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请进，客人，这就是你接下来的房间了。”傀儡人偶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停驻在一扇沉重的桃木门前。
甄一宁抱着自己脏兮兮的外套，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虽然是古堡内部，但到处都没有点灯，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走廊的门窗大开，呼啸而入的风雪给人以毛骨悚然的感觉。
从侍女提着的马灯光芒里，依稀能分辨出，这扇木门虽然古旧，但没有灰尘，不像是很久没有打扫的样子。
这就够了。
甄一宁松了口气。
恶龙没头没尾地丢给她那句话后，就原地消失了，紧接着，她被傀儡人偶带进了古堡里，说是让她暂时住下。
至于女主那一行人，听傀儡的意思，是被抓起来关在某个地方了。
房间门“吱呀”一声推开，傀儡侍女率先进去，用马灯一一点燃了屋里的灯盏，整个房间瞬间亮堂起来。
一架床，一张铺好的小桌，桌上甚至还有一套精致的茶具，和一篮面包。
这个待遇，有点最后的晚餐那味了。
“客人，主亲自去驱散侏儒了，他很快就会回来，请先休息。”傀儡侍女抱来一堆柴，往灰扑扑的壁炉里一丢，她只是吹了口气，那柴就噼里啪啦地烧起来。
甄一宁自动把这句话翻译成，恶龙又下山砍人头去了，那么点人，他要不了多久就能砍完，然后就轮到你了。
她诚恳祈祷那群据说骁勇善战的侏儒能够斩了恶龙。
【宿主！快去救女主吧，她们肯定被关在某个地方。】
甄一宁倒是想跑出去，但她刚刚就留意了，那个傀儡木偶根本没走，就站在门口，这房间的窗户正对悬崖，她怕是想死才逃出去。
【你可以把床帘系成绳子，从窗口垂下去……】
“然后吊在悬崖半空中？等明天冻成冰块？”
没有搭理系统的神经病提议，甄一宁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舒舒服服地温暖四肢后，她脱下脏兮兮的外套，换上干净的衣裙，直接钻进柔软的棉被里。
唔，活过来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恶龙依然没有出现，甄一宁逐渐放松警惕，在危险的边缘反复试探后，她发现自己在白天，是能够被允许自由出入的。
不过她依旧没有找到女主一行人的踪迹。
至于那位可怜的王子殿下，更是杳无音讯了。
唯一的烦恼是，不管她去哪里，都会被那个傀儡人偶跟着，人形监控似的。
甄一宁想了想，干脆动用自己的“优秀厨艺”，做了一锅汤，犒劳尽职尽责的侍女。
咳，顺便，加了点百宝箱里的“迷迷草”，试试能不能放倒侍女。
“很不错。”傀儡侍女面不改色地尝完那锅咕噜咕噜冒绿气的汤，站起身，“珍宁小姐，天要黑了，您该回房间了。”
要不是她清楚自己到底加了些什么，她都要怀疑那锅汤是什么人间美味了。
啧，没意思，这群傀儡跟人再像，也是没有生命的东西。
她无聊地回了房间，几乎要睡着的时候，被她紧关着的窗户，突然几不可闻地一声响。
她眨眨眼，在黑暗里，睁开一条眼睛缝，然后差点笑出声——
一坨巨大的黑影，正艰难地卡在窗口，似乎是想拼命挤进来。
他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干脆用爪子拍碎了木窗和半面墙，进来以后，再重新修复好它们。
感受到几乎笼罩整个房间的黑影，一步步朝着她靠近，甄一宁快速闭上眼睛。
她能感觉到，不速之客——巨龙，正站在床边，用那双冰冷无神的眼睛，打量着她的脸庞。
那眼神像是有形的刀刃，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甄一宁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她维持这个僵硬的睡姿太久，实在坚持不住了，正要装作不经意翻个身的时候，一只滚烫的爪子，突然贴在了她的脖子上。
甄一宁吓得险些尖叫出来，她拼了老命才压抑住自己的战栗。
她甚至都要以为恶龙是打算用爪子划破她的颈动脉了，一声清晰的“咕噜”声尴尬响起。
恶龙顿了一下，慢吞吞地收回爪子。
呼。
甄一宁在被窝下悄悄松了口气。
听说恶龙喜欢吃人，她还真不能保证自己能留个全尸。
恶龙拖着大尾巴，沉重的脚步将地板压得“框框作响”，这房间对于他而言，委实太矮了些，因此他不得不委屈地垂着脑袋。
甄一宁睁开一只眼睛打量他佝偻的背影，突然有些好奇。
这古堡的高度明显不适合恶龙居住，按照它那脾气，怎么没有把这里夷为平地重建呢？
恶龙丝毫没有发觉她是醒着的，他一步一步地往门外走去，甄一宁隐约能听见路过门口时，他问了傀儡侍女一句。
“她今天做了什么？”
“欢迎回来，尊敬的主，珍宁小姐晚上煲了汤，特意为您留了一盆。”
甄一宁：？!
