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卡斯特, 你等等我！”
青年跳下马，丢了熊皮，只穿一身单薄的制服, 站在风雪里, 眼神刻薄又嘲讽：“怎么, 万人瞩目的贫民小姐, 不是要和我一刀两断吗？”
“卡斯特，你……你居然这样看待我？”莉西娅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眼底快速泛起委屈的泪花，“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如果当初不是为了救你，我何必苦苦欺瞒王子，跑进黑暗森林……”
“好了，”卡斯特心底一软，叹了口气，走过去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傻姑娘, 你不就是为了和王子顺利订婚吗？既然你执意只愿做我的妹妹……我会好好帮助你的。”
莉西娅浑身一颤，呜呜地哽咽起来，她仰起头：“真的吗？可，可我不想让你冲在最前面, 我有光明神赐予的剑, 他们一定会推选我去斩杀恶龙, 到时候, 如果我有危险, 你一定不要管我……”
话音未落，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起，不知是谁高喊一句雪崩了, 只见屹立在小镇四周的几座雪山，纷纷断层，积雪如潮水般，迅速向那些林立的帐篷涌去。
莉西娅瞳孔一瑟缩，推开卡斯特就往回跑：“王子殿下！！”
甄一宁乘在龙背上，看得哭笑不得，她是让谢暮尔拖延几天，最好减慢这群人进山的步伐，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这家伙的仿佛居然这样简单粗暴——他把进山的几条路，全都封死了。
这时，从帐篷里逃出来的信徒们，不少都看到半空中的那巨大黑影了。
他们纷纷愤怒地举起弓箭，对准黑龙，但谢暮尔显然不在乎这些小玩意儿。
他沉默地载着甄一宁，破开云霄，迅速消失在层云深处。
传闻中人人向往的极乐世界——光明神殿和其佑护的神域，位于人类永远无法抵足的云端之上。
那里秩序井然，戒备森严，分管东西南北的神官各司其职，受到光明神宠爱的可爱少男少女，则身着白色裙袍，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信仰之力供奉的花园中。
美酒，鲜花，艰涩的神学，云彩和金丝线编织的华丽衣饰，是他们唯一需要考虑的东西。
谢暮尔和甄一宁悄无声息地掠过云间时，三头金鹿正拉着巨大的车架，朝着神殿入口奔去，车架上装载着水晶盛具和献祭的珍宝。
紧紧追随其后的几架神车中，则簇拥着一群神情单纯的落魄少女，她们似乎是初来乍到的一批，正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黑龙抵达神殿上空，没有丝毫避让的意思，破开云霄向下俯冲，似乎打算直接冲破开殿门而入。
甄一宁扫到周围隐匿在云间，手持巨斧，盔甲寒光逼人的神卫，只觉得自己眉心在突突地跳。
她抓住龙角，拼命把它往回扯：“等等！”
“就这么冲进去，把光明神放跑了怎么办？”
谢暮尔一声不吭，在云间翻滚了一圈，滑翔的动作更加迅疾，如穿云长剑，将巨大阴影笼罩住神殿千层阶梯的上空。
“那是什么？”有天真的少女，倚着车架，好奇地仰起头，指向空中的龙。
“是龙！我从神学课本上看到过，原来世间真的有龙呀。”
“好厉害，难怪大家都向往光明神域呢，连保卫都是龙啊，只是为什么不是金色的呢？”
叽叽喳喳的兴奋议论声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只见那头阴森可怖的龙，长尾一甩，从她们头顶掠过，带起的疾风将她们瞬间从车架上掀飞。
下一秒，龙尾破风疾鸣，击打在神殿长阶前的通天祈福柱上，霎时间，十人合抱粗的神柱就被斩成了两半，朝着神殿大门倾倒而去。
那么重的纯黄金柱子，压哪儿哪儿坍塌，就算是肃穆庄洁的光明神殿大门也不例外。
“戒备！有闯入者！”在这里守了成百上千年，从未见过这样嚣张的突发状况，隐匿在云层中的守卫纷纷冲出来，朝着那只突然出现的恶龙逼近。
谢暮尔却并不打算就此收手，像是要把胸腔中暴戾的气息全部发泄出，在急促长鸣的金色箭雨中，他迅捷地翻转，俯冲，龙爪所过之处，就没有任何建筑物能幸存下来。
甚至他故意引着那些守卫们，将术法和箭朝着神殿大门顶部，悬浮的“光明域”几个字击打去。
眼睁睁看着一座宏伟辉煌的殿门，被打成筛子，甄一宁没忍住捂脸。
她万万没想到，谢暮尔看上去听冷清的人，打架时，会是这么嚣张的打法，简直能气得对手七窍生烟。
良久后，一群瑟瑟发抖的新人们从废墟里钻出来，茫然不知所措，但负责指她们的神官早就不见踪影。
“快看！龙背上是不是有个人！”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显然，守卫们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开始转移目标，集中攻击黑色龙脊上那渺小的一点。
眼见自己变成了活靶子，细密的箭簇铺天盖地地涌来，而黑龙却宁可艰难护住她，也要逗留在这里，甄一宁忍无可忍，抓住黑龙的耳朵——
“谢暮尔，我们是来找东西的，别跟他们纠缠了！”
神殿入口，神官和守卫们还在乱糟糟地到处捕捉黑龙。
罪魁祸首却已经丢下坍塌的废墟，带着甄一宁如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掠过鳞次栉比的殿堂，抵达了神域深处。
