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殿下, 您终于醒了!”几个月下来,绮玉第一次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再也撑不住了, 越矩抱着她失声痛苦。
“您不知, 自您晕过去, 那位有多狼心狗肺, 竟打着让您守皇陵的名号,将您关入夜台, 钉死出入口。”绮玉咬着牙,眼眶红彤彤的,“这是不顾手足之情,要您命啊!”
甄一宁替她捋了捋耳边碎发,浅谈地笑了一下:“夜台出入口,是我令人封上的。”
绮玉微微一怔,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殿下?”
甄一宁闭上眼睛,扶住眩晕地额头, 一点点回想这本书——
或者说,她曾经所在的这个世界的剧情。
其实故事算不得新颖。
醴朝建国四百年,早已有衰微之态势,好在她父皇崇明帝是个难得的明君, 虽然生不逢时, 却也在位期间任贤革新, 励精图治, 大有把疆土一一收回的壮志。可惜却在盛年中了蛊毒, 抱憾而终。
临驾崩前,还在忧心他四分五裂的天下,和不满十岁的一双儿女。
身为长公主, 甄一宁跟着她母后一起,艰难地扶持幼弟登基。既要防外戚干政,还要防着隔壁梁国的虎视眈眈。
不久后,左相便勾结邻国,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妄图夺权,若非先皇临终前秘密留了一支亲卫队给皇后,醴朝可能早就亡国了。
最后,那场闹剧以甄一宁的母后撞城楼而死告终,她临死前,逼着甄一宁发誓,要不惜生命地辅佐幼弟。
也是这时候,她年少好友兼竹马,刚满十四的武安侯世子谢慕景,代表权贵站出来支持甄一宁和幼帝,赶赴边境,入军营。
谁也没想到,那个十多岁的少年,只用了五年时间便做到将帅,领着大军,杀入敌阵,直捣梁国腹地。
不过却也再没能回来了。
他战死在关外,甄一宁亲自赶赴万里外,收敛的白骨。
她也没曾想到,他上一次回来奔丧的匆匆一面,竟真的成了永别。
想着年幼时,谢慕景常常给她刻的那些巧致金饰,甄一宁心头一跳,捏了捏眉心。
那个穿越各个世界,避开系统在金铃铛中留下线索,企图找她的人,会是谢慕景吗?
“殿下?您没事吧?是头又痛了吗?”
“无碍。”甄一宁微微一笑,不再去想,彻底醒过神,慢慢跟绮玉解释自己封墓穴的事情,“祈国不比梁国,不过是弹丸之地,阿诚却下令要我去跟祈国老皇帝和亲,企图不战而降。”
“他这么做,不过是想让我离开醴都的权力中心罢了。”
“阿诚”二字一出,甄一宁垂下眼眸,嘲讽地扯了扯唇角。
她从前帮他拿惯了注意,只将他还当做万事需要依赖长姐的幼弟。
却不知他表面上依然如幼时那般,对她痴缠吵闹,双目含着濡慕,连今夜翻哪个宫的牌子,都时不时要来过问她,扰得甄一宁不胜其烦。
私下里,他却令暗卫埋伏过她无数次。
谢慕景死后,他的部分兵权,移到了长公主府,甄一宁暗示过诉小皇帝,等他来年及冠,她便还归兵权。
却不想他还是等不及了。
迫不及待地,想将她翅膀撕了,送出去。
也不想想,谢家军是谁练出来的,凭甄元诚他现在的本事,守不守得住。
“噢!我明白了,殿下一向主战,所以为了避开和亲,逼那位不得不战,您才假托中毒守皇陵的名义,来了这里?”绮玉皱着的眉头微松,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甄一宁摇头:“我是真中毒了……这毒名为曼罗红,无药可解。”
崇明帝就是中了曼罗红而死的。
本来,她也该因此而死的。
如果照着系统说法,这个世界是一本书,而书中主角为甄元诚,按原书剧情,身为长公主的她,也该死在入皇陵的前一天。
“曼罗红?!”绮玉惊呼一声,“那不是传说中西域的剧毒草吗?他居然拿来害你?也不想想,当初如果不是殿下舍命替他收拢人心……”
“不是他,是另一个人,”甄一宁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叩着床沿,“半年前,我偶然一次察觉到书房密格被人挪了位置。便故意下套,虽然没把人抓住,却也肯定了这醴朝还有一股势力,在暗中推波助澜。”
“那个人,企图把长公主府和皇帝的矛盾步步激化,好浑水摸鱼。”
“为了引蛇出洞,我趁着阿……甄元诚强硬下令送我去祈国和亲之际,故意夜闯上书房,怒骂天子,并将计就计喝了他赐的‘茶’昏倒,然后入皇陵,让人封了入口,防止那人前来窥探我的死活。”
就算不讲这么多年的亲情,死一位长公主,对甄元诚也没什么好处,且甄一宁特意令人调换过茶杯。
最终她却还是中毒了,只能说明,上书房的茶,被那个幕后黑手提前掉包了。
当夜,不管是她喝了掺了曼罗红的茶,还是甄元诚喝了,那个人都稳赚不亏。
“所以,不管晕死,还是入皇陵,封入口,都是殿下的计谋?”绮玉听得目瞪口呆,她早就是独当一面的大宫女了,却还是在此刻,露出孩子般亮晶晶的骄傲眼神。
“我们殿下真是太厉害啦!这天下,还有谁堪配当殿下的驸马啊。”
这话一出,甄一宁嘴角的笑容微微敛去。
他总要她去“起点”。
可若这是起点,她又该去哪里抓到他呢?
