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河
去时骑马,归来走的是水路。
臭虾占着花锦城的水路,自然没有走陆路的道理。
一路上,他试探性的问,“你说可帮我再次改命,可能确保无异?”
路蕴微微动了一下脑袋,刺目的阳光从斗篷渗透进来。这具腐朽的身体承受不住烈日的照耀,开始发烫。
是腐烂的感觉。
凡是肉身,总是从内里开始烂出来。还未到冬天,身体保存不了多久。
得快点了。路蕴想着。
从臭虾的视角看,路蕴总是藏着阴影里,像见不得光的鬼一样,衣裳越是华美,则越是可怖。斗篷上精致的刺绣,落在他眼里,宛若镇压厉鬼的符文,颜色亮的让人心慌。
只听道一声冷笑,“改你的命?改了你的命,我能得到什么好处?要改,也是改我儿子的命,从今日起,你跟着我们便是。”
“你要偷走我的命?”臭虾脸色冷了下来。
斗篷下的声音比他的脸色更冷,“你的命是偷来的,如今我肯借你攀附一二,已是天大恩德。怎么,偷来的东西用着用着,真以为就是自己的了?”
“你!”臭虾怒气冲天,正要动手,就听手下匆忙来报。
“帮主!”
“何事?!”
“有人围了我们的船!”
“什么?!”
“谁敢围我仇虾的船?!”此时的他怒意更甚,重重哼一声,准备随手下前去看看究竟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河面上围住漕帮帮主的船。
路蕴叫住了他,“不用走开,既然是他们想要见你,他们定会主动出现,只等他们过来便是。”
双方船只逐渐逼近,元初山激动的双手只能撑住船舷,以让自己保持镇静。
三百年的守候只为今朝,即将功成,怎能不心情激荡?
终于两方的船靠近到能看得清对面的脸的程度,臭虾一眼认出元初山。
“你是帮我改命之人!”
元初山朗声大笑,“不错!当年那个年轻的孩子,二十年过去,也老了。我就是当年帮你改命的人。”
“你来找我?”江湖摸爬滚打三十九年,臭虾下意识觉得不对劲,警惕心高高吊起。
他直觉,此人不怀好意。
“对,老朽特地前来寻你。”他笑的野心勃勃,好似诱捕多年的猎物终于得手。
“他不是来寻你的,应该是借你的命线,来牵扯我的命线。”路蕴于角落中淡淡开口,语气中有一丝好奇,“我初初来到这个世界,不记得自己有仇家。你为何从二十年前开始布局?”
“不止是二十年前,而是三百年前,元家发迹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开始布局。只不过二十年前开始,命线逐渐明朗,老朽才得以勘破一线天机。”此刻的元初山,全然不像活了三百年的老怪物,他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神情体态,接近壮年人。
他从袖子里掏出几张发黄的纸,纸上的文字路蕴无比熟悉。
——命书的拓本。
元初山举起手中的纸张,“天地有一卷命书,可改天下命。元家侥幸,偶然所得残卷几页,得以助人逆天改命,发达至此。”
“可是不够,”他眼底浮现出贪婪,“只是给别人改命又能如何?我元家人的命,始终难改。双雄争霸,所谓得天下者不过二选一。几张残卷,能做的到底有限。若是能得到全卷,那么,改了元家的命,当一回天下霸主,又有何妨?!”
他手一挥,将掌中残卷扔入河流,水渍模糊了字迹,残卷就此消失。
原来如此。
三千世界,各有交集。三百年前,命书不经意间泄露于此,牵动命线,穿过了时空轮回,将路蕴带到这方寰宇中。
“你把残卷扔了?”路蕴看见纸张在水里打了个旋,彻底沉下去。
“若是此番失败,岂不是丢了元家立身之本?”这话,带了三分嘲讽。
元家人早在得知命书之事,又看见命书被扔之时脸色就已是青一阵白一阵,这会儿又见元初山哈哈大笑,只当这老头疯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残卷里的东西,老朽早就牢牢刻在了脑海中。元家的残卷并不是那几张纸,而是我这个老东西。”
“而且……”元初山的嘴角向两边极力牵扯,笑的嚣张且诡异,“元家已经不再需要残卷了,原卷不就触手可得吗?”
路蕴好笑的摇头,“原卷在我手里不假,可你也拿不走啊。”
她并非嚣张,而是他们都不懂命书的力量。
“你走吧,我放你一马,我无意掀起风浪。我向你保证,今后,元家的日子照常过,我绝不找你们麻烦。路家人行事狠厉,我为人却是不错,从不赶尽杀绝。”
“命书,逆天改命,可改天下命,天下霸主……”仇虾的脑袋里充斥着这几个字。
他看路蕴的眼神陡转急变,老头在对面船上,而他,就在这个神秘女人的身边。
如果命书被他拿走……仇虾一时间呼吸急促了起来。
谁知,念头刚一升起,斗篷下仿佛有一道视线直指他,让他霎时心惊胆寒,脊背发凉。
她发出一声冷笑,“元家老头好歹有命书残卷,才敢心怀歹念,你不过一个普通的凡人,也想来分一杯羹,痴心妄想不成?”
藏着斗篷下的视线似乎极其凌厉,让仇虾心惊肉跳,连忙低头,“我只是担心那老头出阴招……”
“哼,不用担心,”路蕴话里带了三分警告,“每个人的命,都在命书上写的清清楚楚。他不过一抹残卷,可窥探天机,牵动命线。而我手里的原卷,能重写天下命。”
天上下起了血雨,腐烂腥臭的铁锈味直冲脑门,在船上溢开一片片的殷红。
在无边的血色里,路蕴从地上站起来,走到船舷,对元初山说,“你把河里的水鬼都翻出来了。”
元初山看他们一船人的眼神像看死人,“不错,今日血雨大作,偶遇恶鬼作祟,尔等无一生还。”
她身形藏匿在斗篷下,看不见眼睛,只可见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元初山心中升腾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浑身是汗。如万针扎穿肺腑,让他瞬时呼吸急促,脸色惨白。
“看看你们的船舷。”斗篷下的路蕴抬抬下巴,示意他往下望。
一双苍白肿胀的手攀上船沿,元家的船只忽然吃重,狠狠翻了一个趔趄,元家人纷纷站立不稳,三三两两跌倒在甲板上。
朱笔改命,金光乍现,命数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