表哥，才是秦母真正想说的，自古表哥表妹一家亲，可不就是这么说的。
陶燕归微微抿唇，“我省得了。”
她才不是无心叫错，在陶燕归这里，秦母同外面那些不认识的妇人一般无二，皆称婶子便可，至于舅母，她自己有，为何要叫别人？
陶燕归一离席，陶安绒便撅着嘴小声不满：“也不曾见外祖母何时待我如此亲热……”
秦满秋面容微僵，勉强笑了笑：“还不是因为你长姐第一次过来，你外祖母不表现得热情些，你长姐觉得受冷落了怎好？”
“是吗……”陶安绒依然觉得不太对，却也没纠结，七八岁的孩子如何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桌上几个大人都各自有各自的心思，完全没想到一个晚辈在开饭前突然离席是一件多么不礼貌的事情。
没有秦家人在场，陶燕归就不用扯着脸皮笑了，任由嘴角下搭，眉头轻皱，用力搓着自己的手。
“小姐……不喜欢，咱们下次不来了……”陶燕归把自己的厌烦不耐表现得如此明显，麦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是现在这情况，也不容她家小姐直接离开，麦冬不能火上浇油怂恿小姐直接离开，没到那个地步。
陶燕归不言语，洗好手将手往麦冬跟前伸，好叫她帮忙擦干水渍。
等回到席面，陶燕归脸上的不耐已然被她隐藏，淡淡对长辈们笑了一下，坐下准备吃饭。
看到她那原本娇嫩白皙的纤纤玉手现在微红，秦老太立马哎呦一声，就要来抓她的手：“哎呦！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手你说……”
陶燕归坐在桌旁的每一秒都是紧绷的，秦老太刚一动弹，她就迅速把手缩回来，淡笑一下：“没事，多谢老太太关心，方才水温有些烫，我等不急便洗了，不打紧。”
秦磊不愧是秀才公呀，这下子终于瞧出不对劲，开口道：“祖母，咱们先吃饭吧，古人有云‘食不言寝不语’。”
“好好好，吃饭吃饭。”别人说的秦老太不一定会听，秦磊说的她都听，谁让她孙子是秀才公呢，不听秀才公还能听谁的？
大家听了也都安静吃饭，没再追究什么外祖母还是老太太的称呼，左右……也只是一个称呼。
只有秦满秋还是满腹心事，在她仅有的印象里，陶燕归是极为听话懂事的，平时绝不会像今天这样……唉~也许今天带她过来就是错误的，她这个做母亲的都不亲热继女，她娘家人又站在何种位置跟她拉来扯去的呢？
原本是饿的，被刚才这一通折腾，陶燕归全然没有胃口，只想随意吃几口耗费一下时间，等长辈们吃好就好了。
突然，她一低头，就看见碗中多了一片肉，抬头一看，秦老太冲自己笑得和蔼，再微微一动眼眸，秦老太手中的筷子，筷头油乎乎的还黏着半颗米粒，胸口顿时一阵不适。
陶燕归顺势放下碗筷，浅浅一笑：“诸位，我用好饭了。”
“这怎么行，才吃了几口饭，老婆子都比你吃得多，听话，再吃些，你太瘦了，女孩子就是要多长些肉才好，可别学那些个讲究轻盈身量的，那不好，今后你就知道了。”说着，秦老太又往她碗里夹了两片肉。
秦满秋看得眉心突突直跳，现在倒有些不敢去看那个平时对她毕恭毕敬的继女了。
“娘……你只管自己吃，她平日不吃这些油腻的。”秦满秋哪里知道陶燕归平日的吃食，不过是找个好听点的由头。
陶安绒压根不清楚她娘和她长姐都是怎么回事，只是接过话：“是啊，我长姐不吃太油腻的，就连喝汤也要撇开油层，不止长姐，我爹也是，说什么对身体好。”
平时虽不在一起吃饭，每逢初一十五还是要一大家子一起吃饭的。
这点陶安文兄弟也知道，也点头附和。
秦老太方才还觉着是不是这大小姐嫌弃她老婆子了，听她们这样一说，也勉强认可了，将陶燕归碗里的肉一筷子夹过来塞嘴里，含糊道：“你们都是讲究人，我老婆子自己吃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