在一座生机勃勃的花园上方的云层间，谢暮尔骤然恢复了人形。
突然失重的感觉就算是甄一宁都被刺激得魂飞魄散，感受着风从耳边快速刮过，她没忍住短促地尖叫出声。
“谢暮尔！”
下一秒，她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察觉到她难得乖顺，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脖子，青年的嘴角泛起几不可查的笑意，他抱着她，缓缓落入枝叶繁茂的灌木丛里。
“那棵生命树在这里吗？”甄一宁一落地，下意识先巡视一圈。
这是应该神域里最大的花园，大多数植物都是金色的，枝叶繁茂，层层叠盖成空中岛屿，最中间是一座无边无际的花坛。
听到她迫不及待的问题，谢暮尔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凝固了。
他面无表情，随手指了个方向。
甄一宁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看见那座云端上的花坛，里边蔷薇和玫瑰正娇艳地盛开着。
根据她看过的记载，神域的花坛里，生长着世界各地供奉来的鲜花，她们争奇斗艳，有着最为纯正的品种和色泽。
按照中央神殿顶部的指针方向，这些花卉会在一天中依次开放——而现在，谢暮尔告诉她，在这些花全部开过一遍后，她要找的那棵生命树就会长出来了？
甄一宁深深吸了口气，冲他温和地微笑：“你确定，那棵传说中的生命树，就在那里？”
青年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就在这里，等花开遍，长出一棵不生叶子的树，摘下它的果实就行了。”不愿再看她眼底几乎要溢出的愉悦轻松，谢暮尔嘲讽地扯了扯唇角。
留下这句话，他拨开繁茂的枝叶，做出一副匆忙地样子，赤着脚朝主殿的方向走去。
“谢暮尔。”然而下一秒，有人却抓住了他的手指。
甄一宁极其自然地与他十指交握，狡黠地眨眨眼：“不高兴啊？”
他布带下的长睫轻颤，表情却极其漠然，像是极为不屑这种情绪：“我去取回眼睛。”
说着，他就要走。
就这样去？
“不行，”甄一宁只是轻轻一拉，却轻而易举地把人拉回了灌木丛中，“这几千年来，你在毫无灵气的极寒之地，光明神却是靠着信仰之力汲取了庞大的力量，你打算怎么取回你的眼睛？”
戾气几乎要吞噬谢暮尔，他本就浸泡在涩意中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成皱巴巴的一团，他微微笑了一下，掰开她的手指：“珍宁，既然不相信我的力量，当初何必信仰与我？”
再逗下去，这家伙怕怕是要彻底黑化了，甄一宁赶紧顺毛，解释道：“我当然相信你，但是，我不想在看到浑身是伤的谢暮尔了。”
谢暮尔却并不想再听她的解释，他摘下那枚铃铛，放进她的掌心里：“你不是担心我，你只是担心，如果我死在这里，没人能帮你将那枚果实带回去。”
“那样——你的情人就无法醒来了。”
她的……情人？
甄一宁捏着铃铛，长睫微闪，心脏不由自主地一点点加速，几乎要跳出胸腔。
那张许久没有冒出的计划单，似乎重新隐隐浮现在她面前——
【攻略恶龙计划
倒数第二步，用‘嫉妒反应’检验恶龙真心，get】
一种奇怪的情绪涌上眼眶，她舔了舔唇角，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谢暮尔啊。”
“我之前说，我必须要救一个人的命……”
“我知道，。”他快速打断她，脚步却似乎有千斤重。
“救那个人的命，只是因为，我的性命与他息息相关，我想要活下去啊。”
【警告！宿主不得泄露任何与系统有关的信息，否则将受到制裁处理！】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突然现身。
甄一宁当然知道这一点，她只是隐晦地提了提，然后继续自言自语般笑着开口：“他们要求我献出自己卑贱的灵魂，去接近恶龙，取恶龙的心脏，救性命高贵的王子殿下，不然就要烧死我。”
“可是我发现呀，恶龙和他可爱的信徒们，比他们好多啦。”
“至少在那里，不会因为侍女要参加舞会，忘了有个小女孩被关在了黑黢黢的阁楼上，饿她三天三夜。”
“也不会在她和妹妹一起犯下坏事时，所有人都一致指责她，不承认就吊起来打。”
“后厨阿伯教她用来保身的术法，也不会被指责成邪术……”
谢暮尔的脚步缓缓停住。
“塔库瓦特罗蒂亚。”
正真情实感表演，下一秒就要落泪的甄一宁愣了一下：“什么？”
谢暮尔重复了那句咒语，他反身蹲下来，轻轻用冰冷的指腹，揩去她湿润的眼角：“这是打开指节封印的咒语。”
他说着，从她衣领中，取出那根缀着指节骨的吊坠，放入她的手心：“把他们从你身上剥夺的东西，都拿回来。”
“甄甄，这是你教会我的。”
青年蒙住双眼的布带，轻轻垂落，挠着她的脸庞，一下又一下，让她的心都变得痒痒的。
甄一宁恍惚了一瞬，仿佛透过那张英俊的脸庞，望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脏上，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绽开。
甄一宁攥紧那根指节，逼迫自己移开视线，慌乱地咳了一声：“好啊，那我们一起去拿回被剥夺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