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甄一宁在隔壁等了许久, 也不见甄木木过来，虽说按照她的猜测，那仙宗门弟子应当奈何不了他才是。
但把那些烙了“甄家铺子”印记的零嘴尝了个遍后, 她还是没忍住, 站起来。
刚推开门, 一个人影便摇摇晃晃地倒下来。
少年双眼紧闭, 乌发披散，白衣沾了水渍, 不太好的样子。
她心头一跳，急忙把人拖上床，刚要转身去找医修，却被一只手指，不轻不重地攥住衣袖。
她转头，正对上少年雾蒙蒙，不似平常漠然冷清的眼神。
他看起来并未清醒，手里的劲头却并不小, 甄一宁心一软，不忍心立刻走了：“你怎么了？”
甄木并不能看清楚面前是谁，但潜意识却觉得是她的声音，他抿唇微笑, 闭上的长睫不停地颤：“甄甄, 我把你的茶具带回来了。”
茶具？
什么茶具？
甄一宁往门口望去看见整齐躺在走廊里的瓷壶和茶杯, 心头一跳。
等晃了晃干干净净的壶底后, 甄一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觉得自己太阳穴都突突地跳。
这家伙，人没套路到，反而跑去把她给下的‘真话水’喝了？
他到底怎么在勾心斗角的魔界生存下去的！
她也不急着找医修了, 没好气捏着他高挺的鼻梁：“你喝这做什么？”
少年眨眨溃散的双眼，努力想去看她。
“好了，你安心睡，我去隔壁看看。”
这药效只有半刻钟，有系统和世界规则约束着，甄一宁不想多问他什么，怕暴露自己留有上一个世界记忆。
而且趁人之危，向来不是君子所为……个鬼。
人没走出半步，她就不甘心地转了回来。
眯了眯眼，她试探性地冲躁动不安的少年开口：“我是谁？”
“甄甄。”
特意留意了系统，确定它并没有观察此处后，甄一宁慢慢挽起袖子，伸出雪白皓腕，晃了晃那串很少露出的金铃铛。
“你见过这样的铃铛吗？”
“见过。”
“在哪见过？”
“火里。”
甄一宁心头一跳，按捺住急迫，正要慢慢诱导他描述当时的场景，却听他继续开口。
“水边。”
“清月阁。”
“深渊底。”
“甄甄的床头……”
你逗我玩呢是吧？
甄一宁一口气噎住，试图再问：“你为何来甄府？”
“铃铛响了。” 只说这一句话，少年的额头已经冒出涔涔汗意，他的脸色骤然惨白，整个人都呈现不自然的抽搐。
甄一宁急忙将手贴上他的额头，不忍再问，换了话题：“在万人坑，除大邪祟时，你看到什么了？”
少年紧抿着战栗的唇，表情愈发痛苦，似不愿开口。
“算了……”
她轻声一叹，正要收回手，少年陡然睁开眼睛。
犀利的冷光似能刺穿她的灵魂。
瞳孔幽深得像望不到尽头的深渊，又让人联想到站在崖边，被呼啸风声吹得刺骨的感觉。
甄一宁怔了怔，险些都要以为他是不是已经醒了。
却见那双眼睛，迅速染上沉郁的红。
他并没有清醒，眼睛重新合上，表情麻木又空洞，像是在低声重复什么咒语。
“甄甄——”
“嗯，我在。”她凑到他旁边，“你说什么？”
“杀了剑修，他会害死甄甄。”
“去救人。”
“他和你只能活一个，得杀了……”
甄一宁几乎是将耳朵贴近他的唇边，才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越听下去越是头皮发麻。
怎么感觉，这些话，不是甄木木在向她说。
反倒是像有个看不见的第三者，伏在甄木木耳边，不断诱导说服着他。
像系统驱使她维护原书剧情那样，驱使甄木木，做出与书中剧情截然相悖的事情。
甄一宁垂了垂眼眸。
她伸出食指，抵住少年越来越急促的唇角。
微微一笑，声音轻轻的：“嘘，那些都不重要了，先睡觉吧，乖呀。”
少年的紧蹙的眉头果然渐渐安静下去，甄一宁若有所思地准备起身，垂落耳边的发丝却被人恶劣地攥住。
他侧过脸，猝不及防地咬住她的手腕，力度并不小，很快留下个月牙印。
不等她发火，他几不可闻地开口。
“甄甄，不要喜欢剑修。”
她叹了口气：“我不喜欢。”
“也不要喜欢魔界郎君，都丑。”
甄一宁揉着手腕，没好气开口：“那我喜欢谁？你吗？”
话音刚落，正对上少年茫然又清明的双目。
他醒了，大概没听到那句话，只灼灼地与她对视：“我怎会在这里。”
甄一宁心底一拗，龇牙咧嘴，不知为何，突然有种被人玩弄了的错觉。
甄木木醒来后，确实不记得他喝了那杯加料水后，发生的事情。
甄一宁也没有告诉他的打算。
既然已经得知仙宗门的进入之法，也确定了甄家在此处的铺子运作良好，甄一宁便准备压着那小弟子出发了。
令她惊奇的是，本来对她又惊又怕的小弟子，这一路上倒是对她丝毫没有惧意了，便是被绑着，也浑不在意。
反而饶有兴趣地朝她打探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譬如她的喜好啦，师从何处啦。
怎么跟甄木木认识的。
还有家住何处，芳龄几许……
