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来者何人
建瓯城北的一间医馆内。
药炉内跳跃的火苗，舔舐着被烧的焦黑的锅底，煮药带来的阵阵雾气氤氲，让人看不清郎中的面容。
在其身后，静静地站着一名穿着赭红色皮甲的汉子，一脸刀削斧凿的面容，透露出冷毅之感，即便是阵阵水汽，也无法遮掩。
段霄此时的目光，在郎中和病榻上的孩童之间来回游走着。
那对皱在一起的眉头，不经意间显露了其内心的焦虑与急躁。
不远处的一张矮几旁，身着一身淡青色锦袍的凌云，正一脸淡然的坐在那里，微阖着双眼，静静地养神。
而那郎中，则是三指搭在孩童的手腕处，另一只手捻着短髯，眼睛微眯，若有所思。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那郎中眼皮微微一颤，睁开双眼的同时，也将手收了回来。
“先生， 情况怎样？”
段霄难得的耐住了性子，恭敬地问道。
那郎中又看了一眼病榻上的幼童，而后看着面前这汉子，叹了口气，说道。
“这孩子久历饥馑，又不曾有衣物御寒，如今不只是内里亏损，更有外感入身，加之被人重创胸腹，想必”
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但段霄却已经明白了。
那如标枪一般笔直的身子，忽的颤了一下，而后看不清表情，却听到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再无言语。
那郎中细细的端详了一下眼前之人，又看了看不远处坐着的人，而后开口问道。
“二位想来不是本地之人吧？”
段霄未曾言语，眼神复杂的看着病榻上的幼童。
此时凌云已经从假寐之中醒来，只见他轻巧的起身，而后走到二人身边，冲那郎中淡然一笑，点了点头。
接着又反问道：“先生是如何看出来的？”
那郎中言道：“看二位穿着打扮，并非受灾之人，却也不似富贵人家，倒有几分江湖之气。如此想来这孩子应是与你们并无关系，这建瓯城内，每日都有人因饥馑而亡，即便是你们二位想救，以个人之力，又怎么救得过来呢？”
说完，那郎中便转身准备去收拾自己的药箱。
谁知段霄忽的转过身来，两眼圆睁，看着郎中道：“先生，难道就真的没法子了么？”
那郎中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长叹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
而后，又有些迟疑的说道：“老夫不过是一乡野大夫，才疏学浅，力有不逮，若是你能找到一些疗伤圣物，或者手段高明之人，兴许还有一成救活他的机会。”
言尽于此，这郎中摇了摇头，不再言语，只是自顾自的收拾东西。
段霄凌云二人对视一眼，凌云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段霄的眉间却又升起一丝戾气。
只见他伸出手去，轻轻地将幼童托起，而后怀抱着他，慢慢向外走去。
凌云看了看他，转头对那郎中拱手道了声谢，而后便也走出了医馆。
“哎这孩子不过只剩下一口气吊着，想要救活，谈何容易。”
良久，那郎中摇头，低声自言自语道，“除非是那大罗金仙下凡尘，这孩子才有生还的机会，否则，即便是那医道圣手的‘东岛医仙’，想来也是束手无策啊”
二人从那医馆出来，皆不言语，只是闷头赶路。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来到了一家看着颇为干净整洁的客栈门前。
此客栈，四周以粗大的圆木为柱，四周用极其厚实的木板垒成的墙壁，看着既沉重又结实。虽然念头不短，但主人家明显十分在意，不论是漆料还是日常的维护，都做的十分到位，让人一眼看去，便觉得十分整洁。
抬眼看，正中一张牌匾，写着“君悦客栈”四个大字。
正是先前众人商议的碰头之地。
二人走了进去，由堂倌引着，到了二楼的一间厢房之内。
还未等堂倌敲门，内里便又一人轻轻地推开了房门，正是聂麟。
看到段霄二人，聂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而后他一眼便看到段霄怀中的孩子，眼神中带有了一丝好奇。
但他未曾多言，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门口，两人鱼贯而入。
那堂倌也不多话，冲几人微微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去了。
聂麟关好门，便看到之前坐在内室的楚穹此时已经快步走了过来，眼神里也带着些许疑惑。
“云烈，这孩子怎么了？”
楚穹开口问道。
下午他辗转于两座府邸之间，以南宫驰的手书竹简为媒，与其交涉，虽然未直接要出粮食，但两户明显已经有些意动，只是称还要考虑一下，与楚穹约定好，三日之后再给答复。
