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大概是满萤镇的异状太过于惊骇, 吸引了仙宗门的主要注意力,溯光石所在的阁楼里,看守的人倒少了许多。
然而, 越往里, 却越不对劲。
本该启动的守卫阵法不知被何人摧毁, 门庭朝外大开着, 狭小的梯道中时不时就出现可疑的红色血迹。
等甄一宁一行人,抵达原本存放溯光石所在密室时, 果不其然,此处空荡荡的,只剩下一枚空盒。
那些失踪的守卫,全都躺在密室地上,浑身如同被吸干血液,只剩下一副空壳般,呈现不正常的青紫色。
跟甄府那些侍卫,有的一拼。
头顶的夜明珠散发阴冷的幽光, 照得满地尸体愈发骇人,甄一宁心头一跳。
“是谁干的?”
清思也是一副面容惨白的模样,他蹲下去探了探那些人的呼吸,摇摇头:“都死了半个时辰了。”
顿了顿, 他下意识看了眼甄木:“倒像是……中了魔界的尸毒。”
少年眼底毫无波澜, 只随手一抬, 那地上的尸体便自燃成灰烬。
甄一宁正头疼时, 密室外却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几人快速躲入阴影里。
很快, 一个白衣斗笠女子率先进来,随意扫了眼密室中的情况,便径直朝高台上的石匣子走去, 只揭开看一眼,她便声音沉沉地开口:“来晚一步,被人盗走了。”
紧随她而至的黑衣男子小心翼翼地合上密室门,叹了口气,轻轻开口:“师姐,算了吧。”
在听到这道声音的片刻,甄一宁便太阳穴突突跳。
??
又是男主?
他是阴魂不散吗?
她正奋力思考原文中是否有这一段剧情。
那边,白衣女子已经掀开面纱,露出一张倾城容颜,皱起眉:“怎可算了!”
“你可知我为何会被追杀?就是因为,我推算出了魁因仙君那把金圣弓的下落。”
“如今我们好容易取得金圣弓,它认你为主,这说明了什么?”
这话一落下,甄一宁就快速想起,原书剧情中,男主确实在秘境试炼里,得到了一把金色神器,可那把神器的来历,却是在很后边的剧情里才揭示开的,怎么会提前这么多?
所以他后来得到仙宗门青眼,成为内门弟子,也与那把神器有关?
甄一宁正皱眉凝思呢,却突然感觉身边甄木的气息,陡然阴冷下去。
她朝他看过去,微微一震。
幽蓝的夜明珠照亮少年半边下颌线,显得分外尖锐,他的眸光隐匿在黑暗里,无端有些渗人。
密室里,赫时天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
那白衣女子却已经压低音量,幽幽开口,“当初魁因仙君失踪,无数人都推测他是被那魔尊谋害了,我父亲却推算出,他的星命指向青云宗,令我前去青云宗寻蛛丝马迹。”
“时天,我早就说过,你非池中之物。”
赫时天闭了闭眼,握紧拳,像是下定了决心,轻轻叹了口气:“谢谢师姐一直信我,我定不会辜负师姐的信任。”
“你知道我的用心良苦便好。”白衣女子松了口气,“这仙宗门,本该就是你的,你切要记住。”
话音刚落,甄一宁的脑海里猝不及防地被系统拉响警报。
【立刻颁布任务4,请宿主前往仙宗内门,救下男主,奖励2000积分。】
下一秒,密室门陡然被人踢开,一个身形挺拔如剑的青年,领着一群内门弟子,快速在密室内摆开阵型,把赫时天与那白衣女子团团围住。
那青年冷笑一声:“师父果然料事如神,便是你们这一男一女,在满萤镇捣乱吧?”
“把人给我拿下!”
看完这套娃般的一出好戏。
甄一宁心情复杂地从阴影里走出,适时提出自己的困惑:“照那两人的意思,赫时天,是那位失踪的魁因仙君?”
这话一落,她的手指就陡然被握住,源源不断的寒意从少年身上传来。
甄一宁反手握住他:
他似乎很不对劲,似乎被戾气包裹着,下一秒就要变成另一个人似的。
她攥着甄木木冰冷如玉的手指:“你怎么啦?”
