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半碗稀粥
就在四人于马府内密谈之时，外面的粥棚依旧在派粥。
一些后来才得到消息的饥民也相互搀扶，颤巍巍的走了过来，他们有的手中捧着一只脏兮兮的破碗，有的则是拿着还算完整的大块瓦片，只是为了能从这粥棚盛上一口粥，吃下去以后多活一天而已
耳边依旧传来那个矮胖管家打扮之人的喝骂，众人麻木的拖着脚步，却也听话的排好了长队，眼巴巴的望着前面的人捧着粥碗离去，暗暗地吞咽一口唾沫，继续等待着。
人群就这般，缓缓地，安静的排着队，一点点的向前蠕动。
许久之后，队伍的前列，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正用粗糙且满是污渍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同样满是污渍，还缺了一角的破碗，颤巍巍的从家丁手中的马勺里盛下了半勺稀粥。
宝贝似的看着手中的稀粥，老妇人并没下嘴去喝，而是一步一挪的往一旁走去，就好像自己手中不是半掺着麸皮的稀粥，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直到她向南走出了两条街巷以后，在一旁的街角，她缓缓地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拍了拍一旁蜷缩在地上的幼童，低声开口道：“好孙儿，起来了，看阿婆给你带来了什么？”
地上，一个小孩有些迷茫的爬了起来，单薄的身子，干瘪的面庞，无一不显示着这场灾难的残忍。
看着眼前一脸慈爱的阿婆，再看看她递来的破碗，小孩子眨了眨眼。
那孩子花着一张小脸，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面目，更分不清男女，只是从身材来看，像是个四五岁的幼童。
“阿婆，是粥！是粥啊！”孩子嫩嫩的嗓音，开心的叫道。
许久的饥饿，让这个幼小的孩子饱尝饥馑之苦，如今忽然看到眼前出现了食物，不由得开心起来。
殊不知这一句天真的欢喜，换来的是地狱般的折磨。
一旁横七竖八的躺着许许多多被饿到虚脱的人，听到孩子口中的话语，都强打精神的睁开了眼睛，向老妇人望去。
能让这些被饥饿折磨许久的人眼前一亮的，除了粮食，还能有什么呢？
饿到极致的人，在看到食物的一瞬间会做什么？
当然是用自己的双手去抢夺了。
于是，周围立马有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拖着沉重的步伐向这祖孙二人走去。
也不乏一些身体情况尚佳之人，早已冲到了近前。
一名衣着褴褛的恶汉快步抢到老妇人身边，伸手就要从老妇人手中夺过那一碗稀粥。
老妇人见此赶紧用身子隔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臂，将那碗稀粥护在了怀中。
“你莫要抢，这是我给我孙儿讨来的，你莫要抢！”
“老东西！把粥给我！”
那恶汉两眼圆瞪，一脸凶相的吼道。
不仅如此，他更是手上用力，狠狠的掰过老妇人的胳膊，伸手就要去抢她怀中的粥碗。
毕竟是身强体壮，恶汉抓住了碗边，就要抢夺过来。
老妇人力气不如他，却也不想交出自己孙儿的口粮。
二人就这般撕扯着。
老妇人声嘶力竭的喊着，手指死死地扣着碗边，却还是舍不得将已经洒了一半的粥碗交出去。
那恶汉见周围人慢慢也围了上来，而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却还是那般死死地抱着碗不撒手，于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只见他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向了老妇人的胸口！
众人耳听得一声“噗”的闷响，老妇人本就蜡黄的面色忽的一滞，而后一口污血顺着嘴角便流了出来。
只见她那单薄佝偻的身子，往后退了两步，晃了几下，双腿一软，便瘫坐在地。
就像一个破娃娃一样，没了支撑，那样软绵绵的栽倒在地，两眼发直……
饿到极致的人，就连吐血都只是静静地从嘴角流出，而后大口大口的呕出。
只是她到此时，都未曾松开手中的粥碗……
也许她不愿松手的，不只是那半碗稀粥，更是活下去的希望吧……
“婆婆！婆婆！”那稚嫩的童声在哀嚎，而老妇人临死都不愿松开的粥碗，却早已摔在地上，碎裂成了几片。
碗中的汤汤水水，也如那脆弱而悲苦的生命一般，长眠入土地中……
“呸！老东西，不过是特么一碗粥，老老实实给老子不就好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
没抢到这半碗稀粥，那恶汉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叹一声“晦气”，骂骂咧咧的转身准备离去。