甄一宁一路闲的无事，也就挑着随口回答，当听闻甄一宁今年才十六时，那小弟子眼睛瞪得溜圆，不可思议地朝少年甄木看了一眼。
他心情震惊又复杂地算了算，小师叔从前血洗仙宗门时，已是五百岁高龄，如今又当了那么多年的魔王，竟……竟好意思朝一个十来岁的凡间小姑娘下手？！
他仿佛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突然大彻大悟，小师叔为何一直以少年形象示人。
只是挖心之人，也有动真情的时候吗？
他眼神复杂莫辩，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默默念叨着去角落里画圈圈了。
这天清晨，甄一宁等人在一处烟雾缥缈的湖泽前停驻。
小弟子清思还在纠结如何阻止这两人硬闯师门呢，他咬咬牙，硬着头皮开口：“对不住了，想要知道如何破阵，你们先从我清河的尸体上……”
踏过去。
话音未落，他抬起头，却见那两个危险人物已经自顾自地商量着要怎么破开阵法了。
甄一宁旁若无人地指了指最中央的小块洲渚：“我那天听那仙宗门小弟子说，那处便是阵眼，破开就能进去了。”
清思：……？？我什么时候说过？
甄木漠然点点头：“嗯，下边伏着一只水鹿，我去斩了。”
清思已经彻底麻木，他不怎么走心地在心底忏悔，对不起辰天道君，对不起了师祖，不是弟子不拦着，委实是这两个人过于变态。
那边，少年已经负剑，踏风而起，凌空跃上小渚上方。
他甚至未念咒法，只随手一掌，姹紫嫣红的法光便如天火乱砸，甚是优美地劈开那落英缤纷的小屿，生生割裂出一道渗水的深壑。
待那水底盘亘的赤色仙鹿探出头时，鹿角里的道法还没施出，就已被一张巨网罩得严严实实。
“竟是你！”沉睡的仙鹿在看清楚少年面目的刹那，琉璃般的双目里，居然渗出一丝恐惧，“你怎会在此？”
“别来无恙，月鹿仙君。”少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淡漠地打了个招呼。
那仙鹿引吭便要长啸，以此警示仙宗门阵法被破，这是当年仙宗门被这魔王血洗后，特意同四位仙兽签订的守卫合约。
然而下一刻，谁都没料到，那少年竟敢拔剑斩了赤鹿的脖子。
“小——不可！”清河在少年拔剑的瞬间已经骤然瞪大眼睛，等看见他面无表情从鹿头上掰下犄角时，他已经脚下发虚，险些走不动路了。
“不……怎会如此，怎会……”他四肢一阵发寒，直到此时，才猛地清醒。
眼前这人，早已不是当初沉默寡言，脾气却好的小师叔。
他是真的血洗了整个仙宗门，逼得仙宗门花了上百年功夫休养生息，甚至不得不跟四灵签订契约，托二十八星宿变迁，而不断变幻宗门的位置，以免再被这魔王缠上门报复。
是他大意了，他居然敢奢想有自己在其中周旋，小师叔能同宗门修复点关系。
他不敢想象，等小师叔杀入仙宗门里，会是怎样生灵涂炭的惨况。
也是，那样不公的对待，若是自己遇上，恐怕早就彻底疯魔，又怎敢让小师叔放下曾经的一切？
当初魔尊屠戮仙宗门时，清河还小，且并不在宗门里，所以未曾见过那样悲烈的惨况，他也并不是很清楚，当年的前因后果，就连小师叔在仙宗门遭受过什么，也是他后来一点点厘清的。
那些人，每一个人都说自己后悔。
可究竟后悔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但毕竟是养自己长大的宗门，清河咬咬牙，冲一旁的少女重重跪下：“甄小姐，只有你能救仙宗门了，您快让他住手吧！”
“我不知你们此次前来是要做什么，但我必定全力助你们！”
“求你们，放仙宗门一条生路……”
见这小弟子神情悲怆，甄一宁摸了摸鼻子，心道她也没想到小乞丐杀伤力这么大啊。
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阵眼，他一剑劈了，连人家灵兽都杀了——
好像，似乎大概，确实有点不讲理？
恰好此时少年提着那副鹿角过来，神情里似乎还有邀功的意思：“甄甄，这鹿角会随日辰变色，煞是好看。”
甄一宁扶额，拉他到一边嘀咕：“我们是来偷东西的，要么，低调点？”
少年的笑容淡下去，他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少年，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执著地把流血不止的鹿角，塞入少女怀中，才应了声：“好。”
甄一宁并不知道，几天以后，当她得知那些龌龊事情后，只恨不得回到此刻，把一路见到所谓仙君，通通杀个遍，也难解她想干掉这本垃圾升级流文的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能写到仙宗门剧情的害
下章，节奏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