得到这样答复的楚穹并不满意，但也知不可操之过急，所以回来客栈歇歇脚。
哪知竟然在内室休息之时，竟然听到了一个细若游丝的喘息之声，于是立马走了出来。
只是段霄怀中抱着这样一个幼童，还这般脆弱，不禁让他有些疑惑。
往常只见他辣手无情，取人性命，何时见过他这般紧张一个陌生之人？
“这孩子受了些伤，我本想带他去看看郎中，谁知那庸医竟然治不了。”
段霄冷哼一声，忿忿的说道，语气中多有对那郎中的埋怨。
一旁的凌云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在楚穹和聂麟好奇的目光下，将今日之事简明扼要的解释了一番。
当二人听到那恶汉竟然为了半碗稀粥，而下此毒手之时，皆是一脸愤然。
听说段霄将此人毙于拳下，也点了点头，对此十分赞同。
“此等恶人，段师兄如此干脆的手段，便宜他了。”聂麟听后，狠狠地说道。
楚穹却微微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算了，既然云烈让其付出了代价，此事便不必再提了。”
而后他看着被段霄放到一旁软塌上躺着的孩子说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救活这个孩子。”
“楚师兄，那郎中”一旁的聂麟刚开口，便看到段霄那犀利的眼神。
“哼！山野村夫一句救不活便救不活了？我偏不信！”
而后段霄将那孩子的上衣脱去，用温水给他擦拭了一下前胸后背的污泥，而后仔仔细细的用手一寸一寸的抚摸着他的皮肤。
这其实是一种江湖上的手段，通过抚摸皮肤，肌肉和骨骼，来确认人是不是有内伤。
如今这孩子，饿了许久，身子已然十分差，再加上那郎中说的外感入身，便是着了凉，受了风寒之意。
若只是这两项，这孩子尚且还有救，若是再因为那恶汉的一脚而出现什么内伤
恐怕楚穹等四人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不过在段霄的一番检查之下，脸色也逐渐变得难看。
这孩子，胸腹之间的肋骨竟然断了两根！
其余几人也是互相对望一眼，眼神里尽是一副无力感。
但即便如此，众人也未曾开口放弃。
因为他们心中，此时想起了一个可以救这孩子的人。
“能不能叫通恒师兄来一趟？”楚穹转头对聂麟问道。
“难，这一来一回，时日太久，想来即便是通恒师兄到了，也赶不上了”聂麟看了看软榻上的孩子，微微摇了摇头。
段霄心中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只是这孩子，他无论如何也想救。
就在此时，外面的房门被敲响了。
“来者何人？”段霄不耐烦地问道。
只听门外传来一个苍劲有力的嗓音。
“听说这里有个棘手的病患，老夫特来帮忙。”
一听这声音，众人眼睛一亮，赶忙跑去打开房门。
只见一名身材高瘦，相貌清癯之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此人身穿淡青色大氅，头戴文士斤，面容疏阔，举止洒脱，左手持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道青布幌子，身旁还跟着一个八九岁样子的女童，正眨着大眼睛盯着几人看。
“您是姜老前辈！”看到来人，段霄先是一惊，而后大喜过望！
且说沈毅等五人，一路乘船顺流南下，终于在今日赶到了这武夷山下。
“小哥，这便是越州武夷山了。”撑船的把式笑呵呵的对沈毅说道。
这几日同行，吃了不少沈毅的粮食，还喝了沈毅一袋的酒，此时他对沈毅也是十分的亲近。
沈毅从渔船内走出，看了看眼前刚刚抽芽的各类树木，又望向远处高耸的山峰，微微点了点头。
奔波了数日，终于到了目的地，总在这水上晃悠，虽然不至于晕船，却也总是不大舒服。
“小哥，前面有个码头，我便送你到那里吧。”那把式又开口道。
“如此甚好，劳烦大哥了。”沈毅转过头去，冲那把式拱了拱手，道了声谢。
那把式摆了摆手，一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而后趁沈毅不注意，他又看向脚边的那口不大的小陶罐，一脸开心。
从沈毅那里讨来的酒，此时都已被他装在了那陶罐之中，今后数日想来口福不浅了。
船行一盏茶左右的时间，便停在了码头附近，五艘船上的把式系好了缆绳，又忙着往下搬运行李和粮食，大壮和二牛自然也不会闲着，二人也吭哧吭哧的往下搬。
古葛则是叫上了骆川，二人往前步行而去，准备雇上些车马过来，毕竟这二百余石的粮食，虽然不多，但要是想靠他们几个人搬运，还是有些不大可能
“武夷山这好像有不少好茶来着，这次过来，看看能不能弄点。”
沈毅站在一旁，手搓下巴，望着不远处的山峦，心中暗自思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