少年的眼底幽深一片,他望着她被光明包裹的轮廓,似乎努力想要微笑,眼底的戾气却如何都压制不住。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在大邪祟编织的幻境中,看到的场景。
他将她绑到魔界,深渊之底,把所有璀璨的珍宝捧到她面前。
少女穿着一身嫁衣,厌烦地骂他是阴沟里的虫豸,一心想要回去,嫁给另一个人。
那个人是她眼底的皎月,哪怕他警告她会死,她也甘之如饴。
记忆和那个暗红色的血腥梦境交织在一起,他的心底居然无端生出一种恐惧感。
甄木艰难地开口:“如果——他就是魁因仙君,你还要嫁给他吗?”
甄一宁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全身一阵恶寒,瞪大眼睛,满脸写着你在说什么鬼话。
“除非我被支配了躯壳,不然我疯了才嫁给他。”
少年笑起来,笑容干净又纯粹,本来如在深渊的眼眸,都似倒映了星辰。
然而这样的笑容只维持在少女提出要去仙宗门内门,探查是否有溯光石的下落那刻。
“甄甄,溯光石不在那里。”他握着她的手,渐渐收紧,声音里几乎带着几分祈求。
甄一宁有些头疼,她当然知道不会在那里,可是任务还得做啊。
她眨眨眼,试探性地开口:“听闻浮青山风景不错,我其实,很想去逛逛。”
长睫在少年的面孔上,投下鸦青色的阴影,他静静地看着她,良久后,像是陷入一种绝望的困境里,微微一笑。
“好。”
甄一宁的记忆,只停留在少年最后那平静的微笑里。
她万万没想到,甄木居然会把她“绑架”了。
说绑架倒也谈不上,毕竟,他也没限制她的人生自由,此处看上去也在浮青山中。
这是一间古朴的小木屋,屋后栽满青竹,屋前是一棵枝叶繁茂的桃花树。
但周围却有结界,跟外界隔绝开。
甄一宁只能呆在这方寸之地里,“欣赏”浮青山的风景。
这样的日子已经快十天了。
不知道男主赫时天是死是活,甄一宁颇有些焦急,但甄木却丝毫没有要放她出去的意思。
【宿主,提醒一下,男主即将面临重伤,您可能会受到惩罚。】
这天,甄一宁坐在桃树下,对着棋盘发呆时,便听见系统的日常警告。
她头疼地捏了捏鼻梁。
“甄甄,今天吃烤鸽子好不好?”少年拎着几只扑棱翅膀的鸽子,从结界外步入,眼神清澈,嘴角含着微笑。
甄一宁看着他那张脸就来气,本来是不想搭理他的,见他在原地顿了顿,便没事人一样,转身进了厨房,打算料理那几只信鸽。
她沉沉叹了口气,跟上去,拽住他的袖口。
“我们谈谈。”
少年的手指微微收紧,那只扑棱的鸽子,被遏住命运的咽喉,瞬间就在他的掌心里没气了。
他垂了垂眼眸,嘴角的笑容淡下去。
她连他的名字,也不肯喊了。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甄一宁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剧情怎么就迷惑地发展成这个样子。
“我们说好了,十五天,十五天后就出去。”少年并没有回答她,扯了扯唇角,跻身进了厨房。
在甄一宁强烈的注视下,他心无旁骛地给那鸽子拔毛,去内脏,甚至非常贴心地给它做了个全套按摩,才慢悠悠地涂上酱料。
眼看鸽子上了火堆烤,他却还有转身洗小青菜的趋势,甄一宁终于忍不住了。
“甄木木!”
他顿住,抬起头,静静地与她对视,眼底像有一泓化不开的浓墨。
“甄甄,你想出去救他,是吗?”
甄一宁呼吸一滞,抿抿唇,没有说话。
甄木却已经得到了答案。
梦里和幻境中的场景仿佛再现,他如果心脏还在的话,大概能准确描述出此刻的感受。
可惜他没有心脏,只能狼狈地做出想笑又笑不了的奇怪表情。
“你会死的,靠近他,会死啊。”
“甄甄,不要出去,好不好?”
