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很感谢你的配合,如果情况属实,我们会上报的。”女警官拉开车门,“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时倦摇摇头:“不用。”
女警官没有勉强,关上车门。警车离开停车位,绝尘而去。
停车场正好在艺术楼门口,时倦在警官面前做好笔录,正准备回教室,远远的,忽然有一个人影从一旁跑了过来。
女孩估计是刚刚运动过的缘故,一张脸红扑扑的,看见他,嘴角却露出笑容:“时倦哥哥。”
时倦应了一声:“你这么在这里?”
他刚从警车下来,她就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这幅语气也明显不是偶遇。
“我们刚刚训练结束,出来的时候看到你跟着两位警官往这边走,我怕……”林妍说着顿了一下,没把后面的解释补全,目光有些躲闪,“现在快中午了,时倦哥哥,我请你吃饭吧。”
时倦听着这话,疑惑地看着他:“你有事要跟我说?”
林妍愣了愣,下意识解释:“我只是想和你吃一顿饭,没什么事。”
“你八月中旬入学,到现在四个月,我们见过的次数里,十次有九次是你主动打招呼,但永远不敢正眼看我,且很快就会结束话题,最后交谈的时间永远不超过五分钟;剩下那一次就是上个星期的偶遇。”
时倦看着眼前的女孩:“你想见我,又不敢接近我。”
林妍面色一僵。
时倦接着问道:“所以,为什么这一次你突然要找我吃饭?”
林妍一眨眼,眼圈便是一红:“我,我只是……”
另一边,刚刚从年级组办公室出来的江烬回站在走廊上,一抬眼便看见大楼下相对而立的少年少女。
隔得太远,他看不清那边两人的表情,只见到少年开口对身前的人说了句什么。
“这个周末,就在月亮湾小区门口。”林妍小声地报出一个地址,“可以吗?”
时倦沉默。
这个季节已经没有落叶了,树上全都光秃秃的,冷风一个劲儿地往人的衣领里钻。
半晌,他忽然出声道:“好。”
林妍一愣,小心翼翼道:“所以,时倦哥哥你真的答应了?”
时倦点点头:“还有别的事吗?”
林妍下意识摇摇头。
时倦没再出声,径直回了教学楼。
穿过长长的走廊,时倦停在拐角,目光落到地上的影子上:“出来。”
“……”
没反应。
“再不出来,你以后也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
时倦没有跟人玩猜猜我是谁的爱好,直接点名道:“江学霸。”
那一团影子动了动,半晌,从另一头的走到走出一个人来。
正是江烬回。
时倦看着他这幅样子:“躲什么?”
江烬回沉默着,没说话。
时倦等了五秒钟没等到答案,不再耽搁,直接绕开他准备上楼。
结果没走几步,他就被人拉住了。
时倦低头看着拉他的那只手:“现在能说了?”
江烬回抓着他的手指微微紧了紧:“我找你有事。”
时倦:“什么事?”
江烬回注视着面前那人的眼睛,那眼神湿漉漉的,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就这么看了半晌,他终于低头,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药膏:“……你的手该换药了。”
时倦到底还是没回教室。
就像之前林妍说过的,现在已经快中午了,就算回去也听不到几分钟课。
于是,整天被各科老师挂在嘴边的江烬回江大学神光明正大地拉着人逃课了。
依然是那个空荡荡的团委办公室,江烬回待人坐下后,方才捧着对方的手,拆开纱布,上药,再包扎。
看得出来,他平时应该没怎么干过这种活,动作笨拙却很仔细,像对待什么易碎物品,全程一言不发。
时倦一直等他弄完了,方才问道:“你有话想和我说?”
江烬回下意识想要否认,话到嘴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默默闭上了嘴。
时倦:“我刚刚和那女孩交谈的话你听到了?”
江烬回蓦然抓紧了手里的胶管。
“听到多少了?”
江烬回安静了许久,方才低着头道:“没多少。”
他又补充:“只有周末见面的事。”
时倦干脆地道:“不是她要约我。”
江烬回听着,一愣。
“她的原说法是,她姐姐想见我。”
江烬回平日里其实很有作为风云人物中心的自觉:任旁人如何,他自巍然不动。
说得直接一点,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因此,对于林妍这样一入学便在校园里掀起腥风血雨级别的女生,他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更何况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
这样的人物着实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但有一点不妨碍问:“你和她们认识?”
