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书灵
路蕴入水的那一瞬，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人生无数片段开始回闪，惊觉过去五年活的太过天真。
往事种种，简直匪夷所思。
她毫无理由的相信了一个陌生人，只因那是个孩子，便天真的以为她能教好他。她随遇而安，化作枯骨行走人间也毫不在意。她把命书毫无遮掩的展露人前，人性贪婪如斯，竟不加以防备。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让自己走到如此这一步。
当初借着命书起死回生，现如今，还能再一次投身在一具死了的身体上重新开始吗？
也许不能吧。
时空的节点消失，命书也被夺走，怕是再无那样的机会。
她一直想找到一个将死之人，夺走她的命线，拥有一具正常的身躯。一旦入水，她就是水鬼。水鬼能找人替死，她不行。她需要的是将死未死之人的身体，心甘情愿的交给她。
路凌绝很聪明，他找到了封印她生生世世的办法。把骨头四散扔在河里，能被带到这里的人们，早被河水冲刷的死的像她一样，骨头都找不全。
路蕴闭上了眼睛，红河很深，水流湍急。她被镇在此地，无法挣脱。河底的泥沙出乎意料的细软，像一层厚厚的褥子，铺在床上，暖烘烘的。
透过层层的水镜看天，是透明的幽蓝色，随着水波晃荡，带有别样的摇曳梦幻感。
水底景色不错，是个适合等待的地方。
路凌绝的目的很明确——夺走命书。
要夺命书，杀她是必然。
另一边，路凌绝回到府邸后，先是让人把庄初九叫了过来，同时，命人快马加鞭，去寻程大牛。
见他出门时带着路蕴，回来却是一个人，庄初九早有疑惑，只是路家母子向来神秘，她也不好发问。
没成想，路凌绝今日决定主动告诉她。
“你来了？”他看她的眼神格外热忱，像是一场疯狂的救赎，暗夜中唯一的光，好似她是路凌绝的引路人，将他带离黑暗。
可她，只不过是他的妻子罢了。
庄初九脑子不糊涂，路凌绝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不是难事。
“好奇吗？”路凌绝觉得好笑，当真笑出了声，“路府的秘密一直严防死守，今天忽然把你叫过来，决定告诉你一切。来，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庄初九自然不会实话实说，耐着性子讨好哄他，“自然是因为少爷终于把妾当成家里人，愿意和妾分享家中的密辛。”
路凌绝叹道，“是啊，我把你当做家里人，和你分享路家的秘密。”
“其实，路家的秘密只有一个：我的母亲，不是活人。”
庄初九手一紧，脸上柔和的笑意僵住不敢松懈，一动不动的等着路凌绝继续。
但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庄初九的反应，没有半点解释的意思，“你等程大牛来，你听我怎么和他说。初九，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我相信你一点就通，窥一貌而知全局。”
果然，程大牛不多时赶到。
他匆匆而来，一来就利落的发问，“你找到合适的身体了？”
庄初九眉头一跳，什么叫做合适的身体？他们路家莫非搞的是左道邪术？
路凌绝神色泰然，他脸色的神情无比放松，从内到外透露出一股顶在头顶的大山终于消失的松懈感和安定感。
“没找到，不过我彻底解决了。”
程大牛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我杀了我的母亲。”路凌绝说。
话音刚落，庄初九脸上血色褪去，心头骇然。
弑母！
程大牛同样震惊，“你杀了路蕴？！怎么做的？！”
路凌绝谎话张口就来，“很简单，我是她的儿子，路家人在命书上没有轨迹，所以只有我能杀了她。”
程大牛脸色变了又变，贪婪、凶狠、震惊、恐惧，各种情感交织，化作一抹复杂的让人看不懂的神情，直勾勾的盯着路凌绝。
“别这么看我。”路凌绝弹弹手中的命书，“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今日起，我路凌绝是你唯一的主人。程大牛，当初我母亲救你的时候，是让你看守我们家的产业。现在一切照旧，只不过你得记住，这世上，再也没有路蕴了。”
他警告程大牛，“别想着从我手上夺走命书，你不是我，不是路家人，你的命，在书上一字一句写的清清楚楚。程大牛，你想继续过着如今呼来喝去颐指气使的日子，还得靠我路凌绝。”
举座皆惊。
路凌绝很满意程大牛和庄初九的表情，对，这就是他要的。
高高在上，再也没人在他头顶，他就是掌控全局的那个人！
他可以什么都不说，但他想要看看，知道一切后的他们，会以怎样的表情面对他？
是夜。
路凌绝梦见自己出现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里，黑漆漆的树枝繁叶茂，彻底遮挡光亮。
有东西在背后追他，于是他只能疯狂的、不停的奔跑。
黑雾笼罩在他身边，将他死死缠住。
路凌绝想要挣脱，却一次次失败。
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对他说话。
“你拿到了命书？可你不是路家人，怎么敢拿命书？”
路凌绝反驳，“我是路家人，我叫路凌绝！我怎么不是路家人？！我是路蕴的儿子！”
那个声音在嘲讽他，“别骗自己了，你只不过是路蕴收养的儿子罢了，身上没有一滴路家人的血脉。”
“你是谁？！是谁！”路凌绝四处寻找，试图找到声音的出处。
黑雾汇聚成一个庞大的人形，依稀能辨认出顶部人的脑袋，底下的身子雾气弥漫，没有现形。
人脸开始清晰，接下来看见的一切，让路凌绝屏住呼吸，感受到了无上的威压，恐惧扑面而来，让他跪倒在地。
这个虚影有着黑漆漆的巨大无比的圆脸，脸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眼睛。其中一个又大又圆，另一个细长如缝，圆的眼睛充血通红，长的眼睛只有白翳。红色、白色、黑色，三色交织，都是晦暗可怖的颜色，更添诡谲。
“吾乃命书之灵。”不带一丝感情的人声响起，这声音直击灵魂，将寒意瞬间浸润四肢百骸，给他带来最深层的震撼。
“命书之灵……”路凌绝喃喃道，“现在我才是你的主人！你应该听我的。”
书灵无情的讽刺道，“任何一个拿到命书的人都能肆意书写命数，逆天改命。但是你们都不是路家人，路家的血脉能控制我，他们才是我的主人。而你们，是臣服于命书的凡人，将灵魂献祭于我，改换天地。”
“人心不足，人心不足啊，可悲可叹。”
“路凌绝，你以为路蕴把她的姓氏给了你，你就真是路家人了吗？阴九家世世代代不外传，转世轮回，依然生在九家。一截神骨携一世天地风华镌刻人间，你们这些凡人呐，总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