甄一宁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被攫住了,她的心脏一点点攀爬上酸涩的感觉。
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走过去,抱住他。
“好,我不出去,十五天就十五天吧。”
【宿主!你只有今晚的机会了,如果男主死在囚牢中,你将面临此次任务失败的惩罚!】
甄一宁充耳未闻,将下巴搭在少年瘦削的肩膀上,轻轻闭上眼睛。
当天晚上,甄一宁提出想吃火锅,配点啤酒。
甄木当然不知道什么是火锅,更罔提啤酒了。
甄一宁便提议,青梅酒或者桃花酿也行,要他仙宗门内找一找。
临走前,甄木木转身看了眼桃花树下自己跟自己博弈的少女,微微一笑,放心地踏出结界。
他出了结界,在整个仙宗门内搜刮了一圈,搬走几乎所有酒酿后,心情又多了几分欢欣。
连前往秘境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他想着,跟梦里是不一样的。
她不知道他是那个背负杀戮的魔尊,自然不会对他满心厌恶。
她答应了留下,不会一意孤行地要去见那个人。
她也不会早逝,魔界有许多改命的法术,她能想活多久便多久……
当然是不一样的,毕竟从一开始,他以乞丐的身份站在甄府门外时,她便亲自领他进了门。
少年抱着一坛桃花酿,踏入结界,却只感受到冰冷的山风,瑟瑟而过。
他怔了怔,微笑一点点凝固在嘴角。
另一边,在系统的反复催促下,甄一宁顾不得多想,只能祈求甄木木回去得晚一点。
她打算速战速决。
反正有系统的指引,她很快定位到关押男主的位置。
那是在浮青山顶南侧的一处孤崖上,四周布满无形结界,与内门其他地方分割开。
那孤崖上只有一座建筑物,是一个塔楼,高耸入云,塔底矗立着的石碑上,写着“禁地”两字。
甄一宁一窍不通,天生没有灵力,但从第一个世界获得的神力,无疑是最大的bug。
在系统的帮助下,她好容易才破开那层结界,却没打算跟塔楼里的重重机关作斗争,只用瞬移的术法,瞬间就到了塔顶。
男主赫时天和那白衣女子果然就关押在此处,两人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看见她过来的瞬间,赫时天陡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阿滢?你怎么在此处?”
甄一宁没搭理他们,她刚要走过去,视线却被头顶悬挂的一枚半月形银勾晃了晃。
就在那一瞬间,她恍惚了一下,像是隔着重重暗影,看见了一个少年的影子。
少年被吊在半空中,四肢同时被这样的半月型钩子桎梏住。
那半月钩一端开着尖孔,一端连上细细的竹管。竹管向屋内延伸,一直伸入那枚小巧精致的铜鼎中。
鲜红的液体源源不断地从少年的身体里抽出,滴入那铜鼎。
甄一宁很快记起,在满萤镇上,有个小贩推销的“装过魔血”的方鼎,跟面前这个一模一样。
她突然不敢再向前,少年却缓缓抬起头,安静地与她对视。
他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看窗外的其他什么。
突然微微一笑。
甄一宁地心脏,骤然被揪起。
那样的幻境并没有结束。
像是体内属于甄木木的那一部分神识被猝不及防地唤醒,甄一宁陷在幻觉里,怎么都拔不出身。
下一秒,她已经不再那塔顶上,而是置身一处空旷的雪地里。
跟甄木外形一样的少年,身穿仙宗门内门服饰,身形挺拔地往屋前走,却突然被个同龄少年拦住。
对方假惺惺开口:“你怎么还活着啊?”
“抽了这么多脏血,还没死,果然是个怪物。”
他说着,推搡了少年一下:“喂,怪物,听说把你体内脏血抽光了,就能拿你救魁因师叔了,魁因师叔那么好,你别挣扎了行不行。”
“你看你,反正连字都不认识,又蠢又无用,宗门养你做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少年惨白着面色,被推倒在雪地里,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只抬头面无表情地望着层层叠叠的金色屋銮。
灰暗的眸底,压抑着层层阴冷。
下一秒,脚步声从雪地的尽头传来,少年幽深的眼眸中有一丝光闪过,他下意识追随脚步声望过去。
却是个陌生人。
那人怜悯地看他一眼:“真可怜啊,以为你收的那弟子回来了吗?”
“人家早傍上魁因仙君了,你送他的那把弓,哈哈哈,早在魁因仙君墙上挂着了。”
那人说着蹲下来,踩住少年昂起的下巴。
“你说你,怎么这么蠢呢。”
“师祖带你回仙宗门,不过是看中了你那不死之躯,老老实实做个血罐子不成吗?”
“居然妄图偷学宗门仙术,哈哈哈哈,真好笑,一个工具,居然把自己当人了。”
下一秒,少年垂下长睫,微微一笑,五指长出尖锐的指甲,隔着衣服,瞬间刺入那人的肚腹里。
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