正在他要走之时，却感觉自己的脚被绊了一下。
扭头看去，只见一对细细的胳膊抱着他的脚，干瘦的脸庞上，一对流不出多少眼泪的眼睛，带着三分委屈，两分倔强，还有五分的仇恨，狠狠的盯着他！
那孩子似乎是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恨意，对着他的腿，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一声惨叫！恶汉抬起腿就将这孩子踢了出去！
那瘦弱的身体像一只破麻袋一般在空中翻腾了几圈，眼瞅着就要砸在一旁的砖墙上。
“死掉……也许也是种解脱吧……”
大多数人心中都这样想着……
就在众人心中觉得这孩子要撞上砖墙，丧命于此之时。
间不容发之际，一只大手从一侧闪出，一把将孩子揽在了怀里。
那幼童饥馑多日，早已没了力气，如今眼瞅着自己的婆婆被人打死，悲愤交加之下，又被这恶汉猛踢了一脚，诸多苦难，让他几欲昏厥。
合上眼之前的那一霎，只见到一袭炽色披风，还有一张刀削斧凿般坚毅的面庞。
“爹爹”
迷离中，忽然让他想到了幼时为他遮风挡雨的那个宽阔伟岸的肩膀，只是，似乎再也没见到过了
看着怀里的幼童闭上了双眼，呼吸微弱，面色惨白，那冷厉的汉子面上戾气又重三分！！！
只见他先是小心翼翼的将那孩子轻轻放在一旁的地上躺好，而后缓缓起身，向那恶汉走去。
一步一步，那似缓实急的步伐，如同一只沉重的鼓槌一般，狠狠地砸在恶汉心中的那面大鼓之上！
“你你要做什么！”色厉内荏的语气，缓解不了其胆怯的情绪，脸上的冷汗也无法掩饰其抖如筛糠的双腿。
“我要你死！”一声宛如九幽之下传来的话语，将那恶汉身体最后一丝温热的体温带走，一道炽色的拳影挥动之间，那恶汉被一击“双峰贯耳”直接打的两眼充血，而后鼻孔中也慢慢流出两道细细的血线。
只见他栽楞了两下，晃悠悠的身子一左，一右，就这般摇了摇，晃了两晃，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就往地上一栽，除了不自觉抽搐的右腿，其他地方一动不动。
“师兄，你冲动了。”一旁走来一名身穿青色长袍，手持长刀之人，正是凌云。
而那一身炽色的冷厉汉子，不是段霄又是何人？
方才他们四人自马府出来，准备分头再去找建瓯城内几家富户，于是段霄凌云二人结伴向南，楚穹聂麟二人向北。
两人走至附近，耳听得孩童啼哭，原本凌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些忙完劝导富户之事方为上策，谁知一向冷淡的段霄却一反常态，当先赶了过来。
只是最终还是没来得及拦下那一脚。
段霄冷冷的瞥了一眼已经断气的恶汉，而后眼神轻蔑的扫过周遭诸人，没多说话，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之时，却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小的身子，胸口还有细微的起伏，似乎还有气？
他不敢怠慢，赶忙快步走去，先是伸出两只搭在孩子的勃颈上，感受到还有跳动，他立时抱起孩子，快步离开。
“师兄，你要去哪？”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凌云开口问道。
“去看郎中！”段霄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脚步却丝毫不停。
站在原地的凌云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未曾开口，而后忽的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
离开之前，他先是蹲在一旁，将那已经气绝的老妇人扶了起来，为其整理了一下衣服与面容，又将污血抹去。
不知是跟她消失的灵魂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老人家，你别担心，你的孩子会有我们帮忙照看，如果他能熬过这一次，我们就不会让他再饿死了。”
似乎他的话语真的被谁听到了。
那副青黄色的，沟壑纵横的面容之上，仿佛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凌云为其整理好了遗容，将它缓缓的安置在一旁的墙角，又轻轻的拍了拍那双粗糙的手，便快步离去了。
远处段霄抱着那孩童，已经快步走出两条街了。
看着师兄那略显急躁焦虑的身影，凌云心中一动。
“如果……哎，想必那孩子，也应该这般大小了吧……”
他轻声说道，语气中掺杂着一丝遗憾，还有一丝惋惜……
微微摇了摇头，凌云脚下步子加快，冲段霄追去。
“师兄！找郎中要去城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