请等一等，那不是给你的。
门无情地重新合上，甄一宁绝望地捂住脸。
她开始认真思考，要不现在就溜算了，不然要是恶龙被那一锅加了所有奇怪材料的汤毒死了，傀儡们会不会要她狗命。
黑发少年暴躁地推开古堡的大门，一脚踹翻门口的傀儡侍卫：“谁让你们把那个叫莉西娅的人类关起来的，那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被关哪了？去，马上把人放出来。”
“嘭”的一声响，一支金色的小刀擦着少年的脸颊而过，深深钉入了大门里。
“闭嘴，艾希尔，不要打扰我享用食物。”
艾希尔浑身一颤，缓缓转过身，这才留意到，黑暗之中，偌大的方形餐桌唯一位置上，还坐了个庞大的身影。
“父……父神大人，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去清理侏儒了吗！”艾希尔失声地拔高音量，他很快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不愧是父神大人，速度很快。”
人是父神大人带回来的，艾希尔不敢多提，快步走过去，乖顺地在巨龙身边坐下。
他才从城里巡视了一圈，没有找到人，根本无心吃饭，怒气冲冲地赶回来了，现在见父神在用餐，他也觉得有些饿了，干脆拿起勺子。
“今天有什么……”丰盛的夜宵。
视线扫到的那一盆绿汪汪的浓稠物，艾希尔的表情僵住，他差点恶心得吐出来。
艾希尔愤怒地拍了拍桌子：“这群废物，做了傀儡还不听话，居然敢用这样的东西糊弄父亲。”
一开始，这座城池里并不全是傀儡，至少侍女都是他从外边带进来的活人，但她们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父神不仅味觉丧失，而且眼里的世界没有颜色，于是害怕逐渐变成了敷衍。
父神才干脆把她们也变成了傀儡。
没想到……
“父神，我去查是谁做的，这就去把她的灵魂处死！”
“不必，你自己找吃的，这是她特意为我做的。”
巨大的恶龙用爪子握住精致的小勺，一勺一勺地从锅里舀汤，无端显得有些笨拙，艾希尔看得心酸，虽然有些诧异父神为何这么好脾气了，他没有多想：“她，父神知道是谁为什么……不对？”
艾希尔猛地想起，前一天他回古堡时，隐约察觉到有生人的气息，问过傀儡侍女后，对方告诉他父神大人带回了一个美丽的少女。
艾希尔当时震惊得差点去跳崖，他险些都要以为侍女是人假扮的了，对方却告诉他，父神留下那个女孩，似乎是因为她对父神的诅咒，有特殊作用。
他悄悄抬起头，望见巨龙一片沉静，丝毫没有变成猩红的眼睛，艾希尔骤然明白了什么，他试探地开口：“是，您亲自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做的？”
巨龙回想着那个闪闪发光的少女，他已经很久只能看到黑白色了，她是第一个，他能看见的彩色东西。
巨龙高傲的头颅不经意地点了点。
艾希尔眼神一亮，没忍住心底雀跃：“父神大人，难道那个女孩，是你命中注定的新娘？”
他双手一合：“肯定是这样，不然怎么会一遇到她就诅咒失效呢。”
巨龙险些拍碎勺子和盆。
他垂下头颅，连犄角都泛着寒光：“艾希尔，我会抽空重新修理你的脑子。”
父神说的修理，是真的拆开他重塑，艾希尔打了个寒噤，但还是壮着胆子诚恳地劝告：“父神大人，你肯定没有阅读过藏书楼里的那些书籍，就像是只有真爱之吻才能唤醒睡美人，命中之人才能找到水晶鞋，既然靠近这位女孩，能让你的诅咒消失，你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啊。”
巨龙嗤地喷出滚烫的火星子，险些溅到艾希尔。
他站起身，庞大的身躯宛若一尊石塑，投下浓重的黑影，将黑发少年笼罩其中：“我希望你明白，我圈养这个人类，只是因为她的灵魂残缺了，不能马上食用。”
如果她真的能对诅咒起作用，等灵魂长好了，他自然会吞下她，彻底解决一切隐患。
艾希尔察觉到父神有生气的迹象，不敢再继续越线，他轻声嘀咕：“至少让我知道她的名字吧。”
巨龙自然没有搭理他，他长长的尾巴拖曳在身后，朝走廊尽头自己的房间走去，路过艾希尔的时候，披满倒刺的长尾一甩，把他拍开。
然后迅速卷起桌下一块亮晶晶的东西。
眼见父神大人执迷不悟，艾希尔叹了口气，从酒窖里搬了坛酒，闷闷地想，信仰之力越来越少，连贡酒都快没了。
可是父神大人一天不恢复，他们就只能呆在这里。
不一会儿，傀儡侍女蹦蹦跳跳地抱着一堆东西从走廊里路过，艾希尔叫住她。
“这是给那个女孩送去的？”
“是的，黑暗神大人，主说那间房屋灰扑扑的，一点都不华丽，他看着眼睛疼，所以要重新装饰一下。”
艾希尔眼神一亮：“用什么装饰？”
“主新带回来了的一块宝石，吩咐我敲碎了镶到墙上去。”
艾希尔嘴角一抽，他望着那块堪称罕见的巨大赤浆石，突然呵呵一笑，悟了。
他在心底咆哮，除了父神你的那间屋子，其他屋子哪间不是灰扑扑的，我自己的也不例外啊！怎么没见你哪次出去抢了宝石扔给我，敲碎了做装饰呢？
“黑暗神大人，您还有其他事情吗？”
他轻咳一声，摆摆手：“去吧去吧，对了，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来着？”
“珍宁，听说来自西西里亚大陆，跟那几个潜入者一起来的。”
？
艾希尔的表情一僵，脑海里快速划过一张艳丽又恶毒的脸。
似乎，大概，那个让他人间历练被迫中断的恶毒少女，就叫这个名字？
他捏碎了酒杯，目光阴森森地站起来：“我去看看……”
“不可以哦，主设下了结界，除了他自己，谁都进不去那间屋子了哟。”
可恶！
被斩成几段的恐惧感支配着艾希尔，他绝望地抓了抓头发，恨不得把刚刚乱说话的自己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