按照以往的惯例,甄一宁本来还打算问问系统,这本书里的大反派是谁,不料一旁的绮玉却以为自己说错话,引得殿下又思念故人了。
故作神秘地压低音量。
“殿下,您知道吗?这皇陵里有鬼。”
甄一宁果然被吸引了兴趣:“?”
“真的,您别不信!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公主府的人迟迟没来接应我们,如今已经半个月了。”绮玉急急地开口,“自从皇陵入口封上后,便只有那鬼日日来送吃的。”
“有时候就只是馒头,有时候又是宫里才有的菜式。最神的是,那鬼像是知道您昏迷无法进食,每次都不忘送一碗羹汤或者清粥。”
“对了,今天还送了件小被子来呢。”绮玉兴致勃勃地把“被子”拿出来,却看得甄一宁一愣,猝不及防地耳垂烧起来。
绮玉没仔细看,她却看得明白。
这被子外套,像是好几小衣拼接起来的!
还住在宫中时,她喜欢内里穿素净的颜色,是搬入公主府后,才改穿浓艳色的。
当初搬离时,她想着必然不会再回来,便叫人把东西丢了个干干净净,只除了侧殿里有个柜子忘了。
如果她没看错的,这些小衣,全都是她嫌弃太寡淡,扔在东央宫侧殿中没带走的。
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用粗劣的针脚缝起来,做成了被子??
饶是在其他世界做过比这更羞耻的事情,但不知是不是时代礼法的缘故,甄一宁也觉得自己脑袋都要气冒烟了。
偏偏绮玉还一无所察,细致地给她描绘那“鬼”。
“那鬼,就从这夜台顶部,开一个圆形大洞,从洞里探出黑漆漆冒烟的手。”
“公主还记得东央宫侧殿后边,那个长了棵樱桃树的院子吗?那樱桃树下有口井,就跟那井口一样圆呢。”
东央宫的井?
甄一宁心念一动。
她眯了眯眼,突然有些想会会这个跟田螺姑娘似的,又送饭,又会缝被子的鬼了。
当天夜里,萧瑟阴森的地宫里,绮玉抱着床上的女子,哭得不能自已。
“殿下……殿下,您醒醒!您醒醒啊。”
“这夜台如此幽冷,您怎舍得抛下绮玉一人在这里。”
“殿下啊不是还说好了……要,一起……呜呜——”
绮玉都快哭不出眼泪了,那鬼却迟迟没有出现,她都要怀疑英明神武的长公主殿下是不是判断失误了时,一阵森冷的阴气突然从她脖子后腾起。
绮玉只觉得肩头有千斤重,脑袋晕乎乎的。
口里还念叨着殿下,腿却一软,缓缓瘫倒在地。
幽暗诡异的墓室里,一个男子的虚影,缓缓出现在绮玉身后,男子一身白衣委地,乌发披散,看不清面部表情。
他迟疑了片刻,缓缓伸出苍白的手,朝床上的人探过去。
隐隐的金色光芒在少女身周浮现,那是贵气的象征。
等他意识到人根本没事,甚至还比之前更健康了后,他离开转身,瞬间就要消散,从墓穴顶部的圆口爬出去。
却猝不及防被人抓住瘦削的手腕。
来不及思考她为何能看见,甚至抓住自己,那幽魂急急地便要挣脱开。
甄一宁却越攥越紧。
甄一宁怔怔地盯着面前这道白色挺拔,依稀透着名仕遗风的背影,半天没把他跟自己记忆里的任何一个人,扯到一起。
源源不断的死气从对方身上传来,那冰冷又虚无的触感,毫不留情地提醒着她,这真的是一只鬼。
更重要的是,她手腕上的铃铛,没有一枚响。
说明这人……或者说这鬼的出现,并非那个人记忆中的某个场景。
甄一宁都要糊涂了,但心底若有所感的悸动,却一声盖过一声。
令她沙哑着嗓子,不甘心地开口:“谢慕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