时倦听着这个问题:“初中同学。”
江烬回不自觉拧眉:“只是同学?”
时倦的性格,可怎么都不像是会把班上一个普通同学看得那么重的人。
时倦:“还是前邻居。”
“什么时候?”
“小学,初中。”
江烬回眉头拧得更紧了。
这不就是青梅竹马?
估计是对方难得主动挑起话题,江烬回早就忘了之前的别扭,问题一个接一个:“她姐姐想见你,为什么不主动来找你?”
“你想不明白?”时倦听着这个问题,歪头看着他:“你要不要现在也跟我预定一下周末时间?”
江烬回跟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瞬间闭了嘴。
时倦接着道:“初三那年出了点事,所以她转学走了,就让她妹妹带话吧。”
江烬回总觉得这个说法莫名有点耳熟。
他在自己的记忆里检索了片刻,忽然想起来,面前这个人身上真假不知的传言:
【有人说他入学之前曾砸破过别人的脑袋,曾和人在街头巷尾打过群架,曾中考作过弊,还逼迫过曾经班上的女生,闹得人家姑娘不得不转学。】
江烬回很想问问,那个传言中因为被他疯狂而偏执地喜欢着,最后只能转学的女生,究竟是不是他答应要见的人。
可他到底什么也没问出口。
【宿主。】
这会儿没有外人,安静了半天的系统终于忍不住了,迫不及待道:【宿主,您是不是没那么讨厌气运之子了?】
时倦不知道系统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转到这里的:“为什么这么说?”
系统:【您刚刚难道不是发现气运之子不开心,所以才主动询问吗?您是不是也有点点在乎他了?】
时倦听着一个机器藏都藏不住的兴奋语气,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欠了他的人情。”
那晚他离开那家小诊所时,曾经说过他会还的。
系统不知道那天晚上他们的见面,问道:【您是说昨天他叫来警方把您家门口的人全部抓走的事吗?】
时倦:“不是。”
昨天那个女人来闹,就算没有江烬回,他一样可以自己解决。那一出不能算帮忙,只能算插手。
只有当时的他靠自己无法完成,后来被人帮了,才能算是人情。
按照他的习惯,本来的确不会主动提起和林妍的谈话内容;可是江烬回想知道,他说了,就算是还了那一笔账。
因为欠着,往往都是纠葛不清的开始。
系统有点茫然地听着自家宿主的话。
人们说情义无价,可你帮我,我帮你,这样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相处往来,到了时倦眼里,却和普通的交易没什么两样,是可以被计算和衡量的。
怎么形容呢?
就好比一般的家庭之间,长辈抚养晚辈长大十数年,晚辈就合该赡养长辈下半辈子足足数十年,这是所有人交口称赞的至理。
可时倦不同。
哪怕你曾经给我的再多,可只要我还了,我就真的不欠你什么了。事后哪怕我对你视若无睹,甚至弃之如敝履,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也只有这时,系统才能从时倦身上看出那种身为神明该有的深入骨子里的冷漠。
这样的人,大概是真的,很难很难将谁真正放在心上。
能被他真正在意的人,得有多幸运。
李淑那一家子最终还是被送上了法庭。
这中间的过程非常之繁琐,递交申请,发传书,开庭,结案,没有一年半载根本处理不来。
更何况其中起因还是清官难断的家务事。
但因为本身占情占理,最终的判决结果也毫无意外:
两个成年人被判处有期徒刑,并赔偿损失;至于那个初中生,因为本身年纪小加上当时冲动行事并未造成过分伤亡,最大的罪名仍旧落在言语侮辱诽谤他人人格上,最终只被关着教育了几天便放出来。
只是出来后,那个还不满十四岁的男生却既不曾回学校,也没有家可回,而是人间蒸发般不知所踪。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时倦只是联系了相关律师,便直接将事情全都扔了过去,自己则当起了甩手掌柜,接下来几天,都在教室,食堂,寝室之间三点一线。
时间一晃便到了周末。
已经是十二月下旬,哪怕是南方城市气温也直逼零度的分界线。
时倦按照约定,在小区门口见到了早早等在那儿的女孩。
女孩一双水盈盈的杏眼,黛眉横翠,嗓音温软地唤道:“阿倦。”
她有着一张和林妍一模一样的脸。
正是林妍生物学上的双胞胎姐姐,林怡。